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做了美容,小薩也不是初次見面就討人喜歡的狗。它是一條串串,外八字,趴下來的時候很容易讓人誤會它有殘疾。它不諂媚人,不會因為你給它吃喝就向你搖尾巴。大多數時候,它就安靜地發呆,興致好的時候,它會仰起頭舔舔主人騎吉的下巴,這是它感情最外露的表現了。它是動物版的辛迪瑞拉。
川藏線是騎吉內心的一座高峰,他高中同學兩年前就去過了,那時候騎吉一沒錢,二沒經驗,沒法成行。為了在畢業前完成這個願望,從來不打工的騎吉找了一個兼職,在距離學校15公裡遠的快餐店送外賣。「他們要求早上10點上班,下午2點下班,我覺得時間很寬鬆,又可以騎自行車練習,很適合我。」做了一個月兼職,掙了600塊錢。拿到錢後,他列了一個清單,去買了川藏線的裝備。然後從武漢坐硬座到成都,從那裡出發騎向拉薩。
8萬「粉絲」的超級狗
小薩在路上只洗過兩次澡,騎吉告訴本刊記者,路上條件差,他們有時候都洗不上澡。好不容易有條件給小薩洗時,它還反抗,它恨吹風機,風筒一響它就能竄出旅館,好幾個騎友圍堵都抓不著它。它路上一直是一副髒兮兮的樣子,但是這不妨礙騎友們喜歡它,川藏線上流傳著它的故事,如果有幸遇上它,騎友們就會跟它合影留念。騎吉和隊友們為了好玩,還認真討論過要不要給小薩做一個背包,裡面放上火腿腸,路上沒有條件實現這個想法,為了表示小薩也是騎友中的一員,騎吉和隊友們幫它開了一個名字是GOGO小薩的微博。最開始小薩的「粉絲」只是騎吉認識的幾個朋友。
5月21日,一條關於小薩跑了接近2000公裡,如今已經到達拉薩的微博在網上廣為轉載,騎吉和小薩就成了網友和記者們追逐的目標。還沒到拉薩,小薩的微博「粉絲」就漲到了三四萬,也有媒體通過各種途徑聯繫還在路上的騎吉。「距離拉薩還有100多公裡時候,我接到電話說中央電視臺要採訪騎吉,聯繫不上他。」陸波說。距離拉薩還有20公裡的時候,電視臺拍攝了小薩奔跑的影像,它跑在最前面,騎吉、小張、高虹和陸波按照騎行服顏色的由淺入深依次排在後面。影像資料在更廣泛的範圍內傳播,BBC、YouTube、日本的新聞節目都對小薩進行了報導。「在拉薩的那幾天,『粉絲』每天都是幾千幾千地漲,我離開拉薩的時候,小薩的『粉絲』已經達到了8萬多。」騎吉說。
武漢當地一家寵物美容店為小薩提供終身免費的美容服務和狗糧,每周小薩都去洗一次澡,修剪指甲和毛髮
小薩紅了。除了對它跑了1000多公裡,翻了2座5000米以上的高山,10座4000米以上高山的驚嘆,也有質疑騎吉的聲音。一個影響力很大的城市流浪動物救助非政府組織在微博上發出號召,要騎吉立刻停止讓小薩跟隨跑,狗狗的心臟在高原負荷很重,它只能通過舌頭散熱。如果真愛它,就讓它上車,它只想有個家,它不是獵豹,不享受奔跑。媒體對騎吉的訪問也轉向有是否虐狗的提問。騎吉告訴本刊記者,他一看這個微博號「粉絲」那麼多,影響力大,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勢,當時很生氣也很激動。隊友們安慰他,一件事情有兩種聲音很正常。王梓也給在微博上給騎吉作證,不要再說虐狗什麼的,小薩是路上的野狗,自己一路跑上來的。騎吉是個放得下的人,他在微博上澄清了一條,然後繼續做自己的事,不理指責的留言。
