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忠誠——它就是這樣與我永別

01

豆豆是一條吉娃娃狗。八年了，它已然成為我家的一份子，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們已經熟悉有它的每一個日落和清晨。可是在2019年6月的某一天，它卻永遠的離開了我們。那麼突然。我知道，從此，再也不會有我進家門的那一刻，搖著半條尾巴，一下子迎上來，一邊用一雙大大的眼睛望著我，一邊又蹦又跳要往我身上撲的豆豆了。

記得豆豆離開前一天的下午，我剛剛下班，趕在回家路上，老公給我微信留言，說他在體育廣場南面的一家寵物醫院，讓我下班去那裡，他說豆豆病了。

我聽後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寵物醫院。老公和他同事在店裡帶豆豆已經做完了各項檢查。老公說所有檢查都做完了，豆豆目前在做霧化，它喘氣費勁，已經好幾天吃東西很少了。

他說因為他中午喝酒了不能開車，所以是同事開車把他和豆豆送來的，單位還有事，他倆得馬上趕回。

他說給豆豆看病一共花了700多元錢，他已經付完款。老公他們走了以後，我在寵物醫院又等了一會兒，等護士把豆豆的霧化做完。

我抱豆豆離開之前，護士跟我交代幾個問題：一是把醫生的電話號碼給我，如果豆豆回家半夜有事，可以給醫生打電話；二是讓我到家不要讓它累著涼著冷著，給它多蓋一些；三是到家不要讓他激動，讓它好好休息，明天繼續來醫院打針；四是給它煮一個雞蛋的蛋黃，儘量讓它吃一些，補充能量。

我說豆豆最愛吃肉丸兒餃子，我可不可以給它包餃子吃。看它又瘦又小又無助又痛苦的樣子，我心裡是疼的。護士說它在生病，胃腸非常虛弱，這次挺過來挺不過來還不好說，不要給它吃肉類的東西，只給它雞蛋黃和水就行。

我抱著它回家。一路上用手不停的慢慢的撫摸它的毛髮和耳朵，像從前一樣。它用一雙幽怨的眼睛不時的望我，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豆豆在我家8年了，可是因為兒子中考，我伺候不過來它，兩年前豆豆被老公接回老家。直到現在，兒子已經高一。

但是此時豆豆還認出了我。我抱它的時候，它那麼溫情脈脈又那麼安靜和滿足。它不時用頭輕輕觸碰我的胳膊。它喘氣似乎嗓子裡有東西一樣，呼嚕呼嚕的。比原來打呼嚕重了很多。

到家後，我在樓下把它放到綠化帶裡，讓它大小便。它尿了很多很多，大概是因為打點滴的緣故。然後我抱它上樓。

到樓上家裡，我把它小心放在地上，它雖然很趔趄的慢慢走，但是感覺它在回憶，因為這裡是它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它從一個臥室走到另一個臥室，在每一個臥室都停留一下，費力的抬起頭，仔細的環顧四周，似乎在找尋記憶裡的什麼。

我給他找了一個小墊，一個小被，把小墊放到沙發上，然後再把它輕輕放上去，再蓋上小被。

隨後給它煮雞蛋，把雞蛋黃取出來放到碗裡，另一個碗裡放了一些涼白開。

可是直到第二天早晨醒來，我看豆豆沒有喝一口水，也沒有吃一點點的蛋黃。

02

豆豆是八年前那個冬天，正值兒子小學三年級時，兒子和老公背著我偷偷買回來的。

兒子那時超級喜歡小動物，為了滿足兒子對小動物的泛濫愛心和好奇心，我應兒子的多次央求，家裡養過小雞仔、小白兔、金絲熊、小白鼠、刺蝟、小貓、龍貓、各種熱帶魚、烏龜，松鼠。

本來我一個人上班帶他就很不容易了，養這些小動物還要另外搭上我的大量精力，給它們打掃衛生、準備食物、悉心照料。記得曾經因為給金絲熊洗澡，我還被金絲熊咬了手指。

可是兒子對小動物越來越熱愛，他還要養蛇、蜥蜴、吉娃娃狗，我聽了令我頭皮發炸，毛骨悚然。我說蛇和蜥蜴別說養，我看著都心悸，打死我也不會讓你8養。而狗一旦拿回家養，也要悉心經管，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一生一世善待它。我對動物的糞便打掃收拾，從內心裡是抗拒的。

我於是給兒子講《我與狗狗的十個約定》那本書故事，那是兒子在卓越英語班學英語時，我利用接他送他的空隙看的一本書。我說狗也是一條生命，如果它成為我們家成員後，我們就成了它的唯一世界，而它對我們來說，卻是生活的極小部分，所以我們要善待它。

可是媽媽精力有限，身體不好，沒有精力在照顧你的同時，再照顧一隻小生命，如果我們把它帶回家，又沒有好好待它，對於它是一種傷害，不如讓它去好人家享受好的生活。

可是兒子不聽我說這些，竟然偷偷跟老公央求，老公答應他並偷偷帶他去了寵物交易市場，買回了豆豆。

在醫院做霧化的豆豆

03

說實話，豆豆剛來我家時，我是討厭它的，極其討厭。因為我從內心裡拒絕養狗，如果有遛它伺候它的時間，我還不如看一會書，喘口勻呼氣呢。

而且我更生老公和兒子的氣，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領回一隻狗。而這倆人平時在家裡只有耍大爺的份，照料收拾家務都是我一個人的事。

