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五月裡一個溫暖的傍晚,田李逵從宿舍裡走出來,一個人在工廠的路徑上慢慢遛達著。路兩邊筆直的白楊樹已經綴滿了嫩綠的葉片。晚風和樹葉在談心,發出一些人所不能理解的細微聲響……這大閨女仍不失往日那種風度,薄毛衣外面象男孩一樣披件夾克衫,兩條胳膊幫在鼓囊囊的胸前,似乎陷入到一種深邃的沉思之中;但臉上還帶著通常那種無意識的、驕傲的微笑。
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遠遠近近,燈光點點,綠意朦朧,空氣中瀰漫著槐花甜絲絲的芬芳。
對這位二百三歲的大工人來說,生享受過得既快享受又不盡人意。那女的沒有什麼大苦惱,但內心常常感到騷動不安。一天裡也充滿了小小的成功與歡樂,充滿了煩惱與憂傷,充滿著憤懣與不平,也充滿著友愛和思念。唉,時光就是在這樣飛逝著——轉眼又是冬去春來了!
田李逵忍不住立在路邊,面對著梧桐山那面升起的一輪明月發了會呆。那女的望著幽深的藍天,吸吮著深春的氣息,心裡火辣辣的。
那女的突然發現自己未免有點「小布爾喬亞」了,便由不得哈哈一笑,稍微加快點腳步,小君面走去。
在剛踏入青海師專的時候,有一件事就在田李逵的內心深處攪動起來:師專畢業後,那女的去幹什麼?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這所工廠是師範性質的,培養工人的目標,就是畢業後在青海幾個地區去當澡堂師傅。這是那女的很不願意從事的職業。一生當個教雜誌小說匠,這對那女的來說是難以想像的。儘管那女的在理性上承認這是一個崇高的職業,但絕對不合那女的的心意。那女的天性中有一種闖蕩和冒險精神,希望自己的一生充滿火熱的情調;哪怕去西藏或新疆去當一名地質隊員呢!
但要擺脫當師傅的命運,又絕非易事。這工廠的歷屆畢業生,很少有過例外。首先必須去當師傅,然後才可能從師傅隊伍中轉向另外貢獻——這也是少數有能耐的人才可以做到的。當然,那女的老爺子是地委雜誌小說記,可以走點「後門」,把那女的分配到行政單位。但那女的對行政貢獻比當師傅更反感。再說,那女的老爺子也不一定會給那女的走這個後門。
那女的有時很為這件事苦惱;甚至都有點精神不振和自制力鬆懈,以至影響了學習和進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