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獨立書店老闆們:線上直播興起,線下社群帶貨

2021-01-16 首席人物觀

作者:殷萬妮

編輯:江 嶽

微信公眾號:首席人物觀(ID:sxrenwuguan)

01

獨立書店還在等待春天。

疫情撕破了很多行業表面的現世安穩,將其商業模式的脆弱暴露於眾,獨立書店的生意,便是其一。一份基於1000餘家書店的調查報告顯示,截至今年2月初,926家書店停止營業,87% 零收入,42% 撐不過三個月。

一場自救由此開啟。

轉型線上成為最常見的渠道之一。李蘇皖是北京「碼字人書店」的老闆,藉由微店、美團、抖音等渠道,她在疫情期間反而有了更好的成績:單憑賣書,今年2月的營收比去年同期高出幾千塊,而3月的銷售額又是2月的兩倍。

但李蘇皖並沒有因此而高興許多,「轉到線上之後,就只剩下了賣書和賣文創一條路。同時直面與電商平臺的價格競爭,書要打折扣,毛利率很低。店裡高毛利潤的產品,比如說餐飲,活動門票這些東西全部都做不了。」這導致李蘇皖的書店營收不錯,但實際利潤並沒有增加。

圖:海子紀念活動抖音直播,左為嘉賓:《海子抒情詩選》評註典藏版評註作者陳可抒,右為李蘇皖

在上海有著兩家分店的「樂開書店」店主蝸牛選擇了坦然擁抱變化。2月10號,線下復工計劃落空,五天後,蝸牛迎來了第一次直播。

在 B 站那個四百多人的直播間裡,原計劃 8:00~10:00的兩個小時,因為蝸牛的健談,延長了半個小時,最後薦書三十本書。線上售書的效果很快體現在數據上——最近兩個月,蝸牛的線上銷售額已經超過單店銷售。

對於早已習慣做移動書店的蝸牛來說,直播與「知識分子向流量低頭」這樣的宏大命題無關。她把線上渠道看作「樂開」的第三家分店,與其他兩家實體店的一大區別是,它可以打破空間限制,把「樂開」的魅力帶給更多書友。

圖:樂開書店店主蝸牛(左)一家

「犀牛」是一家非常純粹的舊書書店,除去賣書,不設其他盈利項目。書店老闆莊見果不喜逐潮流,也不喜歡直播,自然就不做了,但他的線上業務從2017年就開始了——主要在微店、書友群、朋友圈裡售書。

三年前的4月1日,「犀牛書店」在復興坊37號開張。莊見果選擇這一天,有點自嘲的意味。三年後,在暫停營業71天後,「犀牛書店」重新開張的日子也選在了這天。然而,幾天後的清明假期,店裡來的客人比往日裡多了些,很快,社區找來,10號,書店暫停開放。

莊見果沒說什麼,「犀牛書店」的書友群裡倒是感嘆連連,有書友直接附上打油詩,「疫情連三月,枇杷已見果。復興按暫停,散書換錢難。」

他們的不忿沒停留在話語上。自二月疫情到現在,他們不止一次甩出話頭,一旦有需要,隨時可提供金錢援助。但莊見果都一一拒絕了。

「沒走到那一步」,莊見果說,書店營收雖然減少,但生存沒問題。他還在照常上門收書,資金不寬裕以及庫存較多時,他選書時會更挑剔,但不會停止收書——斷了收購的舊書生意,就相當於無米之炊。

堅持,是獨立書店老闆們早已熟悉的詞語。疫情只是放大了它的重要性。

3月,李蘇皖策劃並發起「星夜聯航」,邀請作家們在線做語音沙龍,同步轉發到參與活動的70多家書店社群中,以此帶動社群的活躍度,拉動書店銷售。他們當中有的人,甚至已經做好了抗疫常態化的準備。

