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斯馬尼亞 ,澳洲最南端的心形島嶼,「世界的心臟」。
這裡是世界的盡頭,大自然主宰著一切。
這座小島曾經與陸地相連,
大約在一萬年前,冰河時期結束時的溶雪淹沒了兩岸交接之地,形成了 巴斯 海峽。
冰川運動造就了巍峨起伏的群山與中央高原上的深湖,
它是這片大陸上距離南極最近的地方。
這裡時常有大風,這些強勁的氣流來自寒冷的南部海域。
火山、丘陵、峽谷與陡峭的玄武巖海岸,仿佛置身 巴塔哥尼亞 的高原,
鴨嘴獸、白袋鼠、 塔斯馬尼亞 惡魔,這裡生活著最為神奇的古老生物。
英國 人曾把這裡當作流放罪犯的土地,
早期的移民重建了想像中故鄉的鄉村,山楂樹籬笆的矮牆,這裡很像十九世紀的 英國 。
直到今天,很多地方仍然保持著兩百年前的模樣。
這片擁有時間之外的土地,它是美麗與孤獨並存的島嶼。
重返十九世紀
1818年, 中國 人第一次踏上澳洲的土地,這個時候,澳洲的早期移民與囚犯正在建設新的城市與村鎮,而在這片大陸之外,整整一個世紀的時間裡,世界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大洋對岸的 中國 爆發了南北戰爭似的太平天國運動, 歐洲 在拿破崙的鐵騎下變成一片焦土, 英國 進行著工業革命。
俄羅斯 開始了農奴制改革,德意志走向統一,奧斯曼帝國的餘暉開始落沒, 日本 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倒幕運動, 美國 也打響了徵服美洲的第一槍。而澳洲,如同亂世中的桃花源一般,與世隔絕,仍舊繼續著田園牧歌式的平靜生活。
卡斯科特啤酒廠
坐落在威靈頓山下的 卡斯 科特啤酒廠,建於1824年,如同一座巨大的 法國 城堡。這是 澳大利亞 最古老的釀酒廠,至今仍然採用著從威靈頓山中流出的清泉,與 塔斯馬尼亞 原生的啤酒花與大麥,利用古老的手法釀造啤酒。
距離 霍巴特 40分鐘車程之外的Richmond小鎮上,坐落著一座古老的石橋。它由犯人勞工建成,奠基於1823年,它的年歲,幾乎和這個國家一樣古老。
煤河邊,野鴨與遊客共享著一片面積不大的綠地。
鎮上有很多咖啡館,木製品店,首飾店,古玩店,都是做舊的風格,穿行其間,如同走在十九世紀陽光燦爛的 英國 鄉下,一塊古法司康餅和一杯熱巧克力就可以耗上一個下午,很是愜意。
沿著煤河向山坡上走,經過一所天主教學校,幾間農舍,山坡上出現了一座尖頂建築,這幾乎到了小鎮的邊緣。在遍地是教堂的澳洲,這樣的小教堂毫不起眼,但這個名為 聖約翰 的建築,是全澳洲歷史最悠久的天主教堂。
當我前去的時候,附近天主教學校的孩子們剛剛離開,前後大約半個小時都無人造訪,除了門外大的有些嚇人的風聲,大多數時候它保持著寂靜。
午後的陽光透過教堂厚厚的玻璃,散落在棕色的長椅上,每條長椅的背後,都放著一本厚厚的紫色封皮的聖經,牆上掛著耶穌受難的雕塑,莊嚴肅穆,如同靜靜注視著世間萬物的古老魂靈。
教堂後面是一片不大的墓地,有些墓碑上已經字跡不清,有些還是不久前剛立的新墳,若不是時間緊迫,真想花上一個下午,像當年在 阿德萊德 的墓地裡那樣,看看他們每個人的墓志銘,從那些字句裡,我可以看出這些與我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或平靜或波瀾壯闊的一生。
小鎮上有一個仿造十九世紀 霍巴特 城市而建的小人國,這樣的小人國, 坎培拉 也有一個,而且規模更大一些,這裡就不多介紹了。
小鎮的停車場上有一輛紅色的麵包車,更有趣的事,一隻狗坐在駕駛位上,而狗的主人不知所蹤。
這片土地上有最迷人的風景,也有最殘忍的故事。
在 霍巴特 東南約四十公裡的半島上,坐落著一座著名的監獄—— 亞瑟港 監獄。作為曾經的罪犯流放地,這些建築裡充斥著原始、野蠻、血腥和暴力,有很多罪犯葬身此地,它是整個 澳大利亞 十九世紀黑暗歷史的一部分。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已經有超過一千八百件靈異事件在這裡發生,據說曾經有人目擊鬼魂集體出來散步的景象,場面十分壯觀。
