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和我妹逛街時,店員問得第一個問題總是「你們是雙胞胎嗎?」
答案是否定的,我和我妹相差一年七個月零十一天,雖然偶然一瞬間我倆看上去非常像,比如說笑的時候眼睛會彎成一條縫,幾乎要消失了。很多時候她會被錯認成姐姐,可能是她的中分髮型顯得成熟,可能是我的長相更柔和一些。
因為被認成姐姐,她似乎覺得自己「老」了,有陣子開始買些蕾絲邊、娃娃領、泡泡袖的上衣,或是長長的、溫柔風的裙子,開始問我要不要把中分髮型改成平劉海兒,自拍總是擺出嘟嘴賣萌的表情,眉毛會化得微微彎。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會被認成姐姐,乾脆不裝小可愛,換回寬鬆的T、潮流的鞋,眼線上挑就是最cool的「姐」。我調侃她軟妹去哪了,她翻我一個大白眼,嘴巴撅著嘟噥:「哼,被認稱姐姐我還是比你小。」
雖說我倆長相比較相似,但性格完全不同,「靜若處子」如我,「動若狡兔」如她。我妹現在還有女孩子的樣,小時候整一個「長頭髮的男娃」。我以前問過我媽,懷孕時肚子圓或尖怎麼能看出孩子性別?我媽直接嘁了一聲,「別信,我懷你妹時有一老太太瞧見我肚子就說是男孩,結果嘞?」頓了幾秒後,她又補充一句:「不過看你妹這樣子,我覺得老太太說得挺準的。」惹得我妹直抱怨。
血緣關係真的很奇妙,我倆不需要矯情,不需要隱瞞,也不需要多問,一個眼神就足以包含全世界。不管誰先話說一半,另一個總能知道她要說什麼,三觀極其相似,契合度超高,這種感覺奇妙得無法形容。
小時候因為妹妹的到來,零食玩具分她一半,漂亮衣服分她一半,懷抱分她一半,原先專屬我的一切都要分給這個「跟屁蟲」。有時候我不是個稱職的姐姐,會喜歡捉弄她,惹得她淚水在眼珠子裡打轉。
小學的時間跨度比較長,爸媽交代我要照顧好妹妹,所以上下學必須結伴同行,時間久了會感到厭倦。後來我初三她初一,我高三她高一,只有這一年基本上在一個學校,但她不需要我的看護就能夠獨自上下學,她有自己的朋友圈,身邊緊挨著的也不再是我。我倆從不同的校門走,在不同的公交站臺等車,偶爾換乘時在同一輛車上遇見了甚至有些許尷尬,沉默個幾分鐘氣氛才正常點。
或許距離產生美是真的,大學時我倆在不同的城市,姐妹情誼反而表達得更多了。在學校時會互相寄零食,會為了「火花」每天打卡,會把近期學校的生活點滴告訴對方;假期時會相約在差不多的時間回家,會一起梳妝打扮安利新寵口紅、眼影盤,會穿對方的衣服體驗另一種風格。真是奇怪,小時候會穿一模一樣的衣服,因為不一樣會爭搶,甚至打得不可開交,長大後一定不會買一樣的,似乎買兩件相同的超不划算。
小時候會羨慕別人家只有一個寶寶,疑惑為什麼我們家有兩個,什麼東西都得買兩份或是對半分,很不公平。她總認為老媽偏愛我,我總認為老爸遷就她,emmm……這麼一想好像又公平了。長大後才知道成長的陪伴有多麼彌足珍貴,即使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漸漸意識到「自我」,想成為獨一無法的存在,但你何嘗不是我的另一種存在呢?
