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學習六小時 見到家鄉人就說紅安話
4月12日上午9時許,在北京軍區總醫院高幹病房,當記者捧著鮮花,向羅應懷將軍表達祝福時,已經90高齡的將軍,很高興地和來自家鄉的記者一一握手。雖然很早就參加革命,離開了家鄉,但將軍一見到家鄉來的記者,就用紅安話和記者交談,那濃濃的鄉音,讓人聽來備感親切。「聽說你們要來,首長怕你們不熟悉路,一大早就讓我派車去車站接你們,誰知你們竟自己先來了。」將軍的秘書鍾克珍說。
雖然將軍年歲已高,戴著一頂紅軍八角帽,將軍看起來精神矍鑠。除了聽力較差外,將軍的思維還很敏捷,對過去的一些人和事,他能夠比較完整地回憶出來,其超常的記憶力常常讓記者暗自驚嘆。
「將軍愛學習、愛動腦,每天都堅持用五六個小時的時間讀書、看報。他最愛看歷史方面的書籍。」將軍的秘書說。
我們當著將軍的面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電腦,然後點開從將軍家鄉拍攝的圖片讓將軍瀏覽。將軍看得非常投入,「首長,這個人您還記得嗎?」記者指著將軍在家務農的三弟羅應西問將軍。「怎麼不記得?這是我弟弟應西嘛。」將軍說,「他的身體看來還蠻健當哩。」「他讓我們代他向您老人家問好呢!」將軍聽了記者的話開心地笑了:「他只要不怪我這個『不顧家』的哥哥就好了。」
英雄生死置身外 一次手術從身上取出彈片和碎骨60多塊
羅將軍出身在一個僱農家庭,有兄弟四人,將軍排行第二。將軍年少時,在家鄉以討飯為生,後為人打長工,主人規定他每天撿一滿筐糞,否則不給飯吃。黃麻起義時,他是兒童團團長。將軍14歲那年,紅軍營長汪國運(羅家灣隔壁村汪家畈人)帶隊伍從家鄉經過,他正式參軍,從此與家裡失去了聯繫。
「直到20年後的1949年,我才與家人取得了聯繫,家人也才知道我還活在人世,並且當了共產黨的『大官』。」將軍說。-
羅應懷參加紅軍後,被安排到遊擊大隊特務連第二排當戰士。1931年11月7日,中國工農紅軍三大主力之一的第四方面軍在黃安縣(今紅安)七裡坪宣告成立,黃安縣遊擊大隊特務連大部分編入紅四方面軍。羅應懷被編入由陳賡任師長、許世友任團長的第四軍十二師三十四團一營二連,開始當戰士,不久被任命為二連旗手兼勤雜班長。
紅四方面軍成立後的第三天,就在徐向前總指揮的率領下,發起了黃安戰役。戰鬥中,三十四團陣地遭到敵人的瘋狂反撲,形勢危急。這時,許世友團長拔出大刀,躍出掩體,帶頭與敵人展開肉搏。羅應懷也倏地將手中的紅旗插在地上,揮起大刀,衝入敵群,一連砍死好幾個敵兵。由於戰鬥緊張激烈,他連胳臂受了傷都不知道,還是戰友發現後,才用衣片把傷口紮上的。將軍說,當年的三十四團是支能攻善守的部隊,團長許世友更是英勇善戰的猛將。而作為一名旗手,羅應懷此後在多次戰鬥中都衝鋒在前,被譽為「打不倒的掌旗兵」。後來遲浩田上將為老將軍題詞:紅軍掌旗兵,吾輩好榜樣。
1935年3月,為策應黨中央北上,紅四方面軍發起了嘉陵江戰役。時任第九軍二十五師七十五團二營六連連長的羅應懷,奉命率部在鳳儀場攻擊敵人,為全軍掃除渡江障礙。戰鬥打響後,六連出其不意地包抄過去,佔領了敵軍的一處小高地。敵人則以數倍於紅軍的兵力向六連陣地發動滾浪式進攻,戰鬥異常激烈。戰鬥中,羅應懷的左手被敵人的彈片削去了一半,右腿也負了重傷,一頭栽倒在地上昏迷過去。當他甦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師政委陳海松告訴他,敵人湧上陣地時,朝沒有咽氣的戰友補槍或用刺刀捅,幸虧羅應懷當時昏迷了,否則只要稍微動彈一下或叫出聲來,很可能也被敵人刺死了。
長徵時,羅應懷左臂上一塊彈片斜插在裡面還沒有取出來,傷口一直在發炎。此時,外科醫生在前線戰地醫院,身邊沒人能做手術。傷痛的折磨令他難受,但更令他難以忍受的是遠離部隊、遠離戰場。他決定自己當回外科醫生。他讓通信員找來一把老虎鉗,咬緊牙關忍住劇痛,將彈片親手拔出。
將軍在向記者介紹手上的彈孔。
1942年9月底,日寇發動對淮北根據地的「掃蕩」,羅應懷奉命堅持內線作戰,與敵周旋數十天。當年12月9日,羅應懷率二十六團進駐朱家崗,準備在10日晚配合外線主力拔除日軍金鎖鎮據點。因兄弟部隊未能趕到,羅應懷所部被三個大隊的敵人包圍。當時,由於長期的「反掃蕩」,他的部隊消耗很大,兵員已減至600餘人編成6個連隊。而隊伍要對付的日軍兵力卻達1500人,而且我軍在火力上也處於劣勢。那時有人建議突圍,但羅應懷堅決不同意,他說突圍只有死路一條,眼下只能堅守抗敵。一場殘酷的戰鬥打響了。羅應懷拿著望遠鏡一邊觀察,一邊口述指令。突然,一顆敵彈飛來,打中了他的右腿,一陣劇痛,他倒下了。躺在門板上,羅應懷右腿血流如注,但只進行了簡單的包紮止血,他又堅持指揮戰鬥。從次日拂曉戰至黃昏,斃敵二三百人,終將敵人打退,不僅力保全團免遭覆滅,還策應了外線部隊粉碎了敵人「掃蕩」。羅應懷一撤離戰鬥就被抬進手術室,只見他右腿粉碎性骨折,幾乎傷及大動脈。連麻醉藥都等不及,手術就開始了,5個小時後,醫生從他身上取出彈片和碎骨60多塊。手術後半個月,羅應懷才脫離危險期。