02

「碼字人書店」具有的獨特魅力,來源於李蘇皖對實體空間和精神空間的共同探索。

2018年3月,為籌備書店苦尋店面的李蘇皖來到了北京遠東儀表的老廠房,當時這裡已經被改造成了文創園區。北方的三月只是暖了些,但暖不透,草坪和樹木依然是一片枯黃。

這是她在尋址大半年後遇到的一個新選擇。倒不是自己挑剔,而是當中波折實在太多,不是租金談不攏,就是房東臨時變卦。

這一次李蘇皖沒立馬下決定,隔了兩周再來園區,才發現周圍已經起了變化。左側的草坪上泛起了一層輕巧的小紫花,抬眼往高處看,是樹冠連在一起的6棵梧桐樹,第一次來時她就瞥見了,不過以為是一棵。這次再看,樹比一旁的5層樓建築還要高出一大截兒。店面所在的15號樓牆壁上也被春天吻過,爬山虎的枯藤長出了嫩綠的骨肉,一切顯得豐盈了許多。

六月,李蘇皖最終把店址選在了這裡,那些小紫花和小綠葉是她下定決心的原因之一——蓬勃著的、迫不及待迎春的生命,就像一家新的書店。同年9月21日,「碼字人書店」正式營業。店門口的坡道和欄杆是舊廠房時期就有的,李蘇皖都保留了。

書店有兩層,一層是電影、戲劇、文化和詩歌的四大類主題書,一隻最大的藍色書架橫佔整個牆面,向上則一路伸展至天花板處,其餘小一些的書架是帶輪子的活動書架,辦詩歌朗誦會、表演話劇時,書架便由中間向兩邊散去,閱讀空間直接變身為小舞臺。

二樓的閣樓處亦有藏書,多以傳統文化、線裝書和收藏本為主,空間方正標緻,絲毫沒有逼仄感,比較一樓倒是靜謐古樸了些,常有古琴、詩歌類文化沙龍和電影放映。

在有限的兩層閣樓裡,李蘇皖試圖探索「空間變身」的可能性,從書店、沙龍現場、livehouse、放映廳,再到體驗式民宿,而最精彩的,要屬它的舞臺屬性。

「碼字人書店」是國內第一家在書店中編排沉浸式話劇的書店,而李蘇皖則是話劇《請和我跳最後一支虛舞》的導演。

籌備書店的一年半裡,李蘇皖分別去中戲和北影進修了一個學期和一年的時間,專業是編劇。她曾無意間看到一篇由文珍原著小說《畫圖記》改編的劇本,當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太適合在書店裡用浸入的形式來演了,話劇轉換於舞會、有床的場景之間,而「碼字人書店」裡也有床。

圖:話劇《請和我跳最後一支虛舞》

最後,書店的閣樓結構、隱藏暗門和秘道都為其所用,成為這場浸入式話劇的空間實驗場,走位調度和戲劇結構上也根據書店空間的特點進行編排。彩排加預演歷時兩個多月,首演定在了2019年5月17日。

從5月17日到19日,《請和我跳最後一支虛舞》連演三天。考慮到舞臺體驗,李蘇皖限定觀眾數量50人,預售10天,150張全部售光。

首演的觀眾以女性居多,話劇演到半路,書店又陸續湧入了10餘人。表演中,公認體驗最好的都是在二樓表演的那幕戲。

上下樓的過程增加了探秘的趣味,二樓比一樓小了三分之一,觀眾只能貼在演員周圍觀看,近距離之下,聲音表情動作更具衝擊力。在此基礎上,再將一張床放進二樓,感官刺激更加強烈。

有觀眾強忍腳酸腿疼,津津有味地品戲;有觀眾跟著一同落淚又微笑;亦有觀眾游離至書架一側翻書,突然捂住嘴尖叫起來,抽出一本書,跑到吧檯前對著正在緊張調音的導演李蘇皖,說,「要買買買!」