這次寒假因為疫情變得格外長,我和妹妹難得有半年多的時間幾乎天天黏在一起,甚至和W約會吃飯偶爾也叫上她(嘎嘎嘎她就是跟著我蹭吃牛蛙火鍋的~)。
我們似乎達成了某種無形的約定。清晨差不多時間被「大黑」叫起床,我做早餐時,她會給倆肥貓倒貓糧、鏟屎(她是非常盡責的「鏟屎官」),給老媽的花澆水。上午的時光很短暫,她背單詞的聲音總是伴著我洗菜做飯,飯後她洗碗我拖地,然後各忙各的,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比如攛掇對方喝不喝奶茶時,經常會出現這樣的對話:
她:「這天真熱,我有一點點想喝芝士葡萄。」
我(面無表情寫論文):「喝。」
她:「你喝不喝?給你叫杯奶茶?」
我:「我不要喝,脹肚子還長胖。」
她:「沒事我幫你喝,我不怕胖!」(令人羨慕嫉妒恨的吃不胖體質)
好的,這會我已經沒有抵抗的意志力了,畢竟我倆為了點奶茶開了四五個月的外賣會員不是蓋得科科。
空閒時我們也會一起吃著零食追綜藝刷B站,多虧了她幫我分擔零食,讓我在減肥期間也能解饞~除去閒暇時光,我們大多數時間都在學習。看著她認真看視頻刷題的模樣,心裡會感慨當初貪玩的小姑娘早已長大了,不需要老媽和我的叨擾催促,有自己的理想目標並為之付諸努力。她似乎以我為驕傲,會因為我獲得的榮譽倍受鼓舞,這種感情很奇妙,不是簡單的自豪,不是複雜的較量。
她很體貼,比如我懶得不想動就對她發號施令:「幫我拿XX」「幫我倒杯水」「幫我帶XX」,時間久了,她甚至會條件反射地去做,往往邊做邊碎碎念:「哎,明明心裡不願意,可這手比腦子跑得快啊」;比如我因為生理痛大哭時,她會忙前忙後地給我倒熱水、拿毯子,在我睡著後悄悄蓋上被子,陪我一起吃常溫的西瓜、喝熱奶茶;比如我口腔潰瘍得厲害又不想剝龍蝦時(「剔骨機」上火就歇菜),她會給我剝好蝦仁放在我碗裡;比如我和老媽鬧彆扭了,她擔心我沒有生活費,會悄悄把自己的一大半轉給我……
她也很不乖,比如從來都是喊我的名字,「姐姐」的稱呼只會在朋友圈動態;比如明明臉小,一起自拍卻拼命往後躲;比如我做錯事不敢承認她旁觀就好了,偏要插進來分擔;比如我離家前行李箱都塞不下了,還是拿東拿西讓我帶著……
就是這麼不乖又體貼的她,看到她受委屈眼睛哭得通紅,我還是會心揪成一團。仿佛又看到了十幾年前那個胖乎乎矮矮的小丫頭,嘴巴像鴨子一樣撅地高高的,圓圓的臉蛋因為忍著不哭憋得通紅,委委屈屈地拉著我的手叫姐姐。儘管現在她很苗條,個子比我高,不會再撒嬌叫姐姐,哭的樣子卻一點沒變,我對她的疼愛只增未減。
來上海的前一晚,我收拾著行李說有些不舍,下午還故作成熟說「終究要離開家」的她,扁扁嘴又哭了起來,這麼多年愛哭的習慣果真沒變。臨走前我讓她送我被拒絕,卻記得我的車次時間不斷提醒生怕錯過。到上海的後一天恰好就是她生日,沒能陪她一起慶祝有些遺憾,雖然因為安頓忙得團團轉,還是抽空挑禮物給她驚喜。
從小到大,我的所有經歷都有她見證,所有記憶有她分享,做什麼她都無條件支持。說話的第一人稱,"我們"總是多於"我",考慮事情總會多考慮一個人,姐妹分開久了甚至有些不習慣。有事情迫不及待地找她分享,似乎告訴她後我的快樂會加倍,悲傷會減半。
我這一生聽過很多善意的安慰,聽過很多隔岸觀火的鼓勵,有一個人會毫不猶豫、毫無顧地跳下來與我站在一起,沒有抱怨,沒有沮喪,她說我陪你。妹妹可能無法明白我有多慶幸老媽當初和鄰居賭氣生下她,與她一起長大絕對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人生體驗之一。
我很喜歡一段話:「其實分別也沒那麼可怕。65萬個小時後,當我們氧化成風,就能變成同一杯啤酒上兩朵相鄰的泡沫,就能變成同一盞路燈下兩粒依偎的塵埃。」
我們會化作風,化作泡沫還是塵埃?這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宇宙中的原子並不會湮滅,而我們,也終究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