山頂上的建築是醫院遺址。
監獄主樓的前身是一件麵粉廠,但由於建造者未能 成功 種植出小麥,這個麵粉廠裡沒有一天產出過麵粉,這幢四層樓高的城堡式建築,最終毀於兩次森林大火。
四層樓高的監獄按照罪犯的罪行程度劃分為不同的囚禁區域,越往上罪行越輕。一樓的牢房狹窄陰暗,且終年不見陽光,每天僅有一個小時的活動時間,囚犯還必須戴著沉重的腳鐐,最重的腳鐐一度達到了27公斤。
而住在頂層的罪犯則要輕鬆許多,他們住著多人的囚房,不用戴腳鐐,自由活動的時間也多出許多。
被關壓在這裡的犯人們並沒有做出什麼罪大惡極之事,大多不過是出於生計而偷了幾塊麵包或曾有過入獄經歷而被慘遭流放。偷一塊麵包的懲罰是判流放七年,偷一隻羊就要判二十一年。不僅如此,精明的 英國 政府還利用他們在流放地辛苦勞作。甚至為了壓榨那點可憐的勞動力,犯人們將終身無法返回家鄉。
感受了一下腳鐐,真的很重。
雖說 亞瑟港 是一座監獄,但更像一座小型城市,教堂、醫院、法院、住宅區應有盡有。
主樓旁邊的空地上,曾經是用來懲罰犯人的地方。犯人犯下錯誤就要遭受鞭刑,為了削弱和折磨囚犯的自尊心和其意志力,士兵們把鞭子做了改良。士兵們在鞭子上又系了許多條鞭子,一共有九條,於是被稱為九頭鞭。
這一鞭子下去,估計犯人們也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了,嚴重的甚至可以致人於死地。被打暈的罪犯會被送到就近的醫院接受治療、修養,等傷口恢復再送來繼續鞭打。起初犯人們十分畏懼,但後來大約是監禁太過於無聊,罪犯們發現根本打不死之後。
鞭刑就稱為大家相互競爭取樂的工具,有些罪犯會故意犯錯,來攀比誰能在九頭鞭下忍受更長的時間,以至於有個被判了一千五百鞭的罪犯一度成為 亞瑟港 的傳奇人物,引來犯人們紛紛效仿。每當行刑時,關押罪犯的大樓裡還會發出陣陣加油助威
的吶喊聲,十分熱鬧。
看管的警衛、士兵們自然有對策,他們發明了隔離監獄。
所謂隔離監獄,就是對犯人們進行精神折磨。犯人們戴上面具,除去姓名,關在密不透風的小黑屋裡,短則三 天長 則數月,通常來說,普通人熬不過二十八天,從隔離監獄裡出來的犯人,大多已經被折磨得精神崩潰,於是監獄還非常貼心地為這些犯人修建了精神病院,用於療養。
現在的精神病院已經改成了一座咖啡館,在精神病院裡喝咖啡,想想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一個一直對著相機做鬼臉的小朋友。
主監獄前是一片開闊水域,正對著一座半島,那裡是普爾角少年犯監獄(Point Puer Boys Prison),關押著未成年的罪犯,當年來此的年紀最小的罪犯僅有九歲,因為偷了鄰居家的一個玩具,就被判了七年的流放,他在這座島上,幾乎大部分童年的時光。
水中的一座小島有一個恐怖的名字「死亡之島(Isle of the Dead)」,在這個面積不大的小島上,大約1100人長眠於此地。所有的士兵及其家屬約180餘人墓碑上均有姓名,而其他人——也就是那些可憐的囚犯們,墓碑上都沒有名字,就這樣無緣無故的客死他鄉。
亞瑟港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 亞瑟港 已經不再是實際上的監獄,由於歷史遺蹟保存玩好,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們前來觀望。就在1996年4月28日,一個男人發瘋了似的衝進 亞瑟港 裡一間咖啡廳裡,手持半自動槍和衝鋒鎗。對著民眾一頓掃射,殘忍的殺死了35個無辜的人,並導致數十人受傷。也正是由於 亞瑟港 槍擊大屠殺事件的惡劣影響,所以澳洲政府對於槍枝的相關律法才十分嚴格。
而現如今, 澳大利亞 政府盡其最大限度的保存了 亞瑟港 百年前的原貌,走在這些斷壁殘垣中早已經感受不到這裡以前是令犯人聞風喪膽的監獄。那個陰森,充斥著血腥暴力的監獄已經被漸漸淹沒在了在歷史的洪流中,一去不復返了。