生了幾天悶氣，最終我還是接納了豆豆。因為它太懂事，而且仔細觀察它，它身上還有傷，說不定它的命運很坎坷，遭遇過迫害，我的心一下子軟下來。

兒子和老公這倆人簡直是二五眼一樣，只顧想著買回家來，卻沒有在現場仔細檢查豆豆的身體情況。

豆豆的前主人只告訴老公和兒子豆豆的名字，說它只認叫它豆豆。豆豆吃的非常簡單，只要給它吃大米飯泡菜湯就行。每天帶它下樓一兩次。還說豆豆是小公狗，目前只有一歲半。

可是豆豆來我家後，我慢慢的發現，它根本嚼不動肉類，而且它非常愛吃肉。我扒開它的嘴一看，它滿嘴裡面只有六七顆牙，令我大吃一驚。我趕忙喊過老公和兒子來看，兒子說啥都要去退貨。

其實豆豆除了牙齒少，喘氣還很粗，像喉嚨裡有東西一樣，特別是睡覺，呼嚕聲很大，嘴還有些歪。總感覺它在來我家之前，遭受過非人待遇。或者是摔過，或者是過度使用。領它出去玩，時常會有小母狗到它身邊，它一點都不友好。

其實從道理上說，找賣家退貨是理所應該的事情，但是那時候我卻對豆豆充滿了憐愛。老公也是。我們決定今後好好養它，善待它。

可是兒子卻在此時與豆豆結下了怨。兒子喜歡活潑聽話圍著他轉陪他玩的小狗，可豆豆顯然不是，豆豆至少六歲多，而且它身體不太好，不是兒子心目中的樣子。

就這樣，豆豆留下來，從此我照顧它最多，它也跟我最好。

04

初中之後，兒子學業繁忙又到了青春期，我倆因為他的學習問題，時常吵架。豆豆看在眼裡，每次我和兒子吵架，豆豆都會跑到兒子跟前，大聲的叫，向兒子挑戰，以示幫我。每當早晨我幾次三番的把兒子叫起床，兒子睡意朦朧的去衛生間時，會路過豆豆的小窩，豆豆在兒子走過它身邊的時候，都要哼哼兩聲，表明對兒子的不滿。兒子恨不得上前踢他一腳。

都說狗狗最忠誠，從豆豆的身上，我體會深刻。

豆豆的胃口很小，馬可波羅最小克數的火腿腸，它一頓半隻就夠；它最喜歡吃的肉餡餃子，一次只能吃兩個。狗糧太硬，它是嚼不動的，所以它不吃狗糧。

而它的一日三餐，我都要用我自己的嘴嚼了之後，餵它吃，而且我每次都是在我吃飯前餵它。

它對我非常的感恩，比如我每天早晨要準備早餐，收拾房間，準備午餐的配料，非常忙，有時候來不及提前帶它下樓，只能在上班的時候一併帶它下樓，它大小便後，我就沒時間再把它送回樓上，只能把它放在地下室裡。

它在地下室一點都不亂叫，很安靜的等我回家接它。

它大多數都不會在樓上大小便。有一次它大概是實在憋不住了，它把大便拉在了客廳的地上，我早晨起來，看它一動不動的望著我，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我不解，到客廳才發現它的糞便，我非常生氣，大聲呵斥了它。它低頭耷腦進了它的小窩。

隨後它不吃不喝三天。把我嚇壞了，以為它生病，帶它到寵物醫院看，醫生卻說它什麼事都沒有。原來是因為我訓它，它才絕食的。

內疚中，我抱它，輕聲溫柔的跟它說話，給它包他喜歡吃的羊肉丸餃子，嚼完後放在我的手上，再讓它吃，它才開始吃飯了。

05

熬過艱難的一晚上後，豆豆依然不吃不喝，早晨連站都站不穩了，我在上班前給它準備了一條淡藍色的帶印花的新毛巾被，把它裹上，帶它下樓。

我都忘了頭天下午它點滴的事情，把它放在綠化帶裡，它在那裡小便，尿了很多很多，也尿了很久。我非常自責，如果我想到頭天它點滴的事，一定會再帶它下一次樓。它一定憋了很久很久，說不定是因為憋尿，它才沒有吃東西。

我把它送到寵物醫院，醫生說讓我把豆豆放那就行，中午再來接它回家。醫生說豆豆很冷，就把它放保溫箱裡我先暖一下，然後給他打針。

於是我上班。

在快到十點的時候，我突然接到寵物醫院的電話，醫生說，豆豆心跳停止了。

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隨後淚水不住的流下來。我的豆豆，就這樣永遠的離開了我。而它離開我的這個早晨，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憋著自己，不弄髒我的家，它用這樣體面尊嚴與決絕的方式，與我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