一條狗陪我走過的15年

2020年9月13日，經過我們艱難的挽留，陪伴我15年的老狗MINI仍因腎衰竭去世，對於狗狗的生命長度來說，也算高壽。

對於不養寵物的人來說，一條狗的逝去，像秋風抖落一片葉子；對於僅憑一時興趣養寵物的人來說，換條再養就行。

對於我而言，

我失去了一個親人。一個摯友。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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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的冬天，大學畢業初入社會不久的我，由於無法適應公職帶來的...對未來幾十年的目之所及。心高氣傲+心灰意冷輕易辭去第一份工作，決定經商，並決定養一條狗。

記得她和我初相識的那天，年僅三個月，正值成都隆冬。幼小和恐懼讓她瑟瑟發抖。我手足無措地取下羽絨服毛茸茸的帽子，把它裹在裡面。那雙世間最純真的眼睛，至今閃閃發光。

年輕的我，開始學習做一個母親。我餵她吃飯，教她在廁所拉屎。後來的後來，我真的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所有親友都驚嘆暴烈的我對待孩子脾氣竟然如此之溫柔。他們並不知道，是一條小狗教會我什麼是愛和忍耐。

2006年我開始經商。正值國家經濟最蓬勃的時候。狗正年少，淘氣。因我加班晚歸滿屋拉屎，扯爛我的拖鞋，枕頭，包包。至今我仍記得一人一狗在家中追逐，我狂吼著「我打死你丫！」

幼年狗多病，又正值我熱血創業初期。常常我抱著文件，抱著狗，去寵物醫院邊工作邊陪她打點滴。日常態亢奮的她一生病就變成嬌滴滴。我得哄著，拉著她的手，她才能安靜。

2008年汶川地震。所有工作生活按下停頓。我一個人抱著狗在家不分日夜看新聞。半夜保安按門鈴說有餘震讓我快跑。不需要任何思想準備，我忘了身份證忘了錢，只抱走了狗和鑰匙。

那夜小區外的街道燈火通明。我和狗緊緊依偎，和陌生人寒暄，吃燒烤。沒有恐懼。我抱著她，她興奮地尖叫。

後來經歷了很多生活給予的磨難，經歷了不計其數的挫敗。有走失的友誼，有叛離的親情，有長夜當哭，有站在十樓的陽臺猶豫該不該往下跳。每個白天，每個黑夜，她都在那裡。悠然自得地生活，理直氣壯地喊餓。那樣一如既往的生機蓬勃，陪我度過了多少孤獨和絕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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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戀愛。每個女人戀愛都需要標準。我的標準恆古不變有一條：要愛MINI。要不加虛假的愛，要忍受得了平淡生活、生老病死的愛，要~不是為了「我有寵物很洋氣」的愛，要不離不棄的愛。

有個人非常自然地做到了。

他從容地走近她。不獻媚地，不虛偽地走近她。我們在川內旅遊，他都主動帶著她。他對她該罵罵，該嚇嚇。像一個親爹而不是後爸。

記得戀愛時有次帶MINI去郊遊。打情罵俏之餘發現跟在後面的狗不見了。我只會坐地狂哭。他理智地挨家挨戶問詢。最後發現小東西舔著口水立在一家烤鴨店的後廚。

還有一次帶MINI也是郊遊。她淡定無徵兆地在我褲襠那一趴大尿。我暴怒吼叫。他淡定安慰了我，笑我尿褲子了，然後從容地開車去商場給我買了條褲子換上。尺寸竟然非常合適。

後來我們成家。MINI跟我一起搬遷入夫家。非常從容，賓至如歸。爹給我灌輸寵物飲食的重要性。於是一直吃廉價狗糧的MINI野雞變鳳凰，從此吃上了全世界最好的狗糧——可是由於高級狗糧未加調料，反而食難下咽。狗狗絕食抗議三日，自知無望，最終屈服。