港口歸來的漁船上,有人正在處理新鮮的海魚,不遠處的碼頭上,一個老人正悠閒地釣著魚。
都說 澳大利亞 是囚犯建成的國家,這些被流放來的犯人,大多數再也沒有回到自己從前的故鄉,而是留在了這片大陸,成為這裡的第一批移民。故鄉,漢語詞典裡的釋義是「出生或者長期居住過的地方」。這個詞本身就是一個過去式,它註定了只有當你轉身離開時。
你才開始有了故鄉,而沒有真正離開過它的人,則永遠無法真正明白它的含義。這些來自大洋彼岸的罪犯,從告別母親踏上監船甲板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從此浪跡天涯的一生。
只是那時他們都不知道,這一走, 千山 萬水,他們就再也回不去了。直到今天,仍有許多來自 英國 的遊客來此「尋根」,他們自認是囚犯的後代,看看他們祖先曾經生活過的土地,仿佛是一件很令人自豪的事情。
擁有時間之前的土地
塔斯曼 島上有四大自然奇觀:棋盤道(Tessellated Pavement)、 塔斯曼 拱門(Tasman Arch)、惡魔廚房(Devils Kitchen)和噴水洞(Tasman Blowhole)。
站在高高的觀景臺上俯視, 臨海 的一塊平整的巖石似乎被人為劃分成了若干大小差不多的方塊,如同棋盤一般。不過棋盤完完全全是自然的產物,這些天然衝刷形成的縱橫交錯的石縫,是在因地殼受壓水成巖斷裂時形成的罕見侵蝕地貌。
隨著低潮時水成巖脫水乾涸,表面便形成鹽晶。在鹽晶影響下,地面出現了一條條接縫,也就是現在我們所看到的長方形塊狀地貌。
近距離觀察這些方塊,他們有些突起有些平整,這不過是侵蝕時間長短的區別。能夠讓最堅硬的玄武巖被海浪打磨得平整,可不是數年數月就可以完成的事。
塔斯曼 拱門是海水衝蝕所造成的天然石洞,其正式名稱為海蝕洞或是海蝕拱門,是受潮汐長期侵蝕逐漸凹陷,最後被風浪挖穿形成的洞穴。這個經過數百萬年的時間淬鍊才形成的天然奇景,有如一座氣勢雄偉的石造拱門,拱門頂端離海52.7公尺高,崎嶇的海岸線在這裡沒入幽靜無聲的峽谷,並向鬱鬱蔥蔥的森林公園延伸。
它的形成也很有意思,一堵巨大的懸崖,屹立在海岸,成為海風潮汐長期侵蝕的對象,歷久彌衰,逐漸凹陷,最後被雕琢成這座高達50多米的橋洞。從上往下望去,巨大的橋洞內灌木茂盛,雜草叢生。洞壁上呈現層疊巖的特徵,這是海底地殼隆起的證明。
塔斯馬尼亞
拱門的旁邊是惡魔廚房。
惡魔廚房並不是真正的廚房,只是以此形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它是凹伸進山崖裡的一個狹小海灣,是經海風大浪千萬年的衝擊而形成的,海灣三側高聳的懸崖峭壁都如同刀削斧劈,石崖縱橫交錯,恰是砧板上的刀痕。
這個名字的來源有幾種說法。一種說法是,這一帶常有鯊魚活動,它們將海豹、海獅等海洋生物驅趕至這狹小海灣,然後血腥獵殺,帶著血水的浪花撞擊著山腳下的石壁洞穴後形成的回聲似惡魔在嚎叫。
另一種說法是,從前海盜殺人後,把屍體從懸崖拋下,然後讓叫「塔斯瑪尼亞惡魔」的袋獾,聞著血腥趕來吞噬屍體。不管怎麼說,魔鬼廚房是 塔斯曼 半島幾處景觀中最為壯觀而又無法看清全貌的一景。
塔斯馬尼亞
噴水洞離拱門僅有3公裡,據說也是由海浪常年衝刷形成。但這天的風浪實在太小,洞中不能噴出很大的水花。在澳洲,真要想一睹噴水洞的奇觀,我更推薦 新南威爾斯 州的Kiama。
在噴水洞大約18公裡之外,有一個被稱為非凡洞穴(Remarkable Cabe)的海蝕溶洞,這個名字的由來是因為據說這個洞的洞口跟 塔斯馬尼亞 島的地圖很像,但在塔州,這樣的洞實在是太多了,沒什麼特點。
不過周邊的景象倒值得一看,從這裡可以步行到新月灣(Crescent Bay),在巨大沙丘的襯託下,這個隱蔽的港灣美得攝人心魄。海邊山上裸露出來的巖石看上去比之前幾個景點平緩一些。在海邊欄杆旁樹立著解說牌說明這些巖石其實是兩種巖石在地質運動和變遷中經歷數百萬年擠壓而成的,可以看到巖石橫向的紋理和顏色上的不同。