在拉薩,小薩終於過了幾天安穩生活,它甚至有了地盤的意識,堵在門口衝著客棧老闆養的站起來能把前爪搭人肩膀上的龐然大物阿拉斯加雪橇犬狂叫,不許它進門。下一站,小薩要去哪裡,決定著它今後的生活。王梓曾經在路上跟騎吉提出,希望帶著小薩去他下一站的珠峰大本營,等他離開的時候再交給別的騎友或者帶到他去支教的怒江大峽谷。王梓告訴本刊記者,他認為每個靈魂都是自由的,小薩應該像從前一樣奔跑在高原上。而且,小薩是高原狗,回到內地會不會不適應?騎吉跟小薩朝夕相處20多天,捨不得小薩離開自己。「武漢的朋友們都支持我把小薩帶回來,費用可以湊。如果最後實在不行,就在拉薩給它找個好人家。」騎吉告訴記者,小薩紅了後,它的去留就變得很微妙。如果不是他主動託養,誰也不好意思張口要小薩了。當地一家寵物醫院免費為小薩做了全身的體檢,還承擔了小薩回武漢的費用。它從拉薩起飛,在成都轉機又飛往武漢。它的新主人騎吉沒有錢坐飛機,也沒有向醫院開口跟小薩同行,買了一張硬座火車票,坐了40多個小時,經過了兩個夜晚回到武漢。
小薩的故事沒有告一段落,「粉絲」們關心著它的生活。騎吉幾乎每天都要在小薩的微博上發它當天的生活照片,就連手機出問題沒法拍照都向「粉絲」解釋。騎吉畢業了,其他同學都在忙著面試找工作,騎吉卻必須圍著小薩轉。每天有各種人給他發私信,談跟他合作寫書的,邀請他參加各種節目,還有流浪狗的公益組織要他帶著小薩去參加活動。騎吉的生活一直很單純,突然多了五花八門的邀約,他辨不清楚。遠景的事務,比如出書,他會打電話給遠在貴州的高虹詢問意見。臨時性的邀請他就糊裡糊塗了。
上一周,武漢一家廣播電臺的模仿秀節目邀請騎吉帶著小薩去做嘉賓,地點是當地一家不錯的遊樂場。騎吉沒有問節目的目的、時間和流程就答應下來,他自己花了45塊錢打車按照節目組的要求上午10點到遊樂場,才知道自己的訪問是在晚上19點45分,他要帶著小薩在演播廳裡徘徊8個小時以上,等到中午12點半也沒有節目組的人出來告訴他,中午有沒有午飯,幾點吃飯,還是在別人的提醒下才去找節目組要求報銷往返車費。晚上訪談結束後,他帶著小薩站在遊樂場門口打不到車的畫面被網友拍下發在了網上。第二天上午,小薩的「粉絲」開始攻擊遊樂場的官方微博。
回到城市裡,小薩和騎吉不再是一個男孩撿了一條狗那麼簡單的故事。小薩的身後站著8萬「粉絲」。遊樂場的市場部要騎吉澄清事情跟他們沒關係,騎吉這時才想著去問這個節目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懷疑騎吉採用了娛樂圈的手段故意製造事端炒作。還有不少人給騎吉留言質疑他:為什麼不安靜地生活,要參加這些活動?
自己搭了一天時間和辛苦,得到這樣的揣測,騎吉感覺很委屈,可是為什麼要參加這樣的活動他自己也想不清楚,他還沒有學會說拒絕,只見過一次面的人在媒體面前以他經紀人自居,他當面也不澄清。他告訴本刊記者,他不好意思當面反駁人,他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不需要經紀人,需要怎麼樣的人幫他把關。經過這次風波,小薩要過平靜的生活,還是成為公益組織的象徵,或者去創造商業價值,必須是騎吉要思考的問題了。
無論未來如何選擇,小薩在武漢過上了城裡寵物狗的生活。它雖然跟著騎吉住在狹窄的群租房裡,可是地上擺著「粉絲」寄來的零食、玩具、腳掌護理液和寵物浴液。當地一家規模比較大的寵物美容店承擔了小薩終身的狗糧和美容服務。「我們私信他很多次,希望能夠幫助小薩,因為我們平時也會救助一些流浪狗。有些狗生來就很幸運,在一個很好的家庭,享受服務,我們願意把從這些幸運狗身上賺到的錢在能力範圍內去救助流浪狗,小薩就是流浪狗群體的放大,可以通過幫助它,讓更多的人關注流浪狗。」寵物店負責人徐亮告訴本刊記者。騎吉一開始沒有答應,有一天他突然發簡訊給徐亮:小薩的熱度只能維持一兩個月,以後它被人們遺忘了,你們也願意資助它嗎?騎吉告訴本刊記者,他第一次帶著小薩去店裡取狗糧的時候,看到狗糧的價格都不敢拿。在他那裡,這還是一個騎自行車的男孩路上撿了一條狗的事情,沒有想到這變成了一個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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