後來我懷孕。懷孕約莫三個月後，狗狗開始看我不順眼。擅長在家中黑暗的過道和廁所黑色地磚上撒尿。

她們不止是狗。我們本質上也終究是動物。

她聞出了我身體裡新的生命，敏銳地認定那將是搶走她愛的生命。她要攻擊，她要報復。她是想我摔一跤讓孩子拜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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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開始我和愛人一直獨立居住。雙方老人分別簡訊電話微信瘋狂輪番轟炸，無數不可考證真假的視頻告誡我們寵物對孕婦、胎兒和嬰兒的風險。

我知道很多很多很多人，因為家庭不支持，配偶不支持，或懷孕產子，放棄寵物。

如果你的寵物是條蜥蜴，或者一隻兔子，另當別論。

可她是只狗。

如果你也真心地、長期地養過狗。你會懂我在說什麼。

很多時候，人不如一條狗。

經歷了孕期和雙方父母艱難卻堅決的抗爭，我和狗一起迎來了我的孩子哈哈哈。

我偷看過配偶當初和父母的對峙。他說：「如果一個人可以因為懷孕放棄養了那麼久的狗，你們覺得她值得信任嗎？」

父母回之沉默。

產後30天，我住的月子中心。那是我和MINI分別最長的時光。

至今我存有孩子和狗第一次相會的照片。MINI對孩子的愛如母親一般渾然天成。她飛快地忘記了自己曾經想靠撒尿絆倒我，絆死孩子。

她瘋狂地朝著每個來家中看孩子的親友嚎叫，不允許我和配偶之外任何人抱起孩子。

那是2017年，她已經不再是孩子。她已經11歲。對於狗來說，她已經度過了大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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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MINI配種成功，生下了女兒BABY 。那天我和配偶在外玩兒，深夜歸家發現MINI已經生了，並且自己打掃完戰場，孩子已經在艱難地喝奶。

BABY非常軟弱，抬不起頭也找不到母親的奶頭。我拿針管親自餵了一個月。如今她是條年齡10歲，身體健康，精神百倍的狗。

2010年至前幾天，家裡一直有母女倆狗共存。三年前我又收養了一隻貓，哈哈哈給他取名噠噠。

孩子出生後這三年，是我最美好的歲月。兩條狗，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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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這幾年，我和MINI的感情，越像是朋友。

她越來越老，脾氣日益古怪，挑食，尿失禁，很容易生氣。

她總是看上去睡著了，但必須睡在看得到我和孩子的地方。我給她買了個矮矮的沙發放在客廳，老來如她遲緩爬上裝睡。一有風吹草動，她迅速驚醒。其實她關注著周遭所有細節，很怕我們離去。

這幾年，我也在老。以前覺得自己風華絕代，才華橫溢，如今生活讓你知曉自己只是個屁。離開你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你想交往的人也越來越少。

每年帶MINI去打疫苗，醫生感嘆這狗真老，這麼多病了還活得挺好。我就覺得~~終於又熬過一年了。

今年，2020年的初夏，她的左眼開始發白，就醫後告知角膜炎。每天滴兩種藥，每天總共滴十次。

而今年初夏，是孩子入幼兒園，我恢復工作的時候。

經過全家的努力，我們保證了MINI的按時用藥。可是從那時起，她的精力就像蠟燭到了尾聲，開始進入蕭條。

2020年9月初，MINI逐漸並下滑速度迅速地不肯吃飯，進從小熟悉的醫院，查出腎衰竭，並開始每日輸液。

我問過醫生她會痛嗎？醫生說不痛，只是沒力氣。

中途迴光返照，偶爾進食，最終在9月13日清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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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1. 雖然在我懷孕時非常反對，在孩子出生並健康成長後，雙方老人對周遭人均熱情宣傳：寵物和孩子一起，孩子身體多好啊！

2. 我在三歲的哈哈哈面前哭倒，孩子給我說：

「媽媽，我們都會死的，我也會死的。我們還有BABY(MINI的女兒）。」

「媽媽，MINI變成骨頭狗狗了，她再也不會痛了。」

「媽媽，BABY沒有媽媽了，我就是她的媽媽了。」

我們終究是動物。我們很多人不如動物。

我很有幸伴隨一條狗的生命。我希望她一生過得幸福。

在哈哈哈那些言語裡，我知道——失去的已經失去。

愛在延續，而我們永遠，不會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