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角落

孫小琪

昨日去書店，看到各種新出的書籍，想，這些書的編輯是誰？編輯的名字會在新書不起眼的角落。我想起了楊德華。

楊德華是復旦恢復高考後第一批入學的中文系學生，那個班的編號是7711，日後，這個走出中國文壇若干精英的班級一直以7711自稱。楊德華上世紀80年代畢業後，分配在中央黨校教務處工作，但他依然留戀文學，幾年後自己找7711同學想法調去了作家出版社，從一個普通的文學編輯開始重新起步。這樣的人生追求，在今天或許已很稀罕，遠離官場和權力，做辛苦沒錢而且總是默默無聞的事。但在那個年代，一心要搞業務的風氣很盛，楊德華這樣的情況並不鮮見。

楊德華在作家出版社一幹二十多年，組織和終審了不少好書，其中《好媽媽勝過好老師》暢銷200多萬冊，而張煒的《你在高原》，更是傾注了他無數心血。那部書，作者開始寫了660多萬字，楊德華看後提出很多具體意見，去掉了100多萬字。張煒在接受訪談時說，他「挑出了不知道多少的錯誤，做出了不知道多少重要建議，組織了一個非常棒的隊伍來編這個書……我從來沒有遇到這樣敬業的人，你如果和他們具體合作，你會被德華感動得流淚。」

我看過楊德華關於《你在高原》的「審稿六記」，《你在高原》獲茅盾文學獎後，有人質疑評委們有沒有完整地讀完這部450萬字的書，但我相信楊德華是一定讀完的，而且讀了不止一遍，並且，讓人深感震撼的是，書稿面世時，盛年的楊德華已病重。

2007年夏天，楊德華突覺腹痛，自己開車去醫院，剛到，便休克，搶救過來，是肝癌。之後，楊德華開始了頑強的和病魔的抗爭。2010年，7711在上海世博會期間舉辦大聚會，我受邀參加了。楊德華也來了，高大的身架，還是那樣敦厚寡言，行動舉止和常人無異，只是臉上毫無血色。我們以前交談不多，這一次，我們談了病，楊德華給我示範如何做氣功，他能用一種在我看來不那麼容易的姿勢站立很久。

幾年前，楊德華為7711建立了網站，去年7月，那網上突然哀思如潮，楊德華終於撒手而去了！大家商定，那上面將永久保留創始人、管理員楊德華的名字，以及老同學永遠的懷念。

我記得，大約還是7711在學期間，有一次在大光明電影院看電影，類似「人與自然」的內容，其中似乎介紹了某種大雁的生存方式，大雁情侶，如果其中一隻死了，另一隻會忠貞地孤獨哀鳴，至死不渝，那情景悽美浪漫。雁群在壯美寥廓的天空翱翔，排陣整齊，舒展的雙翅在空氣裡扇動，伸長的脖頸是優美無畏的。我記得一起看電影的有楊德華。那堅持的美，如楊德華於文學，即便只是為他人做嫁衣。

曾聽人說，真正優秀的人都在安靜的角落，我想，那是因為他們始終有堅定的追求，有強大的內心，他們用另外的方式在奉獻自己，以辛勞和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