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搭上了《溫暖的抱抱》今晚22:12排映的那場「跨年專車」,將會在電影的最後一分鐘迎來新年的開始。2020年,保持安全距離已然成為常態,那麼年尾以一次「抱抱」結束,倒也不錯。
《溫暖的抱抱》的確是一部治癒系的喜劇電影,一個是對整潔和計劃有著超乎常人執念的鮑抱(常遠 飾),一個是個性率真的原創女歌手宋溫暖(李沁 飾),彼此一「抱」解千愁,人生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
上周日,北京萬達影城舉辦了《溫暖的抱抱》的全球首映禮。首次擔當導演的常遠沉默穩重,而李沁以紅色西裝亮相,就跟電影的角色一般靚麗明豔。一絲不苟與隨性自在的二元對立,跟電影中的角色設定如出一轍。
開心麻花的電影擅於在戲謔調侃之間,發揮喜劇的諷刺功能來影射許多社會問題。
而《溫暖的抱抱》諷刺力度有所下降,治癒性卻在上升,想呈現給觀眾的除了宣洩苦悶的精神狂歡,還有在秩序、數據、定義等「凝視」之下的情緒自由。它更像個童話。
劇透預警。
孤獨
影片一開始,就將觀眾帶入了一個十分陌生的內心世界——那是來自於鮑抱的世界。
他對整潔與完美有著深深執念,要在規定的時間行動,甚至能夠分秒不差地掐算出紅綠燈,放屁都要設定具體時間進行,並且時刻要保持著髮型的整齊與完美,哪怕在摔倒途中。
重度強迫症讓鮑抱成為了孤家寡人。沒有朋友、親人、同事,鮑抱活成了孤島。
影片的一大半笑點都來源於此,因為荒誕、稀奇,觀眾沒見過,沒有需要共情的心理負擔。直至鮑抱再也承受不住,為自己制定了一個「自殺計劃」,預定了靈車,那種孤獨感籠罩下的小人物身上的悲劇性才開始顯現。
人是一個集上升與下墜於一身的矛盾體,基本上是「靈」與「肉」的相互糾纏,兩種力道的不均衡,形成了各種生命體的境界不同。
鮑抱是個在生活表象上極致化的人。房間布置和穿著皆是白色,面部表情只有一種,人生信條只有一種,一切脫離控制的「意外事件」都讓他恐慌不已,可見他內心的純淨與規整。但同時,他又是個有欲望的人,從名字就能一探究竟。
鮑抱清心寡欲的背後,有一顆希望能與世界產生聯結,與人產生情感交流的心。既然超脫不了時間與空間帶來的束縛,得不到塵世裡最平凡的誇讚與愛,那就選擇告別好了,鮑抱是在用生命為愛與自由獻祭。
常遠用誇張的肢體語言與冷幽默式的臺詞處理,塑造了一個與普通觀眾的生活相去甚遠的符號化角色形象。這也為後續揭開鮑抱的悲慘經歷,埋下了伏筆。被觀眾當作調侃對象的角色,突然讓人有了能夠共情的悲劇內核,這個殺傷力觀眾很難躲得過。
鮑抱的父母皆有很嚴重的潔癖與強迫症。他們從不擁抱、接吻,最常說的一句話是,「鮑抱,人的皮膚表面有很多細菌」。而就在年幼的鮑抱一再索要擁抱時,突發意外,鮑抱成了孤兒。
於是,按照父母的方式繼續生活,成了鮑抱心中的執念。年幼的鮑抱縮在被子裡,哭喊著「爸爸媽媽我再也不要擁抱了」的情節,賺足了觀眾的眼淚。
原來,一切人物身上的誇張行為都有跡可循,一切的奇特思維都有理可依。對劇情進行解碼後,一旦聯想起部分人在真實生活裡的無助,觀眾曾經的漫不經心在此刻通通轉化成了憐憫與自我投射。