李蘇皖對此哭笑不得,一時不知該因作為書店老闆而驕傲,還是該因作為話劇導演而悲哀。

曲終燈滅時,李蘇皖聽到了從各個方向響起的掌聲。如今,這一切恍若隔世。

圖:李蘇皖(中間)參演《請和我跳最後一支虛舞》

疫情之中,李蘇皖對書店的空間探索暫時告一段落,隨之而來的是收入銳減:線下活動的取消使得引流效果變弱,以往,顧客在線下消費佔去「碼字人書店」營收的一半。

但作為書店老闆,售書始終是李蘇皖要攻克的難題,她計劃把它列入「碼字人」接下來的重點工作。這次被迫著力線上,也讓她看到了新的著力點——3月開始,李蘇皖察覺到,線上運營開始步入正軌了,她打算,即便熬過疫情,線上的業務也要繼續經營下去,一方面增加營收,另一方面,「碼字人」也得以向更多人釋放它的能量。

03

遷徙是實體書店的常態,至少是「樂開書店」和「犀牛書店」的常態。

2011年,「樂開書店」 在上海婁山關路開張,主要業務是租書。

「租書的利潤肯定是遠高於賣書利潤的,因為賣書的利潤很難做突破。」蝸牛的這個判斷有特定的背景。她開書店的那一年,正好碰上擁有全國最大連鎖渠道的「光合作用」書店關閉了廈門和北京的分店。

光合作用的命運只是整個獨立書店的縮影。從2001年到2011年,近五成的民營書店倒閉,在上海,僅2011年,作為文化地標之一的「季風書店」就關閉了四家門店。

大環境向下,蝸牛不得不做出新的選擇。她把消費者基數作為書店突破點,只要擴大基數,就有盈利空間。

樂開租書的會員年卡每張365元,開店那年,平均每個月有大約30位顧客辦卡租書,加上店面處在比較蕭條的商場地下一層,租金低,所以靠會員收費,覆蓋掉租金和成本沒有問題,也減少了許多生存壓力。

租書模式貢獻了「樂開書店」 90%的銷售額,也為蝸牛提前擴張助推了一把。三年時間裡,她順利開了三家分店——其中也有順勢而為的因素,分店選址,一處在大悅城的影院,一處在一家眾籌咖啡館的樓上,物業對書店扶持力度都很大。

但失去似乎與得到同樣容易。

2015年,蝸牛和她的書店迎來了一個轉折點——書店房租合同到期,而蝸牛因病需要調養身體,樂開被迫忍痛關店。

一年後,蝸牛調養好身體,開始尋覓新店址,然而,等她最終找到,已經是三年之後。

人們對獨立書店的落敗似乎不足為奇,但事實上,它的生命力不容小覷。

上海復興坊是典型的民國初年的民居小洋樓,「犀牛書店」就開在這裡,獨門獨院,沒有牌匾,只有一處黑色鐵質門牌掛在左側,有點神秘民國老書店的派頭。

從外觀上看,建築已老,去了昔日優雅的情調,倒也多了幾分美人遲暮的氣息。小院兒裡,四季有花,只見花盆擺放錯落有致,植物以吊蘭居多,木椅旁又放置了一處芭蕉。莊見果起初想把它當作一個公共空間,朋友來了,可以坐下來喝茶聊天,但因為房子朝北,光照不足,上海又時常下雨,只好作罷,至於如何經管植物,莊見果不大懂,便由它們去罷。

這裡生活氣息濃得很,小區居民曬在露天的衣服被子、鄰居打麻將的聲響,廚房裡的菜香......這些,莊見果常遇。

小雖小了些,對於犀牛而言,能有此地已屬不易。「犀牛書店」搬過兩次家,一次是2015年從山東南路搬到麗園路,另一次是2016年從麗園路搬到眼下的復興坊。莊見果不排斥這樣的折騰,搬遷,是處於穩定時期的書店才能有的故事。

要說莊見果與書店的緣分,要從2007年說起。

那一年,高中畢業的莊見果隨家人遷至上海,他應聘上了莘莊一家「犀牛書店」的員工。書店的面積足足有200平方米,出售新書,同時開設咖啡休息區,但客流量小,入不敷出,連月虧損一年後,不幸倒閉。

