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寵復生夢工廠
英國短毛貓大蒜的生命起源於愛——主人黃雨出於對另一隻貓的愛克隆了它。
說這話或許會遭到黃雨的反駁,因為在他心裡,已故寵物相當於經歷一次生死輪迴,化作大蒜出生,它的生命得以「延續」。某種意義上,兩者是同一隻貓。
他口中的這場輪迴耗時6個多月。色彩鮮豔的試劑、泛著金屬冷光的V型手術臺、近12隻取卵貓和4隻代孕貓等生物實驗要素參與其中。因為商業化,這種輪迴還成了一門新興生意。
克隆犬38萬一只,克隆貓25萬一只。儘管商業化遲於韓國、美國的兩家機構,自稱「克隆工廠」的北京希諾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希諾谷」)開價更低且發展迅速,2年內克隆出40多隻狗和「中國首隻商業化克隆貓」大蒜。
「我們做的是件傳遞愛的事情。」當希諾谷總經理米繼東這樣說時,有人批評克隆寵物以愛之名卻讓一些動物承受手術實驗的痛苦,有人對這門暫無針對性監管的克隆生意保持警惕。
米繼東回應,「本身世界(上)沒有對與錯,只是大家站的角度不一樣而已。」他聲音沉緩而冷靜,似乎篤信那些以克隆抵禦悲傷、彌補愧疚、繁育名種的人終將登門。
拒絕永別
黃雨撥打希諾谷電話的那一天,浙江溫州還處於溼冷的冬季。1月9日,早上天陰蒙蒙的,下午飄起了雨。
陪伴黃雨700多天的英國短毛貓死在了去往寵物醫院的中途,這個噩耗讓他的心情陰霾密布。他堅持將遺體帶到醫生面前,得到了尿路堵塞引起腎衰竭的初步診斷。
比起97歲的阿婆(外公的母親)在他年幼懵懂時去世,這次生死別離帶給他的感受深切得多。
愧疚騰地一下朝他撲來。他本來昨晚就要送吐了兩天的貓去醫院的,但他加班回家都晚上8點多了,怕醫院不開門又拖了一晚,沒能及時治療。他沒想到,這隻他準備一直養到老的貓,兩歲多就突然因病早逝。
「一隻特立獨行的貓。」這是它兩個月大時留給黃雨的第一印象。
貓舍老闆發來的視頻裡,他幾乎一眼相中了這隻英國灰白短毛貓。下巴處那一瓣灰毛讓它與眾不同。同窩9隻小貓,只有它不抱團,自個兒待著,用清澈的金銅色眼睛富有靈性地看著周圍。
想著賤名好養活,黃雨把它買回家,取名「大蒜」。不單剛畢業就每月為它花費近千元,他還給它鏟屎、清洗髮情期亂尿的床單、自製貓糧。跟新手爸爸一樣,他常常在貓友群跟其他寵物主人分享「養娃經驗」。
貓給他的回饋似乎更多。不管是睡前還是醒來的那一刻,他只需掃一遍頭邊、身旁、腳下,準能找到那團毛茸茸的小傢伙,感到被陪伴的幸福。他還把貓帶去深圳創業,陪他經歷那段初入社會和深處異鄉的時光。工作後,他回家累得不想動彈,喚一聲「大蒜」,貓就會出現在他身旁,有時頗有靈性地用頭蹭蹭他的手心。
過往的美好回憶和感情讓他捨不得和貓永別,以至於腦子裡突然閃過的一則克隆犬新聞成了他的希望。和許多寵物死亡或老去的主人一樣,他懷著克隆的念頭查到希諾谷電話,撥了過去。
「您家是貓還是狗?多大了?身體狀況怎樣?」作為接收克隆意願的窗口,希諾谷銷售部線上主管楊冬傑接起電話,邊詢問邊解答,感受包括黃雨在內的寵物主人的情緒與故事。
電話隨時可能響起,不管她是在開車上班的路上,還是已經熟睡的凌晨4點。
年輕人說話速度偏快,風風火火地催著辦事。中老年人講話很慢很穩,細枝末節都問到了,動情時會沉緩地說想自家「孩子」想得整宿整宿睡不著。女人情緒更激動些,有的哭得說不清楚話,她只得讓對方冷靜之後再打過來,不然「根本沒法聊」。
這個做流浪貓救助的北京姑娘明白,不管是溫州小夥黃雨、做紅酒生意的上海女人張玥、在清華大學讀過EMBA的王亦清(化名)、流浪狗救助者等克隆成功的客戶,還是其他因寵物生急病、發生意外或垂垂老矣而諮詢克隆的人,他們都是出於對寵物的愛。
