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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總是記著,法國電影《天使愛美麗》裡的一幕。
那個常常腦海天馬行空、行事出人意表的「古怪」女郎,一次去鄰居那個總是縮在輪椅上,和他的相機廝守的「古怪」老頭家裡,發現了一張極具年代感的照片。
愛美麗指著相片上其中一個眼神惆悵的女郎說,她仿佛在想念一個不在這裡的人,所以才顯得鬱鬱寡歡。
這一個細節之所以如此觸動你,是因為曾幾何時,無論你走在燈火通明的長街,還是樹影婆娑的小巷,無論你站在清風徐來的山崗,還是水波蕩漾的湖畔,這種神情,亦常常浮現在你的面龐,這種眼神,亦常常伴隨著你的眉彎。
因為你也常常會猝不及防地,就想起某個,「不在這裡」的人——
不在眼前,卻在心上。
你們要麼隔著一整個中國的浩蕩,要麼隔著兩個小時車程的蜿蜒。
歸根結底,還是情不夠真,意不夠切的緣故。
不然,多少煙水朦朧都不過是亂石穿空,多少關山難度也不過是舉步若飛。
一想到那人啊,就仿佛月光蒙上雲翳,就仿佛疾風吹遍花枝,就仿佛明媚的三春天氣,卻生生穿少了一件衣。
皎皎,請你摘掉你的墨鏡,莫要躲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流淚,以為沒有人發覺,於是任傷感的情緒泛濫。
這種愁思像浪濤,一旦陷入,會連綿不盡。
你不能讓它們淹沒你,讓你再看不到人間的斑斕錦繡,喜樂太平。
皎皎,走在胡同深處,如果看到一個將鏡頭對準你的外國男人,你不要羞怯,亦不必驚慌,驕傲地向他展示你最燦爛的笑容,不管心裡多麼冷風蕭瑟,在這種時候,也請你坦然自若地,讓世界看到你最美好的樣子。
一個人遇見自己心儀的風景,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緣契,在一個剛剛好的天氣,一個剛剛好的場景,畫面裡走出一個剛剛好的人,那個人正好是你,是一件多麼值得慶幸自豪的事情。
人海蒼茫,因為這一期一會,生命便顯得多了一分波光粼粼。
或許十年後,二十年後——
當你路過一座歐洲的明朗小鎮,在一個詩意清涼的黃昏,空氣裡蕩漾沁人心脾的奶油香氣,有一位打扮精緻優雅的老太太牽著一隻毛色發亮的狗,悠悠閒閒地踱步而過。
你一個不經意的驀然回首,恰好看見一面櫥窗裡,擺著一張令人如沐春風的照片,照片裡一張熟悉的如花笑靨,正是你年輕時候的美不勝收。
你會恍然領悟,那一天你是快樂的,只是你自己未發覺。
皎皎,如果你逛得累了,就走進一間裝潢溫馨的咖啡廳裡,點一杯馥鬱醇美的香草拿鐵,或者一杯清淡平和的茉莉花茶,一口一口慢慢地啜飲。
不必匆忙,像讀一首辛波斯卡的詩歌,一句一句地品,不必狼吞虎咽,不必囫圇吞棗,每一分有每一分的回味。
從包裡搜出隨身攜帶的巧克力,掰一小塊塞進嘴裡,像是將生命的微小甜蜜豐足,妥妥帖帖,不偏不倚地藏進心裡。
然後逗逗那隻悠閒踱步的白貓,貓舌的倒刺讓你仿佛被人撓癢,又好像是剎那的受寵若驚,不覺像個小女孩一般開朗活潑地笑出聲,你甚至願意溫柔地撫摸它的背脊,感受它皮毛的溫柔與順滑。
讀一本和歷史學或者人類學相關的書,不必太過艱深晦澀,也避免情情愛愛,有病呻吟,你的心應該多盛放一絲明朗與清醒——
對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對我們身上流淌的血液,對我們曾經走過的漫漫長路,而不僅僅是男女之間的恩怨情仇,相聚分離。
「我想起你,不是我不顧念身邊的人,此生我心存感謝。
不是我沉迷戀傷,巴黎灰黃無綠。
我們在一個微雪早晨離開,原來有鴨,死魚在運河腐爛漂浮,不是我無法感覺我從來不,只是日子墮沉。
我知道所餘有限但太多,我在過去的一個回舞盒子,不停轉動,在昏眩的跳踏躍踮的微小空間,見到鏡,重重相照,無限影疊。
我停下來,想起你,因為天空,因為雲的高低,因為雪的不曾,日的恆遠。」
這樣的字字咯血,這些年,你已經讀過太多;這樣的情深緣淺,二十載,你已經見過太多。
請給你的心,一點點喘息的時間。
抬起頭,看牆壁上電視機裡,是一套又一套西方黑白默片的剪輯。
有時幽默詼諧,有時搞怪滑稽,有時浪漫詩意,有時恐怖血腥,有時驚鴻一瞥英伊莉莎白女王的倩影,那樣端莊,那樣得體,你在想有多少人老來能有這樣的姿態與福氣,但那不是你應該刻意沉湎追究的問題。
你看著它們在你面前生滅無休,但沒關係,只是浮光掠影,你笑一笑,或者皺一皺眉頭,一下子就好。
你不必讓自己投入太多,像赤裸地,投進一條深不可測的湖裡,被捲入情緒的漩渦裡,浮浮沉沉,回天乏術。
許多的歲月過去,讓你終於緩慢艱難地學會,不去糾結何謂深刻,何謂簡單,無論平淡,抑或繁榮,都容許自己有抽離的心念與覺悟。
不浮於表面,更不鑽牛角尖,在一切自然的維度裡蝶泳,呼吸裡也仿佛有青青植物的香氣。
或者給好友打電話,告訴她,今天走過的路,遇到的一家古意盎然的小店,哪怕只是因為它的名字優美而婉轉,吃過的一味美食,或者把自己的遭際,舉重若輕地說出來,當作一篇笑話,不必濃妝豔抹,也無需顧影自憐。
皎皎,如果你等得累了,感覺到倦怠,就讓那個人從你的腦海裡消失不見。
如果你願意,你做得到的。
沒有誰是誰院子裡四季常青的芝蘭玉樹,沒有誰是誰頭頂上圓滿恆久的朗朗明月。
接受那個人「不在這裡」的事實,有一天你的「許願骨」會退位讓賢,物歸原主,你的「脊梁骨」會一寸一寸長出來,你會知道,那才是你最不可或缺的東西。
咖啡涼了,茶喝完了,就可以起身離開了,窗外的天色大抵也漸漸暗下去了。
這時節,這世界,人們推著行李箱,各自回去各自的故園或異鄉,或心懷憧憬,或滿心滄桑,哪怕你還兜轉顛沛在,一個人的辭舊迎新裡,走得不算春風得意。
但你知道,這也沒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