海水在陽光下呈現不同的藍色。
我說這裡像是擁有時間之前的土地,因為它原始,粗獷,荒涼,充滿未知的刺激。
當我看這些海岸的陡峭巖體,我會覺得他們給人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黃色的砂土與分層的沉積巖,就很像小時候看的紀錄片裡的恐龍化石發掘的場景。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對的,這片海岸有一個鮮有人知的名字——化石灣。
通往Remarkable Cave的步行路途不長,背光的步道旁生長著高大茂盛的植被,陰暗,冒著寒氣,仿佛每一步腳下都可能踩著數千萬年前生長在這裡的古老生物的遺骸。你一定看見過這樣一段話:「把宇宙138億年壓縮成宇宙年曆一年,地球誕生在八月。
原始的人類在12月31號下午才出現,一個活到八十歲的老人,也不過0.18秒的一瞬。 」而時間本不存在,時間是人類體驗產生的一種概念,因為不存在所以也可以理解為永恆。時間不過是人理解世界創造的一個工具,過去現在未來同時存在,時間就是那翻閱書本的手。時間在這裡如同虛設,我們眼睛所見不過是億萬年積累的滄海桑田。
風從南極來
小時候喜歡玩書房裡的地球儀,隨手一撥,地球儀停止轉動的時候我第一眼看到的地名就是我以後要前往的目的地。南極,在我印象裡一直是個遙遠的名詞,因為它在地球儀的底部,也就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出現過,那裡充滿陌生。
當我來到 塔斯馬尼亞 ,這裡是整個澳洲大陸最靠近南極的地方。 烏斯懷亞 固然更近,但那裡畢竟太過遙遠,不易前往。若是身體不錯,時間充足,來布魯尼島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從 霍巴特 市區出發驅車前往凱特琳鎮,這裡也算是塔島南部的富人區,碼頭附近的海灣裡停滿了帆船,這些帆船有些用於出海捕魚,而大多數則供富人們出海消遣時光。
凱特琳鎮與布魯尼島之間有輪渡往返,僅有15分鐘航程。
從地理上看,布魯尼島實際由兩座島嶼組成,北布魯尼和南布魯尼,兩者之間通過一個狹長的沙質地峽(The Neck)連接起來。這裡在1804年的時候曾是捕鯨基地。
島上居住點之外的區域為牧場和大片的桉樹森林。內陸的森林被不斷砍伐,然而其他大部分,尤其是東 南海 岸線,被設立被南布魯尼國家公園而保護起來。向海的一側有兩片長的海灘,冒險灣和雲灣。
左邊的冒險灣通往外海,右邊的雲灣是內海,風浪較小,水面相對平靜,海灣內生活著許多野生蛤蜊,因此吸引包括黑天鵝在內的很多鳥類前來築巢。
在這個偏僻的分布著大量玄武巖的小島,沙灘隨處可見。整個 澳大利亞 有10000片以上的海灘,即使你每天去一個全新的海灘,也得花費你二十七年的時間。
第一個發現 塔斯馬尼亞 的 荷蘭 籍船長阿貝爾· 塔斯曼 於1642年11月嘗試登陸冒險灣(Adventure Bay )附近。1773年,託比亞斯·菲爾諾(Tobias Furneaux)發現並命名了冒險灣。4年之後的1777年1月26日。
詹姆斯·庫克船長的兩艘船,發現號和意志號在海灣停留了兩天。1788年和1792年威廉·布萊(William Bligh)兩次在冒險灣拋錨停泊。而島名則來自布魯尼·讓·恩特 卡斯 特克斯 ,他在1792年探索了海峽。
布魯尼島的出海巡航需要穿上特製的防水服來預防海上多變的天氣和隨時出現的巨浪。布魯尼島南部的溫度會比 霍巴特 市區低15度左右,在夏季,即使穿上羽絨服出海仍然會覺得冷。
船剛剛駛離港口不久,海水的顏色已經由淺藍變成了深藍色。海上漂浮著一群皇信天翁,這可不是一個好信號。信天 翁多 生活在南半球,在南緯40度的地帶,每月有二十七天是猛烈西風掀起巨浪的日子,這裡是信天翁的理想天堂。他們的出現常常意味著狂風與巨浪。