不能冰凍遺體,不能過世時間太長,不能只剩牙齒和毛髮。另外,溫度、溼度、體型、埋葬環境都會影響到克隆成功率。電話那邊的人描述過後,她有時給出建議,有時不想給出希望又讓人失望,只能說「現在真的不行」。
除去克隆條件,價格也是通話進行下去的一道坎。拒絕永別是有代價的,兩三成來電諮詢的人會因為38萬或25萬的價格放棄,有些人會嘗試討價還價。
一通電話後,仍有意願的客戶會進入細胞保存流程——這相當於克隆的前奏。主人需要帶著寵物前往希諾谷定點醫院或北京的實驗室完成皮膚樣本採集,或者購買上門採樣服務。
取樣時,內蒙古海拉爾泰迪狗的女主人在家裡「冷冰冰的氛圍」中不停哭泣。河北唐山橘貓的主人取樣後在夜裡拿著鐵鍬去公園刨坑埋貓。一位女士不顧辛苦,連著開了五六個小時車、抱著裝有愛犬遺體的小紙箱出現在希諾谷公司樓下,當面確認細胞保存後,又帶著遺體驅車回家。
刮毛,消毒,剪皮,皮膚取樣一系列操作只需十幾分鐘。接著,兩塊克隆供體的3毫米皮膚在顯微操作下分離出體細胞進行培養。幾天後,培養好的體細胞被凍存在了零下196度的液氮罐裡,成為玻璃狀晶體。
有些體細胞止步於此,一年保存費4000元。另外一些在寵物主人籤署克隆合同後,從體細胞內取出的細胞核會與實驗動物去除細胞核的卵母細胞融合,形成的克隆胚胎會被植入代孕實驗動物的輸卵管中,朝著與供體近乎一樣的生命「進化」。
無性「輪迴術」
兩塊金屬板泛著冷光,組成了一個呈鈍角的手術臺。9月5日下午5點多,一隻比格犬側躺在這個V型空間內陷入昏迷。它的頭邊是麻醉呼吸儀和心電監護儀等設備,尾部下方是深綠色的手術洞巾。
5分鐘前,兩名希諾谷技術員來到關它的籠子旁。一人說著「來,寶寶,走咯」,一人抓住它的兩隻前爪把它拖到術前準備間。
術前準備間裡,這只比格犬趴在地上,尾巴夾在發抖的後腿中間。技術員一邊撫摸它,一邊給它注射麻醉藥物。由於掙扎,它綁著留置針的腿上流了點血,失去力氣後被技術員兩手環著肚子抱進手術室。
等待它的是一次衝卵手術。
一般而言,一組克隆貓實驗需要近3隻實驗貓做衝卵手術,1隻實驗貓做胚胎植入手術。一組克隆犬實驗大概需要5隻衝卵犬和1隻代孕犬。個體排卵數量存在差異,衝卵手術的臺數也會上下浮動。
狗一年發情兩次左右,發情期間會被安排做一次衝卵或代孕手術。由於貓是誘導發情,獲取其卵母細胞需要給貓打激素促進排卵,再將模擬公貓陰莖的物品置入母貓陰道內刺激排卵。
但那並不意味著實驗貓會連續性接受手術。希諾谷克隆事業部技術員劉宇博稱,為了實驗貓的健康以及卵母細胞的質量,貓的手術頻率基本穩定在一年兩次。
他介紹,一次衝卵手術約半個小時。一把刀將劃開實驗動物的腹部,狗的刀口約四釐米,貓的兩三釐米。盤折蜿蜒的輸卵管顯現後,保持與動物體溫一致的衝卵液會從一端注射進去。另一端,一個管子接住了被衝出的卵母細胞和衝卵液。
卵母細胞被衝出後,很快就會被拿去一牆之隔的細胞實驗室裡做去核操作。克隆供體細胞中的細胞核會被置入其中,經過電流或化學操作進行融合。
克隆胚胎構建成功後,手術室又會開展植入手術。
與衝卵過程相逆,十枚左右的克隆胚胎會被植入一隻代孕動物的輸卵管中。衝卵動物手術後狀態好些後便被轉移回養殖基地,代孕動物將會在公司的保育室內接受照料及待產。
兩個月左右的孕期中,有的胚胎在40天前停止發育,被母體「吸收」,40天以後,有的胚胎無法繼續發育,代孕動物將會流產。
順利渡過孕期後,代孕動物及克隆動物還要面臨生產難關。
有些動物像大蒜的代孕媽媽258一樣自然分娩,技術員會輪流守著監控視頻前觀察,為其「護航」。比格犬體型較小,如果為藏獒、德牧代孕,則要進行剖腹產手術分娩。
希諾谷克隆事業部經理劉小娟稱,曾有一隻嘴部發育不正常的克隆犬早夭離世。大蒜之前,曾有一隻克隆貓經剖腹產誕生,但不幸早夭。實驗初期,極少數實驗動物會流產甚至死亡。
