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之交的暴雪宛如傳奇，1998年的星際爭霸，2000年的暗黑破壞神2，2002年的魔獸爭霸3，2004年的魔獸世界，全部都是席捲世界玩家的現象級作品。火爆到那個年代你走進網吧，幾乎所有人都在玩暴雪遊戲。即使是二十年後的今天，這些作品依然有相當的人氣，各個玩家社區依然活躍。直到現在我還經常拿出老IBM把玩一下，不是因為懷舊，而是它們確實好玩。
2010年，星際爭霸2橫空出世，我第一時間上手後和廣大玩家產生了同樣的感受：繼承有餘，創新不足。可能是Starcraft對於即時戰略已經太過完美，除了畫面提升，暴雪很難再讓這位西施變得更美了。至少當時我是這麼覺得的。
這之後，暗黑3開發的消息不斷被放出，作為最喜愛遊戲的續作，我也一直關注著這款可能直接決定了之後十年我遊戲生活質量的大作消息。
我印象最深的是暴雪第一次放出長時間的實機演示。製作人操縱女獵魔人在新崔斯特姆的外圍獵殺殭屍。弩箭射出的纏繞射擊將敵人捆綁在一起，鎖鏈上黑色的粒子效果讓我大為驚嘆。還有殭屍的斷肢效果，沒有下半身的怪物依然會追擊玩家，都讓人覺得相當不錯。雖然玩兒法依然沒有什麼突破，但我覺得已經足夠了。
接著，獵魔人從大教堂的裂口墜落而下，開始探索內部。讓人很奇怪的是演示人開始花很多時間來講解他們的創新——機關。無非就是拉動一個按鈕，然後吊燈墜落下來，砸死下面故意布置在那裡的一群殭屍。這樣刻意的互動場景有必要講解這麼多嗎？而放出全人物的設定圖時，顏色鮮豔的人物造型也讓我大跌眼鏡，這幾點讓當時的我隱約感覺有些彆扭。
暗黑3正式發布時，趕上了文化領域的嚴打，大陸沒有成為首發區域。一時某寶上的外版暗黑3價格水漲船高，而因為管制，商品名稱甚至不能出現暗黑的字眼。於是很多商家打出了「大菠蘿3」的名號，銷售遊戲光碟。甚至還有人拍下後，被奸商發貨了3個菠蘿的逸事，一時傳為笑談。
暗黑3發布時我因為新工作的緣故，幾年裡每天只能睡上四五個小時，竟錯過了我以前朝思暮想的遊戲首發。暗黑3的1.0時代據說混亂至極，暴雪也一度被搞得焦頭爛額。玩法單調、難度過大、工作室橫行，雖然硬核玩家從中獲得了一些樂趣，但還是罵聲居多。錯過了那個時代，我也許應該感到慶幸。
當我悟出「媽的社會精英哪有那麼容易當，老子還是得玩遊戲」的時候，暗黑3的遊戲機制已經得到了極大簡化，數值也開始瘋狂加零，有了現在的雛形。我單機通了劇情之後開始刷刷刷的感受還是很不錯的，但自己還是不自覺地將這位現女友與前妻做了對比。
讓我們來重溫暗黑2的開場動畫——看看暴雪為什麼在以前被稱作暴雪電影製片廠，以及如何贏得「用心做CG」美名的（當然後兩句是「用手做遊戲，用腳做平衡……」）。
鏡頭從地面斜30度向上，監牢門口，一個穿著白袍的身影打開監牢，向裡面走去。
房間中，一名頹廢的男人躺在地上，窗口的陽光照射進來，打在他的身上（這絕對是電影般的構圖了吧！）
在一片呻吟、哀嚎、變態笑聲的背景音中，穿著白袍的身影推開房間的大門，慢慢踱步到房間中的椅子上坐下，低沉的聲音說道：「終於，馬瑞斯，讓我找到你了。」
受到驚嚇的男人掙扎著坐了起來，看向坐在窗口的人影。陽光從他的背後照射過來，恍惚中，馬瑞斯看到了無數雙翅膀在他身後飛舞，袍子下金色的天堂盔甲在不斷閃現。
「泰瑞爾……我認出你了，我猜到你會偽裝自己來到人間。他們……一直在監視。」
「我已經找了你很久了，馬瑞斯。我甚至開始感覺，你不想被人找到。」漆黑人影的聲音依然低沉到性感。
「請原諒我，泰瑞爾，這不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馬瑞斯，告訴我，為什麼不是你的錯？」
「是黑暗流浪者，」老人空洞的雙眼看向天空，手因為緊張而不斷搓著，「對，都是黑暗流浪者的錯……」接著他開始講述自己與黑暗流浪者一同旅行的故事。
雖然2000年的技術記述還相當粗糙，人物幾乎沒有面部表情，但這段影片靠著電影化的鏡頭、性感的配音、出色的表演，做出了非常強悍的感染力。而這部分CG的故事劇情安排更是巧妙：被馬瑞斯認為是泰瑞爾的陰暗身影，其實是破壞之魔巴爾。而此時的時間線上，竟然是位於二代第四幕殺死迪亞波羅之後。帶著巴爾最大一塊靈魂石的馬瑞斯，卻因為懦弱，躲藏在避難所中，不敢去履行泰瑞爾讓他前往地獄，摧毀靈魂石的命令。