過去,有些水手將信天翁視為是不幸葬身大海的同伴亡靈再現因此深信殺死一隻信天翁必會招來橫禍。塞繆爾·泰勒·柯勒律治的著名詩篇《古代水手的詩韻》正是敘述了在一隻信天翁被槍殺後災難是如何降臨到一艘船上的。
然而,即便如此,許多19世紀的水手仍熱衷於捕食這種鳥類來豐富一下漫漫航途中單調乏味的飲食,並將它們的腳折入菸袋中,將翅膀的骨頭放進煙管裡。
有幸看到信天翁捕食的場景,和紀錄片的裡一樣,一隻巨大的海鳥從高空飛速俯衝下來,扎進 水裡 ,雖然沒能拍攝下來,但那樣的場景真叫人永生難忘。
南布魯尼島的海岸分布著大量玄武巖 石柱 群,或者說,玄武巖中的柱狀節理,很容易讓人聯想起 愛爾蘭 海岸的巨人之路。這就不難判斷這些自然景觀源於火山運動的產物,至於他們形成的原因,一個普遍接受的解釋是巖漿熱對流形成的貝納德花紋。
在這些玄武巖 石柱 中,常常可以見到一些礦物晶體,例如橄欖石和綠輝石,神奇的是,它和月球上月幔的成分是一樣的。
這樣的場景在 霍巴特 市區的威靈頓山上也能見到,只是常年受到海風和巨浪的侵蝕,這些 石柱 多有破損,也形成了不少形態各異的奇特景觀。
最著名的要數女神峰,大海之中突然出現這樣的巨型 石柱 ,如同《魔戒》裡開啟中土世界的大門。
Breathing Rock, 之所以會『呼吸』是因為巖石在接近海面的底部有一道縫隙,隨著海浪的衝擊縫隙會把海水吞進去又吐出來,這裡每分鐘都會噴發五六米高的水柱,十分壯觀。
海蝕洞
這樣的海蝕洞在布魯尼島沿岸有幾十個,大小不一,最大的有幾十米高。
在南半球,緯度大於40度,就進入了著名的「咆哮西風帶」,這是環繞地球的低壓區,常年盛行五六級的西風和四五米高的湧浪。這裡的天氣也常常多變,你永遠不知道暴風雨和冰雹什麼時候會降臨。
大風裹挾著雨水迎面而來,若不是有面罩和帽子,我的臉上只怕是布滿「彈坑」,這時候根本不能回頭或轉身,只能隱約聽見背後傳來海員的嘶喊聲「...form the Antarctica...」相機根本沒法拿出來,只能藏在防水服裡。這南極來的風,真帶著那片原始大陸的野性。或許是巧合,我總是覺得一些罕見的景觀周圍總是有其他自然力量在保護著它們。
讓人難以接近。之前在 冰島 的朗格冰原上尋找藍冰洞也是這樣,出發時晴空萬裡,當車行駛到靠近冰洞的地方時,突然狂風大作,大風捲起地面的冰晶在車周圍形成迷霧,能見度不到10米,下車之後若無人攙扶根本寸步難行。正所謂「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隨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與力,而又不隨以怠,至於幽暗昏惑而無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在在轉瞬即逝的生命面前,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的匆匆過客。本以為會在無盡冰冷的宇宙中飄零流落一生悽涼的旅人,卻在命中注定的時刻與自然的浪漫不期而遇。所謂自然,便是從極微觀到最宏大的萬千世界,剛剛還狂風大作的海面轉眼掛起了彩虹,這也太令人驚喜了。
岸邊的白色礁石上棲息著一種海鳥,黑背白腹,遠看有點像企鵝。
海獅更是這裡的原住民,他們只是懶洋洋地躺在海岸的玄武巖峭壁上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海螄的前肢不像海豹那樣退化得厲害,他們行動仍然十分靈活,即使在陡峭的崖壁上,他們仍然能夠活動自如。
在這裡,除了島上的小小一片居民區,很少能看見人類活動的痕跡。
這裡的山讓我想起 挪威 的峽灣,古老,蒼涼,好像隨時能激發起血液裡那種想要冒險的衝動。就像《月亮與六便士》裡寫的那樣:「 平淡的人生好像欠缺了一點什麼,我承認這種生活的社會價值,我也看到了它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裡卻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渴望一種更狂放不羈的旅途,這種安詳寧靜的快樂好像有一種讓我驚懼不安的東西。我的心渴望一種更加驚險的生活,只要在我的生活中能夠有變遷——變遷和無法預見的刺激,我隨時準備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布滿的海灘。「