親歷過一家書店的倒閉,莊見果反倒在這行扎得更深了。「因為年輕,壓根就沒想過要去由此得到什麼。熱愛就去做」,他說。2009年,19歲的莊見果擁有了第一家自己的書店,他和原「犀牛書店」店員黃聖、周晶珍及兩位其他好友在大光明電影院的樓梯間,開了一家以詩歌為主題的二手書店,店名為「開閉開詩歌書店」,出自阿米亥的詩集《開·閉·開》。

「開閉開」無形中也暗合了這家書店的命運循環,就連虧損的由頭也與老「犀牛書店」如出一轍——沒足夠多的人買書,不到一年,書店倒閉。

莊見果依稀記得,關店那天正值夏季酷暑時節,有家報紙做了報導,他頂著高溫,去找報亭買報紙,走了許多許多的路,最後中暑了。

接下來的五年,並不比那個中暑的夏日來得輕鬆。

莊見果變成了單打獨鬥。他先是轉戰線上,在孔夫子舊書網開店賣書,偶爾也在高校附近擺書攤,收入勉強維持溫飽生活。後來,他又在上海知名的國營舊書店「新文化服務社」當學徒,積攢了不少舊書行業經驗。

2014年,實體書店又一次變了天。電商平臺的折扣售書及數字閱讀趨勢,讓實體書店的圖書銷量以年均10%的速度下降。2014年,噹噹、京東、亞馬遜線上售書124億元,超過了全國127家大型書城。書店,必須更精打細算才能存活。

莊見果有自己的節奏,他只顧埋頭走。

2015年11月28日,莊見果在麗園路恢復了「犀牛書店」的招牌,那裡既是起點,就從那裡重生。同年聖誕節,黃聖在紹興路重啟「開閉開詩歌書店」,兜兜轉轉,二人殊途同歸。起初,莊見果做舊書書店是因為很多詩集只有舊版本,別無他法,後來他對舊書的喜歡愈來愈深,便沒想太多。但客觀上來說,犀牛在舊書的價格和品類上頗有優勢,又避開了與電商的直接競爭,存活空間也大一些。

折騰了八年,起起落落,如今滬上的文化圈對犀牛都略有耳聞,它與原犀牛有相同之處,卻又處處不同,除了出售的是舊書以外,大概便是它與眾不同的獨立品格——透著一股生死由天,我命由我的堅挺與清歡。

可即便如此,莊見果也沒真正富裕過。

遠處不說,在疫情前,「犀牛書店」便經歷了一遭危機。去年年底,犀牛續籤場地合約,房租一個月6000塊,按半年份交,莊見果一時拿不出全款,不想找人借,便從展櫃裡翻找出一部木活字詩集的私藏品《詠梅軒稿》,這是莊見果2016年在上海博古齋拍賣會拍下的一本書,價值一萬二,三年裡沒有拿出來賣過。

為了應急,莊見果便向友人薦書,友人欣然接受,湊來的資金緩解了莊見果的一大半壓力。

「每次交房租都是陣痛」,莊見果說道。但聊到這些的時候,不見他情緒起伏波動,只是語氣平靜,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陣痛,也好似發生的種種與自己無關。

04

其實「犀牛書店」早在2016年就達到了收支平衡,書店也在持續盈利,但賺的錢多被莊見果換成了書,閒置資金很少。不管書店如何,收書這件事,他從未停過。

免費上門收書是件極其辛勞的體力活,在「犀牛書店」,這是莊見果獨攬的活兒。

早些時候,一個推車,蛇皮袋,繩子,是莊見果收書時要攜帶的工具,現在推車變成了電動車,遠一些的話,就叫上貨拉拉。收書人有的是莊見果的老主顧,有的是經朋友介紹的知識分子,還有藏書愛好者甚至同行。

莊見果的收購動作很利落。見書先篩選、估價,雖是收舊書,品相也要有八成新。價格談妥,便迅速裝書。為了保護書不在搬運過程中受損,裝書要講究技巧:精裝書,書角朝內,書脊朝外;平裝書,書角朝外,書脊朝內,二者皆平鋪往上疊,而袋子的最底下一般會放雜誌墊著。

