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客人》給人的第一直觀印象,非常像「推理小說女王」阿加莎·克裡斯蒂筆下的故事——在一個看似單純的案件中,嵌套著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幾個主人公分別以顯而易見或曲折迂迴的方式,直接或間接關涉案件。甚至,連電影中埋設伏筆和設置障眼法的手法,都與阿婆的小說頗為相似。因此,猜中《看不見的客人》故事裡最終的那個謎底似乎並不困難。然而有趣的是,儘管熟悉懸疑電影的套路便能很早預判到可能的結局,但《看不見的客人》實際的觀影體驗還是相當吸引人心。為什麼這部影片能夠收穫如此效果?大抵是因為其抓住了懸疑電影中非常關鍵的兩方面因素。
首先,是對電影節奏的把握。《看不見的客人》有兩條明確的敘事線,一條是男主人公和律師對話交流的順敘線,另一條是男主人公和律師述說中的案情的插敘線。兩條敘事線相互對比,順敘線情境上更像戲劇,單一場景內只有兩個人物,且主要通過眼神、對話旨在強調心理層面的變化,故而顯得相對平緩;聚焦案情始末的插敘線,則因為情節的起伏範圍較大相對緊湊,這使故事在推進中的張弛度相得益彰。而從電影的整體上看,兩條敘事線又一直同步處於加速的狀態中,兩條線的每一次相互切換,都在電影整體的節奏上完成了一次強有力的提速。這樣的節奏設計也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的感受越來越緊張,直到達到影片最後揭曉謎底前的情緒高點。
在節奏技巧之外,《看不見的客人》吸引力的另一個因素——可能是更重要的一個因素——在於,它的整個故事基本上做到了邏輯上的自洽。而這種邏輯自洽,又涵蓋了外在與內在的雙重含義。外在的邏輯自洽是指電影中對案件的解釋可以自圓其說。就像所有懸疑電影都會做的那樣,《看不見的客人》的案情真相也經過了多次反轉,但在每一種對案件不同可能性的解讀中,無論其真實與否,至少情節鏈條從開端到結果都是順暢且合理的。
聽起來情節的合理性是比較基礎的一點,但真正能紮實做到卻並不容易。更難得的是,《看不見的客人》做到了內在情感衝突的邏輯自洽,即每個人物的行動都有動機,觀眾可以跟隨劇情發展找出他們的心理出發點:男主角是為了使自己擺脫殺人案的麻煩、他的情婦是想擺脫由於內疚而產生的不安、受害人的父母則是希望以自己的方式給兒子報仇……那些出發點都安排得恰如其分,在真相大白之時不會給人在理解上造成困惑。正是有了這兩個維度的邏輯自洽,即使《看不見的客人》沒有極致複雜精巧的結構設計,也同樣打動觀眾,因為整個故事給人的體驗是完整的、近乎圓滿的。
據此,我們也可以類比今年五一檔上映的國產懸疑電影《記憶大師》。實際上,從影片故事的核心立意、到提示線索的架設方式,《記憶大師》較之《看不見的客人》都更為新奇、巧妙,但電影最終的整體觀感卻並不能令人滿意,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它少了人物行為和情感上的合理性。電影無法解釋人物在什麼情緒的驅使下產生了電影情節中發生的行為,故事就會斷裂、出現縫隙,給人一種為反轉而反轉的感覺,這才是懸疑影片中的大忌。
我們常把觀看懸疑電影的過程比喻為「解謎」,深奧的謎面下掩藏的謎底不可思議、任誰都無法猜測,固然是懸疑電影引人入勝的高級法寶,但保證這高級成其為高級的前提是,由謎面到謎底的每一步推導都要出人意料、都要無懈可擊。能做到如此,自然是懸疑電影的傑作,但也求之難得。對於大部分懸疑電影來說,其實只要像《看不見的客人》一樣,用合理的節奏設計,讓故事做到自洽,就可以稱之為優秀的懸疑電影了。因為「解謎」重在過程,「謎底」或許並沒有那麼重要。哪怕謎面一定程度上提示了謎底,揭露真相過程中的精彩也會補足短板。觀眾即使猜到電影的目的地是在何方,但在如何從起點到達終點的問題上,電影創作者仍然牢牢掌握著主動權。只要路徑合理,觀眾絕對願意欣賞通向謎底的「路邊風景」。這,或許就是《看不見的客人》對於懸疑電影創作的一點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