朱家崗戰鬥大捷,國民黨的報紙也作了轉載。彭雪楓師長對羅應懷說:「老羅,朱家崗這一仗打得好,長了中國人的志氣,陳毅軍長已發出通令嘉獎你們。」
有求必應村裡事 弟弟眼裡「不顧家」的二哥
今年3月31日下午,記者在紅安縣高橋鎮羅家灣將軍的家鄉,將軍的三弟、已經81歲的羅應西老人談到將軍輝煌的經歷和顯赫的戰功時,好像還有些話要說。原來,將軍二哥「不顧家」。
戰爭年代,將軍一走20年音訊皆無,他三弟就成了家中的「頂梁柱」,照顧著一家老小的生活。解放後,將軍成了共和國的少將,當上了「高官」,卻不曾給羅家帶來任何「福利」。當了一輩子農村理髮師的羅應西,至今還住在一間土牆屋裡,家裡唯一值錢的家用電器就是一臺老式的電視機。羅應西曾經到福建找過將軍,希望將軍能想點辦法,幫他兒子找個工作,結果遭到將軍一頓痛罵。開始,羅應西和家人都很生氣,但後來就想通了,畢竟將軍的權力不是羅家所有的,不能過分要求他。「所以,以後我們再也沒人向他要求特殊照顧了。」羅應西老人笑著說。
雖然對親人沒有什麼特殊照顧,但當羅應西找將軍為村裡通電、通水幫忙時,將軍卻爽快地照辦了。為了部隊年輕化「羅青天」把晉升機會留給他人
作為具有戰略眼光的一代偉人,鄧小平同志曾要求各級領導幹部,尤其是軍隊領導要站在戰略的高度,在更高的層次上,來充分認識實現幹部隊伍的革命化、知識化、專業化、年輕化的迫切性和重大意義。
1982年,時任北京軍區黨委副書記的羅應懷已經67歲,在軍區班子裡算是老大哥了(1982年,大軍區領導班子平均年齡62歲)。但當時羅將軍在北京軍區的威望很高,尤其是在處理歷史遺留問題上,他堅持原則,剛直不阿,處事果斷,被廣大官兵稱作「羅青天」。中央軍委對他的工作也很滿意,還準備給他壓擔子,委以大軍區正職的重任。但羅應懷卻主動放棄了這一任職,而把晉升的機會留給了他人。
他覺得,儘管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比較好,但作為一個老紅軍戰士,為國家的長遠計,他有責任在領導幹部「年輕化」上作個表率,為黨和人民作出最後一次歷史性貢獻。為此,他向軍區黨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還在當年的《紅旗》雜誌上撰寫了《以寬廣的胸懷對待幹部年輕化》的文章。這篇文章發表後,引起了較大的反響,小平同志在一次會議上專門表揚了他。深情寄語故鄉人「把人才的培養作為第一任務」
對於生養自己的家鄉,將軍始終掛念在心。
上世紀80年代初,紅安縣委、縣政府為發展全縣經濟,打算在北京設立辦事處,以方便聯繫工作、採購物資。但京城的住房緊張,而要建房既無地皮又無資金,派去的同志居無定所,工作十分不便。
羅應懷將軍知道後,親自出面,多方找朋友,找到一塊閒置的地皮給紅安縣作駐京辦事處,並把軍區1976年用於防震而遺留下來的簡易棚讓出一些,作辦事處的用房。就連辦事處的辦公桌椅及床鋪等,也是在將軍的幫助下解決的。
後來,北京市要修建平安大道,辦事處駐地要向北收縮一大截,紅安縣委、縣政府按照北京市城建規劃的要求,準備將辦事處的平房改建為三層樓房。將軍聽說此事後,認為此事口說無憑,必須依法辦好相關手續。於是又找有關部門籤字蓋章。他風趣地說:「不籤字畫押不行!現在是法制時代了,不能由我說了算。」就這樣,將軍一錘定音,那塊地自此永久地劃給了紅安作駐京辦事處。
從工作崗位退居二線後,將軍曾多次回到家鄉,故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故鄉的建設和發展,父老鄉親的衣食住行,無一不牽動著將軍的心。1987年10月,將軍回鄉時,看到路都整修了,家家戶戶用上了電,告別了點油燈的歷史,鄉親們的溫飽問題也得到了解決,將軍非常高興,他對陪同的縣領導說:「你們工作做得好,謝謝你們!」但在交談中,鄉親們談到的飲水問題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村裡,村民們長期飲用塘堰裡的水,不僅不衛生,也不方便,尤其是那些兒女不在身邊的老人吃水就很困難。將軍動情地說:「家鄉人民過去為締造一個新中國作出了巨大的犧牲,如今革命勝利了,他們卻連一口乾淨的水都喝不上,這說不過去呀!」在他的幫助下,村裡建起了一座自來水塔,從此,村民們吃上了乾淨的自來水。
採訪結束時,記者問將軍對家鄉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將軍回答,希望家鄉能很快富裕起來,人民的生活不斷改善。他更期望家鄉能辦好教育,把人才的培養作為第一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