一個蛇皮袋大概能裝70-80本書,平均重量為40-50公斤。除了文史哲類書籍、線裝古籍,還有一些對「犀牛書店」價值不大的雜書,莊見果總因不好拒絕一併收下,幫忙處理。

於是,他常常滿載而歸,但累也是真累。遇上沒有電梯的樓房,他也只好硬著頭皮一袋一袋往下運。

圖:莊見果未整理上架的書

至於戰果,說不準,上門粗略看也只能看個大概,回去細細整理,才能分出好壞,有時三麻袋的書要處理掉兩袋,有時三麻袋又都是好書。現在,莊見果好像變得靈巧了些,上門收購前,會和對方聯繫,先發照片看看,如果書太一般或品相不好,就直接回絕了。

行事踏實厚道,書店也做得好,李蘇皖曾評價他說,「也許犀牛在小莊手裡能成為『百年老店』,像英國、日本那種可以家族傳承的金字招牌古舊書店。」

但莊見果自己的姿態反而放得很低。他寫的《書僕日記》曾被刊發在2016年第5期的《小說界》上,文章中,莊見果自比書僕。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拿掉自己書店老闆的身份,甘願隱於其後。

客人在書店儘管看書選書,哪怕有奇怪的行徑,只要不影響他人,莊見果都不去幹預。他也常常留客人在屋裡,自己跑去院子裡抽菸發呆。

05

「媽媽你別哭了,我帶你去看廣大的世界。」

2016年7月,蝸牛在接了一通臨時毀約的電話後,沒忍住,第一次在寶寶面前哭了。寶寶跑過來,抱住她,說出了這句安慰的話。這也是蝸牛陪孩子看繪本時,曾經讀給他聽的話。

偌大的城市裡,難找一處書店的容身之地,蝸牛反其道而行,把他們的「書店」開到上海的每一個角落上去,畢竟,店是死,書是活。

第一站,蝸牛和丈夫去了上海新天地前的一個集市擺攤。恰巧集市負責人逛到書攤,蠻喜歡,便告訴蝸牛,「如果有多餘的攤位,你們就來,給你們免掉攤位費。」

「我覺得開書店上癮,然後擺書攤也是上癮的。」蝸牛說道。一個月出四五次攤,就這樣,蝸牛夫婦載著一車書,為路人和「樂開書店」的書友提供換書服務。靜安寺、紹興路、音樂節、菜市場......喧囂的,靜謐的,上海的很多地方都能見到蝸牛夫婦的身影。

書似乎比常人想像的更柔軟,更有風情,它得以融入一切場所又不顯突兀。

2018年6月29日,蝸牛夫婦把書車駛向了更遠的目的地,而樂開也隨之擁有了更廣闊的的空間——以天地為家。他們租了一輛銀色的中型車,裝滿七、八百本書,帶上寶寶,便出發了。在58天裡,書車行駛9000公裡,穿越山川、隧道與千變萬化的風景,把書攤擺進了江蘇、江西、北京、內蒙古等11個省市。

蝸牛尤為記得在陽澄湖的半島音樂節那天,是天氣最惡劣,書友熱情也最高漲的一天。

因天公不作美,湖邊的草坪鬆軟泥濘,書車陷進淤泥,動彈不得。路人都來幫助推車,前後一個多小時才成功駛出。後來又開始風雨不斷,蝸牛夫婦趕緊用帳篷改造出雨棚,迎接書友。

這一天,書攤營業近12個小時,直到夜間音樂節結束才撤攤。期間,來看書、買書的顧客不斷。

在菜市場擺攤也常常熱鬧得讓人欣喜,孩子們見書便圍坐過來,也有一旁的攤主買下《小王子》作為禮物送給女兒......每一處停留,都因書有了更珍貴的意義。

2019年1月,蝸牛終於為樂開找到了落腳點,一處在五角場,一處在新天地。她把用書車展書、薦書的習慣帶回了書店,常以主題展的方式與書友交流,現在她為書店又增添了一個新課題,用更環保的方式讀書,以及對永續生活的探索。