一種說法是,死亡的實驗貓約有40隻左右,約一半是買來不久後死去,另一些是由於實驗後恢復差或者養殖過程中患傳染病等原因。
劉宇博稱,一個克隆項目一般要做3組左右,多則6組以上。以大蒜項目為例,做到第4組克隆實驗才成功,近12隻實驗貓提供卵母細胞,培育成功的近40個胚胎分別進了4隻代孕貓的輸卵管中。其中,兩隻貓的胚胎被母貓「吸收」掉了,一隻貓沒有懷上,只有258懷上大蒜並分娩。
希諾谷公司顧問、中科院廣州生物醫藥與健康研究院研究員賴良學稱,對於實驗動物來說,人工幹預下的克隆是個非自然的過程,成功率肯定比自然懷孕低很多。克隆胚胎本身發育能力比較弱,被母體吸收的概率比較大,半途流產、畸形早夭的情況也有可能發生。
生意經
「生物研發實驗是個充滿偶然因素的集合,我們在研發當中也是有喜有憂。」希諾谷總經理米繼東坐在會議室,邊回答採訪者問題邊處理手頭上的工作。
這位公司領頭人將淺色短袖的下擺束進黑色長褲中,穿著一雙藍色運動鞋。40歲左右的他喜歡潛水,稱「我喜歡嘗試新的事物」。
用他的話來說,希諾谷2012年成立後一直處於「相對靜默」的狀態。直到2015年,公司重新定義業務範圍,才瞄準了克隆寵物的市場,準備開始克隆犬的技術研發。
此時,距第一隻克隆動物多利羊誕生已過去了19年,韓國秀巖生命研究院也在10年前培育出第一隻克隆犬Snuppy後生產了550隻克隆犬。希諾谷針對中國市場的調研結果表明,近700份調查問卷中,近20%的調查對象願意接受克隆寵物,超過5%的調查對象接受韓國公司10萬美元的定價。
2016年3月,希諾谷建立近10人的技術團隊,用14個月的時間完成我國首例體細胞克隆犬。2017年8月正式啟動商業化不到一年,希諾谷完成了我國首隻商業化克隆犬。
公司的註冊資本也直線上升。2014年只有3萬,兩年後成了100萬。再過兩年,番了近十倍,已經完成A輪融資的希諾谷註冊資本達1125萬元。
這家技術型驅動公司除了寵物克隆服務外,還開展基因檢測、細胞保存、基因編輯等業務。它位於北京五環外的中關村興業創業園,70名員工中科研人員佔了一半以上,銷售和市場部門都是近兩年才組建完善。
2018年入職的市場部經理朱浩記得,這年他去了數不清的寵物醫院和寵物店進行推廣和合作,「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
除了對克隆好奇或有意向的人之外,他也經歷了拒絕和反對。一位開蘭博基尼的七旬老人拒絕克隆,稱自己有錢克隆但擔心離世後沒人給克隆犬送終。動物保護組織的大媽在他面前念叨了半小時「用動物做實驗很殘忍」。
這位不到30歲的市場部經理不動搖。《2019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顯示,全國城鎮寵物犬貓數量達9915萬隻,59.1%的寵物主把寵物視為自己的孩子,27.8%的寵物主將寵物當作親人。朱浩相信寵物克隆的商業前景,認為寵物成了很多人的摯友或是家人,一旦寵物去世,有些主人創傷不是換隻狗就能癒合的,「就想要這隻狗,不管它是什麼樣的狗」。
從2017年商業化起,希諾谷已提供40多例克隆動物。朱浩稱,寵物主人佔了克隆客戶的六七成,其餘是具備社會或商業價值的克隆犬,比如動物演員果汁、警犬坤勳。而選擇克隆的寵物主人大多是30至50歲家庭較富裕的女性。
「說實話,我們不會關心他到底為什麼要克隆,只要他有這個需求,價格合適我們當然給他克隆。」朱浩說。
2016年,希諾谷拿到了由北京市科學技術委員會發放的《實驗動物使用許可證》,獲得許可證的條件中包括具有動物福利、倫理審查、生物安全管理制度。
一位中國實驗動物學會的業內人士稱,《實驗動物使用許可證》只是認可該公司開展動物實驗的資質,並不限定實驗用途。針對克隆寵物商業行為的監管還是空白。
