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借著一汪滾燙的燈油,備受歧視與打壓的庶子賈環,向嫡子賈寶玉發起了反抗,這場封建宗法制度下的嫡庶爭鬥,雖起於微小,卻一次比一次更加的驚心動魄。馬道婆口中的「暗中跟著寶玉的促狹鬼」,有趙姨娘,有賈環,有邢夫人,還有李紈。
紅樓中賈府分為寧榮二府,榮國府這邊是長子賈赦與次子賈政,賈赦襲爵,但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次子賈政居正廳,侍奉賈母,兒子賈寶玉更是被內定為家族的接班人。
在一夫多妻制度下,為了充分保障正妻嫡子的權益,設有嚴格的宗法制度,嫡長子為大宗,是家族的直接繼承人,妾室所出的兒子,律法上雖與嫡子相同,具有同等的財產繼承權,但實際地位卻大相逕庭。
以賈政為例,正妻王夫人所生的兒子寶玉,自幼由祖母直接教養,千恩萬寵,屋裡大小丫環無數,而同父異母的庶子賈環,待遇卻相差很大,雖是主子,卻得不到多少尊敬,處處受到熙鳳、賈母,甚至榮國府勢利眼的下人們的貶低。
寶玉屋裡丫頭賭錢,床下的銅錢散銀子隨便取用,可以撕扇子作千金一笑,而賈環的生母趙姨娘卻連一點兒做鞋的破布頭都撈不到。
古時的生產關係一般是以家庭為單位,家族繼承者手握著財產與資源的實際支配權,因此與繼承權的遠近,也決定了資源與財產的傾斜程度。
榮國府內,雖然賈赦是長子,但實際的家族支配權在賈政及賈母等人手裡,王夫人,以及她所授權的王熙鳳,成為內政的直接管理者,他們是封建宗法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也是忠實維護者。
與之相反,受到封建宗法制度或是掌權者打壓的人,包含趙姨娘、賈環、邢夫人,甚至還有李紈與賈蘭,他們都是站在正統賈寶玉身後的促狹鬼。
隨著故事的推進,兩個陣營之間的爭鬥也逐漸浮出水面,其中以趙姨娘為首,對抗最為激烈。
趙姨娘得寵生子,點燃了她對於繼承權的熊熊欲望,她知道母憑子貴,賈環是她出人頭地的唯一手段,但宗法制度的重重枷鎖,卻一次又一次地澆滅她的希望。
女兒探春的冷麵無情,小輩王熙鳳的頤指氣使、指桑罵槐,無不使趙姨娘想要攀上正位的心情更加迫切,這種長期的落差,使趙姨娘變成了不堪、不尊重的模樣。
不平等分配、不公正的待遇,讓趙姨娘與賈環滋生了對於當權者的無限怨恨,他們無處申訴、無法改變,只得把怨恨化為暗中使絆子的促狹鬼,以期可以跨越嫡庶鴻溝。
而不甘被支配的,除了趙姨娘母子,還有賈赦與邢夫人,他們本是長房,卻因為與最高領袖賈母的疏離,被隔絕在權力之外,甚至兒媳王熙鳳,都趕著去奉承二房,也難怪邢夫人會心裡不平衡。
但邢夫人續弦的身份,又讓她不得施展,只能借著繡春囊事件給王夫人點火,仗著婆婆的身份給熙鳳穿小鞋,來表達自己對於地位不公的反抗。
賈赦曾在家宴上公開表揚賈環詩作得好,甚至冒冒失的說到將來繼承爵位也未可知,物傷其類,賈赦贊賈環,也是對於寶玉被內定為繼承人的不滿。
再者李紈,兒子賈蘭作為榮國府的嫡長孫,卻沒有得到多少關注,自己也被婆婆王夫人排擠在內政權利之外,李紈的冷漠,賈蘭的敏感,都是這種繼承權被剝奪的無聲反抗,而月錢、分例等特殊照顧,在這面前只是九牛一毛罷了。
封建宗法制度保護了一部分人的利益,而被剝奪利益的那部分人,註定要奮起抗爭,而到了清朝,封建禮法逐漸鬆弛,這種爭鬥便變得愈演愈烈,上有九子奪嫡,下有嫡庶爭權。
這麼看來,趙姨娘何嘗又不是一個勇敢的革命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