接下來的幾幕中，馬瑞斯在獨白中慢慢講述：在修道院目睹了地獄可怖景象的自己，一直在酒館中頹廢度日，直到被暗黑破壞神附身的李奧瑞克之子艾丹找到他。被黑暗恐嚇和蠱惑的馬瑞斯與黑暗流浪者一同旅行，釋放了暗黑破壞神被封印的兄弟。而我們的主角一直在背後追趕黑暗流浪者以及馬瑞斯。之後每一幕中，都以馬瑞斯的獨白作為開場CG。
這種先倒敘，然後通過回憶獨白順敘整個故事，而玩家的遊戲經歷作為插敘放在各段CG中間的表現手法，哪怕放在小說、電影中也是高明的手段。玩家的遊戲體驗作為一環與CG敘事完美融合在一起，稱作第九藝術絕對不為過。
但我感到有些痛心的是，十二年後暴雪重啟暗黑IP的三代遊戲卻未能延續這種藝術之美。如果說三代暗黑比起前作，技術上大進步，遊戲性勉強打平（需要考慮的是暴雪有意識地大幅簡化了玩法），但在敘事水平上則是從「藝術電影」跳水到「中二廁紙動畫」。我們來看看三代的開場是如何講故事的：
新聞播音員式的旁白說道：「末日來臨時，異火將劃破天際，正義將隕落在凡人的世界。光明與黑暗的戰火將蔓延至永恆的國度。」
接著，素描插畫風格的靜止PPT展現了天使和惡魔的戰鬥，戰鬥的方法就是砍來砍去，以及放出雷射。
莉亞驚醒（確實還挺美的……），原來剛才的一切只是她夢中的幻景。
「你沒事吧？」凱恩關切地問道。
「沒事兒，只是一個噩夢。」莉亞恍惚地說道，「我們該走了，叔叔。」
「不，我的研究還沒有完成。根據這些記載，地獄的惡魔很快就將發起進攻。」
接下來一顆隕星掉落下來，凱恩掉下到隕坑之中，莉亞仰天長嘯「叔叔～」，接著遊戲開始。
如果說開始的CG表現平鋪直敘、平平無奇的話，那遊戲中的某些演出卻經常讓人感到尷尬。每次當我萌生重溫暗黑3劇情的想法時，卻總是被骷髏王的尷尬演出勸退。
當玩家來到大教堂內部時，迪卡凱恩被身後的骷髏王追了出來。藍色的李奧瑞克靈體會漂浮在空中說道：「我是骷髏王，隕星墜落的力量喚醒了我，很快，所有人都將經歷我所經歷的痛苦！守衛，拿他的首級來見我！」
李奧瑞克一出場，就回答了哲學的三個終極難題：「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幹什麼。」生怕小觀眾們看不懂眼前的簡單劇情。
而在馬上要與骷髏王決戰的門口，李奧瑞克又突然冒了出來，喊道：「你永遠無法擊敗我！哈哈！」然後把主路弄塌了。
接著主角從旁邊的輔路走了過去……
這種莫名其妙的演出還有很多，各種NPC出場後臺詞實在太過直白，僅僅像是為了講故事的工具人。雖然作為一款刷子遊戲，你可以說這些都不是重要的地方。但這些糟糕的敘事和表演，缺少靈魂的人物，確實讓暗黑3離傳統的暴雪精品越來越遠了。
可以看到，過於直白是暗黑3劇情的一大硬傷。恰到好處的留白，則是暗黑2藝術級敘事的成功之處。
暗黑2中，只有泰瑞爾一位天使曾經露面，而他從來沒有在遊戲中出手戰鬥，只在第三幕的過場動畫中和黑暗流浪者纏鬥了一會兒。但是天使的神秘與強大就是在這種留白中被表現的淋漓盡致。
可在暗黑3裡，天使們「強悍無敵」的招牌可以說像自家大門一樣，被打得粉碎，幾乎所有人都會吐槽在二代裝逼了十年的天堂竟然弱小如斯。第四幕中天使的戰鬥姿態實在和第一幕的新崔民兵看不出來區別。哪怕暴雪就是想如官方小說中的烏迪賢，塑造出一個龍傲天似的奈非天形象，那也要把被踩在腳下的天堂地獄都描繪得強大一些吧？只做正面描寫，卻又沒有好萊塢一樣的大手筆表現力，遠不如直接留白來得有效，至少能將天堂的神秘感保留下來。
至於地獄方面，暗黑3中直白的編劇思路讓人有些無可奈何：我們再去描繪2代剩下兩位魔王吧；至於大boss，我們就讓魔王們合體，成為超級大魔王！這樣作為網絡小說是沒問題的，作為暗黑3的主線劇情，是與玩家們心中的期待有所落差的。
但平心而論，暗黑3依然是一款不可多得的優秀遊戲，優秀到經常讓我們忘記它已經是一款已經七八歲的老遊戲了——只是我們認為它作為暗黑2 的傳承者，顯然還有所欠缺。雖然暗黑3的銷量巨大，也足夠好玩、耐玩，但是幾乎每一個熱愛這個系列的人在刷刷刷的同時依然感覺缺了些什麼。所以當暗黑新項目的消息爆發出來時，大家才會如此期盼。
暗黑系列可以說的東西還有很多，今天就先聊到這裡。至於比較敏感的《不朽》，我認為大家還是將其看作是暗黑系列的一款小品之作比較合適。雖然經典難以復刻，但暴雪不產垃圾，哪怕是手遊，品質應該還是有保證的。至於暗黑的正統續作《暗黑4》，還是讓我們在肝秘境的同時鍛鍊好身體，靜待2077年的到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