該業內人士建議,公司自律之外,市場監管部門或專業機構還應對其商業行為進行監管,要保證克隆動物的遺傳和微生物質量,避免其攜帶引起疾病的病原及製造過程中的微生物感染。另外,克隆的潛在風險等信息消費者也應全部知情。
一張實驗動物飼養基地照片顯示,不鏽鋼狗籠整齊地排列在平房中,一個籠子關一隻比格犬。狗籠採用鏤空設計,最底層和地面保持著數十釐米的高度,糞便和尿液可以從空隙中落到地上,再被清掃。
有員工稱,公司飼養實驗動物為性情溫順且實驗效果好的比格犬,以及身體素質好且來源廣泛的中華田園貓。公司從繁育犬的公司及收購農村貓的貓販處購買,一般要求生產過且處於發情期的犬貓,一隻比格犬花費約兩三千,貓則三四百。運往北京後,實驗動物平時被飼養在養殖基地,要做手術則會運往公司實驗室。
趙建平稱,衝卵手術中對輸卵管扎針會出血、每次開刀也不能做到百分百精確,實驗動物的繁殖性能會受到一定影響。一般實驗2至3次後,實驗價值不高的動物將會「退役」,公司會找人領養實驗動物,「需要領養的(實驗動物現在)基本都出去了,我們養就幾天時間」。截至目前,有200多只比格犬和十幾隻中華田園貓被領養,公司正在飼養的分別是1000多隻和100多隻。
一名員工稱,一些沒有被領養的動物會被低價重新賣回給養殖戶,「就相當於說我們借了它一個卵巢使用」。但趙建平直接將這一說法定性為「謠言」,並表示找到領養人之前公司會飼養「退役」的實驗動物。
在市場部經理朱浩眼裡,對於克隆生意的「謠言」很多,公司大都採用冷處理,通過自己的平臺告訴公眾公司不會複製人、克隆動物與正常動物在繁殖及壽命上並沒有明顯差異等觀點。
儘管希諾谷目前正開展警犬、醫用犬、馬等克隆服務,即將進行第三輪融資,並且預計今年收入2000萬,但朱浩認為,這家尚未盈利的公司仍然還是處於剛起步的艱難時期,「創業團隊的感覺」。他期待著公司帶領這個產業形成規模,相關部門完善監管措施。
愛與倫理
「她是你的玫瑰,是你在她身上付出的時間讓她變得無可替代。」法國作家聖埃克蘇佩百年前寫下的童話片段仿佛為人們對寵物的愛做了註解。
但童話裡沒寫,如果那朵宇宙唯一的玫瑰枯萎後失去記憶、原貌「再生」,人們該怎樣面對。
克隆犬nini回家已經7個月了,帶給主人張玥的熟悉感和滿足感越來越多。nini和已故寵物叫聲相似到讓她覺得精彩,眼睛裡的血管瘤和肚皮上的胎記完全復刻,連互動逗趣及必須無縫貼著人身體的粘人姿態都一樣。
這位經營紅酒生意的上海女人偶爾帶著酒氣回到單身居所,看見已經褪去胎毛、形似已故寵物的nini,就對它哭。她問「別裝了,就是你」,感恩「謝謝你還在我身邊」。尚在幼年的nini有時安靜,有時在她剛說完就跑來咬她,歡脫的樣子讓她瞬間清醒。
和黃雨一樣,她也用「輪迴」自洽。nini是現世,和已故寵物外貌幾乎一樣,但沒有了前世記憶,性格也無法完全繼承。nini剛到家接近已故寵物的玩具,她只是覺得狗對氣味敏感。她也不想給nini定各類條條框框讓它儘可能接近已故寵物的習性和脾氣。那些不重要,她能再次陪著輪迴後的nini一起長大就行。
「這種感覺還蠻神奇的。就感覺一定要花錢,想是想不出來的。」張玥說這話時,nini正在家裡咬著鞋子撒歡。
她從未後悔克隆決定。已故寵物在她家生活了17年,陪伴了她整個青春,早已成了她的親人。人死不能復生,但克隆寵物能「不死」。「Why not?(為什麼不呢?)我當然要走在時代先列了。」張玥眉毛一揚,頭也不自覺向上抬了抬。
至於錢,有些人用38萬買車買表,她為什麼不能買寵物的一份陪伴?做生意賺來的錢,她一直都是自己支配,她又沒有孩子需要養育,父母不用她贍養也活得滋潤。