近十年間,「樂開書店」仿佛是一個先行者,靠著蝸牛的巧勁兒一直在順勢而變,不變的是,蝸牛因書而收穫的歡喜。

06

自救不是獨立書店唯一的課題。

自救以外,寫書、出書、看書等圖書產業鏈上的每一環都與書店的命運息息相關。

「讀者看似好像一開始是得到了實惠,因為可以用更便宜的價格買到書。但是再等一等,他可能就沒有書可買。」李蘇皖和蝸牛在思考行業現狀時,把書店的困境看成是結構性的問題。

在他們看來,在國內,網際網路電商在圖書行業的發展不受限制,比如做電商的促銷折扣不能低於多少、新書出版半年以內按照原價銷售等等。由於國內沒有原價保護政策,書店從出版社買書的進貨價甚至要高於電商的零售價格,這也導致包括「碼字人」在內的一些民營實體書店為了生存,不得不從電商渠道進貨。

實體書店命運下行,必然對其上遊進行倒逼——出版社的利潤空間也在變低。

如今,圖書打折已成定勢,出版社為了低價銷售還能賺取利潤,不得不提高圖書定價,以給發行商和零售商更大的折扣。而能拿到更高折扣的零售商,又會率先發動新一輪價格戰……由此惡性循環下去。

與此同時,出版社會進一步壓縮作者的報酬,從而影響其創作熱情。最終的結果,是出版產業鏈條上各環節都造成傷害。

或者是想為圖書行業多盡一份力,蝸牛把視線望向了漢聲出版社。

漢聲是臺灣一家較為小眾的優質出版社,專做傳統文化品類的書籍。蝸牛早在2017年就開始接觸並銷售漢聲的書,因著對漢聲做書精神的欽佩,她每次外出擺攤都會帶上漢聲的書做集中展示。2019年初,樂開重新恢復實體店後,舉辦的第一個主題展便是關於漢聲的「銜接傳統與現代的漢聲主題展」,後來還為漢聲策劃了多次「書+X」主題展和線下分享會。

今年,莊見果也成了漢聲出版社的合作者之一。這於他收書而言,是件好事。但對於他和一眾舊書書店老闆來說,失望的事也很多。

繼上海的鬼市關停後,文廟書市也暫時關停了,文廟書市原本計劃開到三月底,要進行重新裝修,工期估計為兩年,但疫情一來,年後就沒再開過了。莊見果沒能趕上年前的最後一場書市。

去書市淘書,與上門收書又不一樣,去鬼市更有淘到寶物的機會。鬼市是上海一處舊書批發集市,一周辦一次,一般從凌晨一點開始,直到天亮結束。次日從清晨七點半到下午,鬼市撤出,改為文廟書市,中間無縫銜接。

以前「犀牛書店」在麗園路的時候,莊見果會在每周六傍晚睡幾個小時,蓄好精力,晚上11點多出發去鬼市。

夏日時候,鬼市人最多,說是絡繹不絕也不為過。前去淘書的書店老闆不少,見了面,倒不疏離,莊見果常與他們坐在一起聊天。

鬼市上「搶書」的現象也時有發生,即攤主出攤,麻袋放到地上,大家就爭先來拆麻袋,搶著第一個翻看。爭個前頭的順序,就贏了一半,因為鬼市的規矩是——別人拿在手上的書,哪怕你再想要,也不能說話,不能壞別人的事。

莊見果常常擠不過,總有幾個身材胖胖的人擠在他前面,他不心急。莊見果形容自己是快刀斬亂麻的風格,收到好書,就迅速買下,然後拿著寶貝繼續搜羅,走路也好走出雀躍的步伐,熬到早上逛逛文廟,再回書店睡一兩個小時,便起來開店。

如今,這般幸福的日子戛然而止。「有人組織重建一個書市,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聲音,」莊見果說道。