在骨子裡,我嚮往自然,野性的自然。
布魯尼島
塔州的袋鼠比澳洲大陸上的肌肉型袋鼠體型要小許多,他們會隨時出現在居民區裡,甚至會進入房子偷東西吃。
非常幸運地,我們在一戶人家的後院發現了罕見的野生白化沙袋鼠。這種白袋鼠,在世界範圍內,僅僅出現在布魯尼島的冒險灣附近,僅存一千隻左右,比熊貓還要稀少。
布魯尼島
離開布魯尼島的時候天邊出現了一道彩虹,趕緊拿出手機拍下來想發給我遠在 芬蘭 的朋友,可偏偏此時手機顯示「僅SOS」。車窗外的風聲小了,此時不知為何想起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復原,即使最狂熱最堅貞的愛情,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種瞬息即逝的現實,唯有孤獨永恆。」
綠野仙蹤
整個 塔斯馬尼亞 40%的土地被劃為國家公園,而塔州最古老的國家公園在 菲爾德 山(Mount Field),這是一片溫帶雨林,距離 霍巴特 僅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山裡的天氣變化很大,有時候山下已經晴了,山裡還陰著,坐車進來,空氣裡的水分子幾乎肉眼可見,那是一種淡淡的翠綠色,倒也是好看的,流動的水霧,就像畫裡的景象。
塔斯馬尼亞皇家植物園
這裡有全世界最高的樹,一棵156米高的杏仁桉,它的基部周圍就長達30米,人在這樣的巨樹面前,顯得尤為渺小。
山中可愛的小生物
樹林茂密除了一條遊人開闢出的道路,其他地方幾乎無處下腳。陽光很難透過頂端的樹葉到達地面,因此十分寶貴,若是從密林中竄出什麼史前動物也不會覺得奇怪,畢竟在人跡罕至的森林裡,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如果我想有一枚「所羅門王的指環」,我就能和這些奇妙的生物交談。傳說中,智慧之王所羅門藉助一枚特殊的魔戒,他可以和蝴蝶說話。
就像兩人閒聊家常。所羅門王可能是極聰明,也可能極笨,這點我不敢說。照我看來,需要用到魔戒才能和動物交談,未免太遜色了一點。活潑的生命完全無須藉助魔法,便能對我們述說至美至真的故事。大自然的真實面貌,比起詩人所能描摹的境界,更要美上千百倍。
馬蹄瀑布
到四月底的時候,山上的樹都會變成像這樣的紅棕色或金黃色。這裡將是一副全新的景象。
好像每個澳洲的城市都有一座古老的植物園,在 霍巴特 ,坐落著全 澳大利亞 第二古老的植物園—— 塔斯馬尼亞 皇家植物園(建於1817年)。這裡種植養育了許多來自 歐洲 、 亞洲 以及澳洲本土的樹木花草,由於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影響,這裡大多數植物能夠全年保持翠綠色,很是好看,這讓從 坎培拉 來的我們羨慕不已。
塔斯馬尼亞
植物園裡的多肉長得茂盛
地裡的南瓜早已變得金黃
塔斯馬尼亞
慄子也成熟了
空閒時來這裡逛逛,相信是個不錯的選擇。
世界盡頭的城市
霍巴特 總是讓我想起一些 北歐 的城市,但它沒有 北歐 城市一貫的高冷,顯得更接地氣。
機場只有一個行李轉盤,,五六家租車公司和兩三家小小的咖啡店。小惡魔就站在行李箱上,每天注視著為數不多的遊客。
威靈頓山的高度達到了海拔1270米,當地土著將威靈頓山稱之為 Unghbanyahletta 或 Poorawetter。由於山頂毫無遮攔,這裡常年暴露在狂風之中,若你這天穿的衣服比較寬鬆,真有種隨時都要起飛的感覺。
