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紹:朱林興,中共上海市委黨校教授,曾任上海財經大學城市經濟研究室主任,上海經濟管理幹部學院教授,兼任市府決策諮詢專家,出版經濟類著作多部,喜歡文學,著有《桑穆隨筆》《桑穆散文》。
上世記五十年代,我老家有一棵皂莢樹,它長在我伲村的母親河……諸阿浜出口的北浜畔。據說,此樹有數百年歷史,魁梧高大,少說也有二、三十米高,數人難以合抱,葉蓋數十米佔方,遮蔭蔽天。樹梢上常築有一、二個鳥巢。那些鳥兒憑藉著樹高有刺而人無法上爬之優勢,自由自在地雀躍、歡叫於樹枝,甚至對著樹下的人明目張胆地拉尿拉屎。
皂莢樹,又稱皂角樹,豆科,落葉喬木。可分為山莢樹、野皂莢、皂莢樹。木質堅實,可製作農具、家俱和車輛等。莢果富胰皂質,用於洗髮、絲綢而不損光澤、不傷膚色。皂莢刺,皂莢葉葉邊有刺,質堅硬,具有祛毒破風之效,「凡痛疽未熟者,能引之以消散;將破者,能引之以出毒;已潰者,能引之以行膿(《草本匯言》)」。
在我的記憶中,村上人非常看重這皀莢樹,它是本村悠久歷史的標誌,更為村民帶來了很多福祉。
盛夏酷暑,皂莢樹是天然的避暑場所,不管天氣如何悶熱,然而皂莢樹下皆是涼風習習,空氣溼潤。中飯後男女老幼爭先恐後來這裡納涼。男人們鋪上草蓆,倒地就呼呼入睡;女人們坐在小凳上做針線生活;我和同齡的孩子們忙著玩踢三間或打彈子的遊戲。有一個綽號叫「六百四」的青年專愛惡作劇,他常用剪刀剪去躺在草蓆上熟睡人的腋毛或頭髮,引得眾人哈哈大笑。盛夏,樹上鳥鳴蟬唱;樹蔭下,人歡童樂,構成了一幅和藹、優雅的的避暑夏景圖。
那時,我經常見母親和姐姐採皂莢葉洗頭。臉盆裡放上半盆清水,然後放些皂莢葉,一會兒,「吱、吱」地冒出大量白色氣泡。用皀莢葉洗髮,乾淨,柔軟,飄清香,還安全益膚。即便後來隨著生活條皂改善有了香皂或洗髮液,但女人姑娘們仍喜歡用皀莢葉洗髮。
村上人都知道皂莢樹能清熱解毒治瘡結,凡患上熱結頭或瘡腫一類疾病,村民大都用皂莢刺治。我兒時常易患熱結頭,或在頭部,或在腿上。待熱結頭熟了,母親就用皂莢刺挑結子,引出膿液,二、三天後就結疤治癒,神奇有效。有一位老奶奶,俗稱"老爛腳",初,請醫生治,花了不少錢不見效,後來就用皂莢刺燒湯,一日兩次擦腳,半年後就治癒。幾乎半數以上村人得益於皀莢樹的解毒功能。
1956年農業合作化時,我村和鄰近的2個自然小村落,組成一個低級社。發展生產需要造一條船,用於運輸,或用於挖泥積肥。造船需要上等木材,這棵百年皂莢樹自然成了首選對像。圍繞著這棵樹要不要砍伐,村裡發生了激烈爭論。我,包括其它孩子當然持反對態度,但沒有言語權、決定權。凡得益於皂莢樹的村人對這棵樹懷有深厚感情都持反對態度。村上最年長的阿火伯伯說:「這是棵神樹,砍神樹是要遭報應的」。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舉例說,x年x人對著皂莢樹拉尿,結果終生不育。嚇得那些本來積極主張砍伐者態度發生了動搖。然而,最後村長還是頂不住上面的高壓,無奈地作出了砍伐它的決定。
砍樹這一天,村長帶領幾個幹部對著老樹焚香叩頭,告之砍樹原委,祈求樹神理解,不要怪罪於他們。很多村民在觀看殺樹,有的還偷偷地哭泣流淚,那情景似乎在為駕鶴西去的人送行。突然,上空發出「呀,呀」的聲音,那是長期棲居於此樹的幾隻烏鴉離去時發出的悲哀叫聲。幾個年輕人用雙人拉鋸整整鋸了十多小時,才致使大樹轟然倒地。就這樣,一棵珍貴的百年老樹從此就消失了。
據悉,全國樹齡百年的皂莢樹所剩無幾。多年來,我養成一個習慣,凡每遊覽陌生公園,免不了尋覓皂莢樹,但總是無果而返。這一方面激起我對老家那棵皀莢樹的懷念,一方面產生了一個問題,公園為何不植皀莢樹呢?久繞腦海而不解。最近,為寫此文查找資料才找到了答案。河南植苗工程師何山林說:多年來,皂莢樹種子下地後總是不出芽,影響了此樹繁殖和移栽。令人欣慰的是,他經過多年研究終於找到了破解之法。不久的將來,皂莢樹必將出現於綠樹叢。
原載於《上海灘》2019年第5期。收入《桑穆散文》
本刊名譽主編:朱林興 刁仁德
編輯:小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