莊見果有一個願望,他想把「犀牛書店」開到街邊或者商業園區裡頭去,如果未來連犀牛已有的落腳處也失去,或者書店倒閉,他就當個行腳僧,去不同的城市逛書店和舊書攤,一邊線上售書,一邊行走江湖。

李蘇皖、蝸牛與莊見果,這些獨立書店的老闆們,無一人相信實體書店會有徹底消亡的那一天,他們和他們的書店各有各的性情,各有各的骨頭,而這樣的書店老闆還有很多。

「書籍的聚散,我覺得很美妙。以前有人提到過一個『鯨落』的說法,鯨魚死後,它的屍體可以供養一套以分解者為主的循環系統長達百年。很多學者、藏書家去世後,他的藏書散出,也能惠及很多人,舊書店收到書,又賣給需要的人。」這是莊見果品出的書的味道。

聚散講求緣分,人與人如此,書與人同樣如此。無論網際網路如何改變世界,但總有這樣一群人,以及更多愛書的人,珍惜著自己與書的緣分,祈禱它可以久一點,再久一點,乃至綿延不絕。

註:本文圖片分別由受訪者李蘇皖、蝸牛和莊見果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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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肥市新華書店社科類圖書銷售處工作人員介紹。    在此之前一個多月的閉店時期,我省一大批實體書店紛紛積極自救,為讀者送出溫暖與書香:或開闢線上銷售,尋求合作物流;或嘗試在抖音等直播平臺,用年輕人喜愛的方式吸引讀者;或組織線上活動聚攏人氣,探索社群變現的可能。「實體書店的『書香』不會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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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多家書店變身直播間,戴著口罩的店長們紛紛舉起手機化身「主播」,帶讀者「雲打卡」逛店,邊嘮嗑邊賣貨,或在線直播講座。當線下書店陣地加速向線上轉移,市場格局將有何種變化?下一步突圍重生的契機在哪?原揚坦言,實體書店本來就是比較艱難的行業,疫情當前,租金、人力成本等問題進一步加劇,「但讀者在獲取科普知識、心理疏導方面存在大量剛需,線上空間需敏銳滿足訴求。」於是,《張文宏教授支招防控新型冠狀病毒》《抗疫·安心——大疫心理自助救援全民讀本》等剛出爐的新書,在書店直播大受歡迎,戴上口罩的編輯們在線答疑,開出緩解焦慮的解壓「戰疫」書單。
  • 總裁直播帶貨、線上看房……去年房企營銷創下多個先例
    信息時報訊(記者 羅莎琳)在疫情影響下,去年又被稱為線上直播賣房營銷元年,這一年房企品牌創新及線上推廣可謂史上最強。從去年1、2月線上售樓處的搭建,到3、4月的暖春行動,5、6月份線上線下齊發力以及下半年雙11、雙12銷售流量搶收行動,品牌推廣精彩紛呈。小程序、APP等多渠道推廣,助力銷售轉化。
  • 談談疫情下興起的線上教學的利與弊
    老師們的在線直播授課成了這個時期最好的選擇,小時候常常想如果不去學校就能在家裡聽老師講課那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沒想到今天的孩子們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迫在家中接受網上授課的,從來沒有直播過的我,竟然也能面對鏡頭侃侃而談了,我為自己的進步感到興奮,同時,也對自己的這份教師職業有了敬畏,不管再困難,孩子們停課不停學!
  • 「雲經濟」出圈 帶貨「玩得歡」 各行業催生線上線下融合新機遇
    在疫情發生後,旅遊、餐飲行業按下「暫停鍵」,汽車、時尚、地產等行業也備受影響,但也催生了線上線下融合發展的新機遇:直播帶貨、「雲消費」「雲旅遊」等新體驗帶來了勃勃生機,治癒了我們的心靈,也播種下更多的希望。