第一位登上 惠靈頓 頂峰的人是 歐洲 探險家布希- 巴斯 , 他在1789年最早來到了澳洲大陸與 塔斯馬尼亞 島相隔的海峽的地方,這個海峽後來被命名為「 巴斯 海峽」(Bass Strait)。隨後的1836 年 2 月,Charles Darwin 隨獵犬號探測船(HMAS Beagle)來此,登上了威靈頓山。
在這裡可以俯視 霍巴特 的全景,由於惡劣的天氣與絕佳的視野,這裡常常會讓人產生一種畏懼感,從山上望去,仿佛來到世界的盡頭。
市區的天氣要溫和許多,澳洲銀鷗是海港的常客,他們常常潛伏在遊客周圍伺機而動,等著你不小心掉下食物,然後一哄而上,吵鬧著分食,有點像從前的海盜,可你對他們的無賴並沒有什麼辦法。
冰淇淋總是與陽光很配,在碼頭邊的小店Mures,花上一個球的價錢就可以吃上三個球的超大份冰淇淋,想想就很幸福。
這裡有時會有大型的郵輪停靠,這些龐然大物會在短暫的補給之後出發前往 紐西蘭 。
童年時有一個航海家的夢,中學時代的歷史課,最喜歡聽老師講大航海時代。 布魯日 的小麥、 倫敦 的羊毛、 裡斯本 的藏紅花、 馬賽 的杏仁、 西非 的羅望子、 東非 的乳香、 印度 的紗布、 馬六甲 的奎寧、 大阪 的玳瑁、 杭州 的絲綢與陶瓷......那時的世界,剛從地球的各處伸出手臂,依靠航線連接起來;一切似乎已經覺醒,但還都有可能;你可以去到任何地。
總之,相比前代,人類世界很多原本孤立而模糊的區域文明從此開始有了清晰的歷史輪廓;而相比後代,更多不同區域的文明正處在各自傳統歷史的轉折點或者巔峰,這種紛繁又廣闊的感覺渲染得越夢幻,就越讓人著迷——航海總是令人嚮往。
去往南極的遊客多從 烏斯懷亞 穿越德雷克海峽,澳洲往南的西風帶實在太過恐怖,只有科考船才敢於從這裡出發。
水上飛機會降落在港口,這對於本地居民來說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塔斯馬尼亞
附近的海域生長著全世界數一數二的生蠔,據說吃起來有一種新鮮的甜味,可我實在不能吃任何生的東西,無法品嘗,有點遺憾。
生活在溫帶 塔斯馬尼亞 海域的鮑魚也是一大特色,一隻最小的達到捕撈標準的黑邊鮑就有手掌那麼大,青邊鮑的尺寸還要更大一些。
只需5分鐘,新鮮的鮑魚經過黃油翻炒就能變成一道美味無比的菜餚。
但鮑魚還是太貴了,國菜炸魚薯條吃多了也覺得膩,不如便宜又大量的魚 漢堡 ,一個就能吃很飽。
卡斯科特啤酒廠
塔斯馬尼亞 也是一座活潑的城市,因為 塔斯馬尼亞 大學的存在,年輕的熊孩子們常常抑制不住手癢,因此街頭的貼畫、塗鴉隨處可見。
Sandy Bay附近的山上居住著最 富裕 的一群人,這裡的別墅價格隨著山坡的高度隨之上漲。推開窗,他們能看到開闊的水域。
山坡上的一個古老炮臺遺蹟,現在成了人們野餐的好去處。
霍巴特 畢竟也是澳洲最先建立起來的一批城市之一,這裡的很多建築,都有兩百年以上的歷史。行走在其中,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波瀾壯闊的大航海時代。
古老的馬車與現代的交通工具一起出現在街頭,絲毫沒有違和感,仿佛本來就該這樣。
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這裡的海港看不見西沉的落日,只能看見天空盡頭的雲一點點暗淡下去,由粉色變為深紫,最後沉入無盡的黑暗。遠處的山丘上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熱鬧的白日,就這樣沉睡了。
我很想體驗一次蒙克畫中的情景:「我和朋友一起去散步,太陽快要落山時,突然間,天空變得血一樣的紅,一陣憂傷湧上心頭,深藍色的海灣和城市,是血與火的空間。朋友相繼前行,我獨自站在那裡,突然感到不可名狀的恐怖和戰慄,大自然中仿佛傳來一聲震撼宇宙的吶喊。」
可這裡的黃昏總是這樣淡淡的,沒有那種熱烈的紅色與血色天空,海鷗們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堤上,寧靜中仿佛少了點什麼。
