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我才知道他不是單身。
我問他說，你有男朋友嗎？
他沒回應。
我以為他沒聽到，又追問了一句。
他才緩緩說，有，你問這個幹嘛。
也對，在這個物質的社會，兩個人寂寞的人相遇，不過也是各取所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雨，我準備回學校，他說他開車順路，可以送我一程。
雨點淅淅瀝瀝地敲在擋風玻璃上，雨刷幾秒擺動一次，我們坐在車裡，像是兩個不太熟絡的朋友，尷尬，拘謹，完全沒有了一個小時前的瘋狂。
2
等紅綠燈的時候，他點了一隻香菸，害怕嗆到我，又把車窗搖開了一道縫隙。
他吐了一口煙圈說，我是一個很複雜的人。我有男朋友，還有老婆，而且去年還生了個孩子。
可能是我臉上不自主地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來，被他看到了吧。他說完又忙笑著解釋說，是形婚是形婚，對方是個拉拉。
我哦哦哦地點起頭來。
這個時候綠燈亮了，前面的車開始緩慢地往前挪動，他把煙掐滅，搖起車窗，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沒再多講。
我在想，或許每個人都是極複雜的吧，有了穩定的生活，穩定的愛情，但是卻不甘於穩定，因為穩定從某些程度上也代表著缺少激情和刺激。
又或許，有些人也和我一樣，想要從陌生人的胸膛上汲取溫暖，來撫慰情感上的寂寞和空虛，排解生活的壓力。
誰知道呢。
車子停在校門口的時候，雨小了一些。他隔著車窗問我，下次我們再見的時候，會是什麼關係呢？
我笑著向他擺手，像是在說不知道，也像是在說再見。
3
雖然我知道這樣很不好，但是很不幸，我承認自己喜歡上這個有老婆有孩子有男朋友的男人了。
或許從我見他第一眼的時候，就感受到了他和其他陌生人不太一樣，他是我喜歡的類型。狂野的時候狂野，安靜的時候安靜，劇烈的反差，伴隨強烈的神秘感。
我總是會被這樣的人吸引。
按照以往的習慣，我會把這種和我有過身體接觸的陌生人都刪掉，但是這一次我沒有。
前兩天，我們彼此沉默。
直到第三天，他開始問我，醒了嗎？在幹嘛？雖然交流頻次不多，但是他會在飯點的時候告訴我，我吃飯了，也會在睡前，說句簡短的晚安。
我有些慶幸，種種跡象表明，他或許也有一點點喜歡我。但我極力控制住自己，要矜持要冷靜，不知道我是在欲擒故縱，還是在害怕自己變成一個別人眼中的壞人賤人。
4
他和我在學校附近公園見面，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情了。
那天我換上了一套新買的純白衣服，下午的太陽來勢洶洶，我走在路上，身上反射著肉眼可見的陽光。
他從路口走過來，一身低調的打扮，頭髮剃成了短寸。看見我的時候，眼睛彎成了兩道縫兒，或許是在笑，或許是陽光刺眼。
我在這座城市三年了，卻始終像個新人一樣，事事都不熟悉。他帶著我在公園裡閒逛，告訴我這裡的建築原來怎樣，那裡的草地原來是什麼，回憶起三十年前小學的春遊，他說當時那個開心勁兒，現在都沒忘。
走累了，我們在長椅上休息，樹蔭很大，地上偶爾落葉，掃地的老大爺一次又一次地從我們身旁走過來又走過去。
他開玩笑說，老大爺說不定就是在盯著咱倆呢。
我說我膽子很大，管他呢。
我們腿挨著腿，肩擠著肩。
我想親他一口，想牽他的手，卻一直沒敢。
不是害怕被人看到，而是知道很多事情，或許真的就不該發生。
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而他也有屬於自己的生活。
我們就像是兩道相交線，或許有那麼一瞬，曾經交匯在一起，但未來又註定是越來越遠。
5
從公園出來，原本是要送他去停車場的，結果走著走著，就走過了好多個公交站牌。
他說，不如我們去開房？
過了一會兒，又說算了，開玩笑的。
我說，你真愛騙人。
他很正經的答了一句，但我對你說的那些話，全都是真的。
我這個人總是喜歡笑，開心的時候笑，尷尬的時候笑，難過的時候也會笑。他本來該是個安靜沉穩的人吧，一路上卻也一直跟我笑個不停。
黃昏的路上，車水馬龍。我們走走停停，像是兩個傻子。
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公裡之後，我決定回去了。沒有目的地的路不管走多遠，最後終究是要返航的。
臨別的時候，他抱著我，問我你後悔嗎？
以往我總覺得自己要等的公交車一定會來得很慢，但這次沒有。我向他揮手告別，轉身，上車，刷卡，走向後排的座位，動作連貫，目光始終沒有看向有他在的窗外。
6
如果我能早幾年認識他，如果我現在選擇留下來，如果他現在孑然一身，或許故事會有另外一種結尾。
忽然想起《後來的我們》裡面那句臺詞，如果沒有如果。任憑多喜歡，我都只向前看。
但是我沒後悔過。
或許在某個安靜的夜晚，我會忽然想起曾經有這樣一個人：他在公園廢棄的遊樂場，小聲對我說著多麼多麼喜歡。那時的天空很藍，陽光很溫暖，我把頭埋進他的懷裡，張開嘴巴，說了句無聲的，我也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阿鹿 |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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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作者，愛自由的單身教主，文字和聲音總有一個你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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