寵物去世第三天,她就逃離了一起生活的家跑去雲南支教。山裡很靜,好在有孩子嘰嘰喳喳的,上課、批作業、上自習,一件件事情填充了她的時間。但就算這樣,她每天早晨對著形似寵物的玩偶說「姐姐出門了」時會哭,晚上回到房間說「姐姐回來了」也會哭。
克隆寵物完全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這點她承認。在她心裡,這種「一己私慾」跟人為了口腹之慾吃肉沒什麼兩樣。如果要蓄意屠宰其他動物換來nini,她不會決定克隆。「除此之外,我的快樂大(重要)得多。」她說。
2018年11月左右,她去希諾谷接受媒體採訪時看到了nini的代孕媽媽,一副嗜睡疲累的模樣。聽希諾谷員工講可以領養代孕媽媽,她也一度問過父母的意願,可是父親只想養柴犬,她也只有照顧一隻狗的精力,最終作罷。
「個別狗極富金錢和情感價值,而那些整個底層的狗則被當做物品和工具,成為人類商業運作過程中前行齒輪上的螺絲釘。」科羅拉多大學丹佛分校的生物倫理學家Jessica Pierce曾在《紐約時報》上指出克隆產業中實驗動物的處境。
中國生命倫理學資深學者邱仁宗家裡養過兩隻貓。在談動物倫理前,他忍不住先回憶起第一隻貓花花在世時的光景。
「花花一到九點半就叫我媽媽去睡覺,我媽媽睡了它又出來找我玩。我媽媽蘇州人,喜歡打麻將,來了兩個蘇州親戚高興極了,一起打麻將打到兩點半。貓就不幹了,把牌掃到地下。他們就叫『哎呀,花花讓我們再打一下吧』,結果貓生氣了,一屁股坐在桌子中間不走了。」說著有趣,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像個孩子般「咯咯」笑了起來。
母親去世後,花花跟著邱仁宗,倒是沒九點就催他睡覺,但工作超過凌晨一點就蹲在他鍵盤上不讓他打字了。花花去世時,大叫了三聲,邱仁宗也跟著大哭了三聲。
本來他再也不想養貓,可經常出差的女兒把自己的貓豆豆給他帶。「久了久了貓就不走了,哈哈哈……」邱仁宗感覺豆豆也能帶給他快樂,甚至開玩笑想給它上自家戶口。在他看來,養貓的快樂不需要通過克隆一模一樣的花花才能得到,他更不願意把這種快樂建立在其他實驗動物的痛苦上。
儘管能夠理解主人對寵物的愛,但他並不認為這個商業克隆的倫理問題可以被忽視。
他認為,克隆造成了實驗動物無謂的痛苦。就算打開腹腔衝卵和植入胚胎的技術再成熟,麻醉的效用再強,實驗動物也要承受痛苦,「想想現代醫學下的婦女生產嘛」。
在動物痛苦與科研欲求之間,目前廣獲認同的平衡點是「3R原則」,即最大程度地減少實驗動物數量(Reduction)、找到對感受痛苦沒有能力的動物或其他辦法代替(Replacement)、改善實驗動物的飼養環境和給他們減輕痛苦(Refinement)。
邱仁宗主張,動物感知痛苦的能力越強,道德地位應該更高。他認為工商局、動物實驗學會、動物保護組織方面的人可以一起制定克隆寵物的行業標準,嚴格用「3R」原則要求公司。
「倫理也不是絕對的,有的人極其依賴寵物,經評估可能會有抑鬱症的風險,可以考慮給她克隆一個貓。」邱仁宗稱,若經評估後克隆,政府可以對克隆服務的買家和賣家加稅,因為這種出於私人利益的高消費會影響社會醫療資源的分配和造成部分動物的痛苦。
大蒜主人黃雨也認同代孕貓258為克隆項目「受了不少苦」。他決定將它接回家照顧它的下半生。
9月20日,258和剛滿兩個月的大蒜到了黃雨家。大蒜下巴處沒有了已故寵物標誌性的一瓣灰毛,這曾一度讓他沮喪和後悔。但現在,他將大蒜視作已故寵物的輪迴,像電影《一條狗的使命》那樣,狗經過生死,外形變了但內在一樣。
如果小貓長大後內在變了怎麼辦?
「還是一樣愛它吧。不管怎樣,它也是和『大蒜』(已故寵物)息息相關的。」黃雨說。
澎湃新聞記者 鍾笑玫 實習生 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