海上的黃昏總能讓人看出點什麼來,人生的萬事萬物都在我眼前隨時消失,黑暗光明,交錯相替;光輝燦爛之後忽又天地晦冥;人們忙著,忘著,伸出手抓過那些掠過的東西;每件事都是道路的拐角;猝忽之間,人已衰老。我想到宇宙大爆炸時的那粒孤獨的電子,它從大爆炸開始,在時間軸上正向前進。
直到宇宙的末日,又掉頭回去,變成正電子,在時間裡逆行,逆行到了宇宙誕生之初。就這樣永世無休止地循環下去,這個電子出現在了時間軸上的每一個點,出現在了宇宙的每一個角落,在三維世界的我們看來,空間裡布滿了數不盡的電子,構成了世間萬物。
我不會在這座城市住下去了,仿佛在這裡生活過幾年,我會變成一個詩人,那樣就太不酷了。
接下來是我最喜歡的兩張照片。
剛吃完飯,出門就看到這樣的景象: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條狗,除此之外,碼頭上空無一人。這狗有半人高,直立起來一定可以超過我的頭頂,他們緩慢地走著,有時會停下來,小聲議論著碼頭邊停靠的古老帆船。
等到他們轉身的時候,我迅速打開相機,也不管什麼模式與參數設置了,拍了幾張照片,這時候根本來不及思考,就像攝影,我們都希望能抓住那些轉瞬即逝,又美好的瞬間。而有的時候,當那個瞬間抓住了你,你要迎上去,珍惜這份幸運。因為你所有的那些積累,可能就是為了迎接,那樣的一瞬。生活的真實寫照,不過如此吧。
這裡提兩位我喜歡的攝影師:布列松與弗蘭克。1952年,布列松出版攝影集《決定性瞬間》,他認為,世界凡事都有其決定性瞬間,他決定以此捕捉平凡人生的瞬間,用極短的時間抓住事物的表象和內涵,得到完美的照片。
而弗蘭克隨後提出質疑,「我不希望捕捉決定性的瞬間,地球在飛快的轉動,世界也不是完美的。」 要通過真實且隨性的眼光來紀錄世界。沒有高下之分的兩種觀點,在於不同的出發點。 主觀地對事件進行判斷和預估,還是客觀地記錄生活,由你來定。我更贊同布列松的觀點,不可否認的是,那些打動人的鏡頭,往往在一瞬間發生,錯過就是錯過了。
入夜的 霍巴特 顯得有些神秘。
白日熱鬧的 薩拉曼卡 市集已沒有什麼遊人,熱鬧的是港口邊的小酒館。雖然剛剛入秋,這裡夜晚的空氣已經有些寒意。
夜晚的街道有一種神秘的色彩,感覺隨時會從建築物裡走出一個穿著 維多利亞 式長裙的女人,神色慌張地看了看街道,然後消失在夜色裡。
隨便一個街心公園門口的雕塑都有百餘年的歷史。
因為緯度高的緣故,這裡的天黑的很早,沿街的酒吧還沒開門時,慘綠色的燈光顯得格外冷清。
這裡有著我來澳洲看到過的最安靜的酒館。 坎培拉 和 雪梨 的酒館到了晚上就像夜店,無比聒噪,隔著街道就能聽見發洩似的喊叫。
但在這裡,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昏暗的黃色燈光裡,人們安靜地喝著酒,開心地聊天,如同寒冷冬夜裡圍著火爐的夜話,平靜而溫暖。
巨大的裝飾燈下的廣場空無一人,這倒像是我一個人的舞臺。這時候仿佛突然對某些困惑已久的詞語產生了頓悟。 也許你曾看見過一架盛極的荼蘼,在某一個子夜,月似流水花如雪,讓你在剎那間對「宿命」這個厚重的詞有所體會,只不過你已經忘記了。
也許你曾走入過一個庭院,院裡有梧桐細雨,有時寒煙漠漠,有時大雪飄臨。你在那裡做過一個關於「浮生」的夢,只不過你,也已經忘記了。日日重複同樣的事,依循著與昨日無異的慣例。若能避開猛烈的歡樂,自然也不會有很大的悲傷來訪。
海港來了紅色的巨輪,極光號,這是 澳大利亞 目前唯一一艘去往南極的科考船,明年它即將退役。
夜晚的港口十分安靜,就看著天空一點一點暗淡下來,城市的燈火一點一點亮起,就這樣走在海邊,什麼事也不做,漫無目的地走著,閉眼時,明亮、壯麗、優雅、安詳、神秘、廣闊、荒涼,各種各樣的形容詞爆發一般地從腦子裡迸發出來,睜開眼睛忽然覺得白日裡看見的景象值得這一切的讚美,這種感覺想想就就覺得很幸福。
說實話,在塔州的生活成本很不便宜,每一次花錢都是小心翼翼。
但要說這值得嗎?當然。
塔斯馬尼亞 就是有這樣的魅力,讓你咬牙前往,一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