  • 秒針系統黃凱鋒:疫情讓線上線下結合更緊密 線下廣告數位化轉型再...
    他認為,受疫情影響,線下消費短暫失靈,消費者行為的改變及商家去庫存的壓力促使直播帶貨火爆,但這一局面難以持續,直播帶貨對線下消費的影響並不大。  線下復甦,商圈人流恢復近八成  經濟觀察網:今年的消費被看作是經濟的「穩定器」,疫情之後哪些領域的消費會增長比較快?
  • 「線上+線下」河北省新華書店多渠道滿足讀者閱讀需求
    河北新聞網訊(趙娜娜、王萌萌)歲末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再次襲擾燕趙大地,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河北省各地新華書店積極踐行文化傳播使命,眾志成城,共克時艱,在做好疫情防控及排查工作的基礎上,堅持以讀者為中心,創新營銷方式和服務方式,全力保障疫情防控時期全省讀者的閱讀和學習需要。
  • 每天3場直播 化妝品集體轉戰「純」線上
    業內人士表示,隨著線下渠道停滯,化妝品轉戰線上一定程度上緩和了線下渠道缺失所帶來的影響。疫情結束之後,這種直播帶貨模式不會就此停歇,只會朝著更為專業化、規範化的方向發展。線上興起3月8日,記者在完美日記旗艦店直播人員處獲悉,完美日記目前已基本轉戰線上,每天有3場直播,從早上9點開始一直到晚上12點,由不同的主播輪流進行直播帶貨。與平時相比,除了直播場次、時間有所增加外,優惠力度也相應增加。
  • 雲上看展 線上帶貨
    直播帶貨成標配  「每一顆福橙,都要經歷240天的生長期,在富硒的土壤上,吸收海南島的陽光雨露。不僅甜味高、橙味濃,而且水分足、營養好!」記者邁入澄邁館時,一名主播正在激情洋溢地推銷手中的澄邁福橙。別看現場僅數十人,此刻線上已有數千人圍觀。  澄邁地處海南西北部,系首次攜當地農企和農產品亮相浙江農博會。
  • 友阿股份:開展直播帶貨未來將成為公司實現線上線下深度融合的重要...
    4、對於公司展開的直播帶貨,公司是怎麼定位的?能否為公司帶來積極影響?公司回答表示,感謝您對公司的關注。1、公司於今年年初與Herbalmax中國代理商正式籤訂了合作協議,Herbalmax品牌已在公司電商平臺友阿海外購(APP/微信小程序/公眾號)售賣、在線下體驗店展示體驗。目前供貨穩定。
  • 「618」背後的直播帶貨:起源於秀場 虛擬主播成新趨勢
    來源:澎湃新聞原標題:「618」背後的直播帶貨:起源於秀場,虛擬主播成新趨勢突如其來的疫情,讓今年的「618」購物節和直播行業站在了關注的焦點。雲賣房、雲賣車、雲餐館、雲門店、雲菜場、雲超市、雲演唱會、雲博物館……在淘寶直播運營組工作人員小蕪(化名)觀察中,自從疫情爆發以來,淘寶直播上多了100多種職業,原本人們心中的傳統行業,也紛紛轉型線上,一夜之間,仿佛人人都能變身李佳琦。從起初不為人知,到如今「全民帶貨」,趕上時代浪潮的直播行業正在高速發展。
  • 平湖箱包企業線上直播帶貨忙
    「寶寶們,今天給大家介紹一款雙肩包,這款包很輕,只有普通背包質量的1/2……」4月10日下午,記者走進位於平湖市新埭鎮的新秀集團箱包展示大廳裡,銷售經理沈莉正忙著和同事們測試,在天貓商城裡直播帶貨。沈莉說,公司裡從來沒「觸電」的員工,接下來也將集體化身主播,一起線上帶貨。
  • 直播帶貨的風口下,私域流量如何轉換?
    受疫情的持續影響,線下門店處境艱難。客戶不進門、同行競爭大、營業成本高、營銷難度大……每一點都扼住了實體門店的咽喉。即使是電商,也面臨著比以往更為嚴峻的挑戰:直播帶貨的衝擊。然而網紅、明星、企業家們直播帶貨銷量可觀,換個人也能做到同樣的事嗎?不一定。這其中涉及「公域流量」與「私域流量」之間的轉換與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