影片改編自韓國電影《計劃男》,原版是為了追尋喜歡的人而努力改變,放下執念,克服心中的障礙。而本片的鮑抱則是為了向世間索要一個擁抱,而做出改變的姿態,不得不說,這樣一來人物身上有了更多溫度。
荒誕鬧劇般的開場,在想像與現實的縫隙裡飛揚而起,喜劇失去了反諷的動力,《溫暖的抱抱》只想把這個活在孤島裡的人物拉出來,讓他走進塵世的懷抱裡。
溫暖
宋溫暖身上圍繞著兩種生活色彩。一個是對音樂的熱愛,這維繫著她對生活的熱情與純粹;一個是對前男友的恨意,這維繫著她對正義的呼喚,以及對命運的反抗。
走進宋溫暖的生長環境,處處充滿著煙火氣與人情味。跳著國標舞的大人中間有跑來跑去的孩童,籃球架下串著個性的滑梯,夫妻吵架的聲音裡夾雜著幾聲外賣……寥寥幾個鏡頭,居民樓裡有滋有味的樸實生活勾勒了出來。
推開宋溫暖的房門,充斥著高飽和度的色彩搭配。各色口紅鋪了一桌,魚缸裡色彩斑斕的魚混搭在一處……與鮑抱家的冷靜克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宋溫暖與鮑抱第一次交鋒,就在原創音樂大賽上,創作者將普通的「交通事故引發的追債故事」編成了趣味性十足的歌,吉他對著快板,嗩吶配著Rap,魔性又歡樂。
宋溫暖成了打開鮑抱內心世界的光芒,也牽引出了一出大戲。
賈醫生(沈騰 飾)人如其名,獨創的迴光返照療法只能讓手中的「精神病患者」病情加重;搓腳大姐(馬麗 飾)一盆盆洗腳水把鮑抱渾身上下的強迫症衝得一乾二淨;靈車司機(魏翔 飾)「運屍」未成,倒是跟鮑抱產生了革命友誼……
鮑抱的世界漸漸被宋溫暖照得透亮,「心理治療」與「音樂比賽」兩條脈絡相輔相成,刻畫出了很多讓人印象深刻的銀幕形象。
影片剛開始以誇張的手法來呈現人物的獨特或「病狀」,又以平視的角度對人物進行解剖,展現他們的仗義善良與純真樸實的本質。由此,影片完成了所謂「作為怪物,格格不入」,實則是「找一個同類,為了治療孤獨」的主題表達。
開心麻花電影具有豐富的大眾文化符號,金錢、愛情、美女、香車等元素成為電影主要的娛樂性賣點。而這些元素也往往成為資本和地位的代表,成為「小人物逆襲路」上的絆腳石,例如《羞羞的鐵拳》中的體壇拳聯副主席、《西虹市首富》中道貌岸然的教育專家等。
電影中經常對這類角色進行批判與諷刺,從而捍衛底層人物的話語權,與普羅大眾站在了一起。在《溫暖的抱抱》中擔任了這個角色的,是宋溫暖的前男友王為仁(喬杉 飾)。
可惜的是,王為仁這條線的筆墨太少,王為仁與宋溫暖曾經的故事裡,觀眾只能得到一個信息:王為仁的作品全部出於宋溫暖之手,但王為仁成名之後卻跟別人搞在了一起。
王為仁夠「壞」,卻不是一個有靈魂的角色,相知相守的愛情沒有回憶,背叛與背棄就不夠痛心疾首。宋溫暖在音樂比賽上唱的一首「小偷之歌」也失去了字字誅心的效用。
《溫暖的抱抱》沒法療傷,但能療愈,沒有黑色幽默,但還有脈脈溫情。
在如今數據成王、「距離成疾」的時代,有這麼一部認真探討人際情感的電影,算得上踮起腳尖往國產喜劇的圍城外面望了望。
【文/申兌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