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期聲勢浩大的宣傳中,《史前一萬年》被描述成一個英雄拯救了人類文明的故事,但事實上,這個英雄用舊石器時代的工具摧毀了即將達到頂峰的農業社會文明,人類社會由此倒退了7000年
羅蘭·艾默裡奇(Roland Emmerich)並不想讓人們看到一部刻板的、教條的紀錄片,所以他塑造了一個英雄,一個用舊石器時代的工具摧毀了即將達到頂峰的農業社會文明的英雄。
好萊塢大片《史前一萬年》(10000 BC)3月21日登陸中國。在先期聲勢浩大的宣傳中,這部電影被描述成一個英雄拯救了人類文明的故事,這確實符合好萊塢一貫的普世的、個人英雄主義的價值觀。看上去,在電影院裡,觀眾也確實在觀看這麼一個毫無新意的老套故事。
但事實上,這個故事頗為令人費解,電影中的正面形象是符合現在史學邏輯的非洲一群仍處於舊石器時代的部落,使用天然的、取材於動物骨骼的武器,反面形象則是使用鐵製武器、能夠製造巨大的帆船和金字塔的虛構的埃及史前文明,最後史前文明被摧毀,部落人解除了奴役,但人類文明卻由此倒退了至少7000年。
正義戰勝邪惡,《史前一萬年》的老套主題,但放在公元前1萬年之前,卻充滿了矛盾。按照電影中的價值觀,影片主角達雷和他的愛情是小我,解放所有被奴役的非洲人是大我,但在大我之上,還有人類文明的演進。於是,為了大我,人類只能退回到舊石器時代,再等上漫長的7000年進化,非洲人為建造埃及眾多法老的金字塔而再次被奴役。
艾默裡奇也許過於沉醉於自己對史前生物的複製,而莫名地讓自己進入一個費解的、充滿矛盾的怪圈。當然,費解的還有中文配音版中將猛獁象叫做「瑪大象」,不知是否為配合舊石器時代人類簡單的思維。雖然,這是一部情節過於空洞、簡單的幻想電影,但費解和矛盾卻讓電影充滿了絕對獨特的邏輯和魅力。還有,正如艾默裡奇所說:「你將在電影中第一次看到鏡頭數量如此眾多的長毛的史前動物。」
雪山、雨林和沙漠的突兀旅行
當我們在主角亞高族領袖達雷的帶領下順序穿越雪山、熱帶雨林和沙漠的時候,突然而來的景色和氣候變化常常讓我們不知所措。是的,影片的剪輯確實有些問題,白雪、綠林、黃沙之間缺少過渡,壯麗的自然景色也無法掩蓋剪輯的拼貼之感。
影片中冰天雪地的場景取自6月的紐西蘭,熱帶雨林場景取自炎熱的南非,而沙漠來自於納米比亞南部的無人區。艾默裡奇把自己的鏡頭對準了地球上那些最美的世界的盡頭,但似乎缺少時間將它們融合進一部電影裡。
「你知道,這部電影是一次漫長的旅行。」艾默裡奇說。同行者包括艾默裡奇和他的攝製團隊,包括主角達雷和一眾被洗劫的部落的倖存者,也包括觀眾。如果電影院裡的椅子背後有檯燈的話,我建議觀眾帶上一本史前歷史的教科書,以應對艾默裡奇用現代邏輯介入歷史邏輯所帶來的突兀和不適。
艾默裡奇確實參考了很多現代史學家的成果,「我們在電影中所設置的動物形象、服裝、住所都經過詳細的調查。」比如突兀的地貌氣候轉換,在公元前1萬年的非洲確實可能存在。公元前1萬年,在我們現在的研究和表述裡,是地球目前最後一次冰期的尾巴——不久之後地球曾經在50年的時間裡升溫了10攝氏度,是很多大型史前生物的滅絕前夜——包括電影中出現的猛獁象和劍齒虎,是舊石器時代和新石器時代的交替期——人類學會了製造更為精細的工具並開始尋找可持續發展的食物。
是的,艾默裡奇在影片的結尾開啟了新石器時代的大門。達雷的父親曾經翻越過那座山脈,為了尋找食物,最後,達雷拿到了種子,在打垮了農業社會之後,達雷族群的新石器時代宣告開始。
布須曼人和猛獁象
當達雷沿著北極星指引的方向走出了沙漠,巨大的金字塔就聳立在河流的盡頭,我們終於可以確認主角所在的部落究竟位於何處。沿著達雷的足跡倒敘,沿著尼羅河南下、穿過薩哈拉沙漠、穿過雨林,我們最終來到了東南非洲。
膚色微黃透紅的布須曼人也許是艾默裡奇參考的亞高族原型,儘管他從未對此表態。公元前1萬年,他們就生活在那裡,是非洲南部地區的「先民」,而黑色的尼格羅人在公元前1萬年的時候,實際上剛剛遷徙到非洲大陸。
布須曼人身形較小,其面貌特徵非常像東方人,以至於葡萄牙早期探險者在初次遇到他們時誤認為他們是中國人的後裔。布須曼人以狩獵為生,自然,在地球冰期的末期,龐大的食草動物猛獁象成為他們的主要食物來源。
「15年前,我看了一些關於捕獵猛獁象的資料,很有趣。所以我想如果把它拍成電影將是一個很酷的主意。」艾默裡奇說。但將理想變成現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製作猛獁象就花了一年的時間,而到了後期,限於檔期和資金的壓力,猛獁象身上的毛被去掉了35%。去掉毛髮意味著工作量的減少,而當電影3月7日在北美上映之後,這部分去掉的毛髮也成為毫不留情的影評人嘲笑的對象。
不過,當兇猛的猛獁象淪為建造金字塔的工具時,多少有些斑駁的毛髮似乎成為它們悲劇命運的一部分。史學界對於猛獁象的滅絕原因,有著兩種或可調和的看法:一種認為滅絕主因是地球變暖導致猛獁象失去生活的土地,一種認為主因是人類的獵殺。
外星文明
當成功獵殺猛獁象的獵人成為亞高族領袖的時候,尼羅河畔的埃及人卻已經讓猛獁象為自己工作,兩個文明的差距顯然非常巨大。艾默裡奇在電影中為世人所迷戀的金字塔之謎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人力無法搬運的石塊,讓猛獁象去幹。是的,電影中最迷人的鏡頭就出現在金字塔現身的一幕,360度的空中航拍,讓這個龐大的由石塊、人類和猛獁象組成的建築工地,體現了人類能力所能及至的壯觀和美麗。這也許是近來最美的兩個鏡頭之一,另一個是《贖罪》中那個讓人驚嘆的對於諾曼第海邊絕望士兵的長鏡頭素描。
「當我開始準備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個拍攝捕獵猛獁象的主意是多麼局限。直到我發現關於失落的史前文明的理論,我才意識到,上帝,現在我有了一個多麼好的故事,它就像一次時間旅行。」就這樣,艾默裡奇將舊石器時代和古埃及文明生生綁在了一起。
不過,這也許並不是好主意。觀眾也許更樂於在《指環王》中那個完全虛擬的沒有出處的「中土世界」遨遊,而不是奔波在一個生硬的由幻想和現實共同拼湊的故事裡。能夠製造「長著紅色翅膀的大鳥」(帆船)和可以奴役猛獁象及大量奴隸的人,竟然無法抵禦原始工具的一擊,這並不能夠令人信服。埃及的神,躺在地上,第一次露出面目,但仍然模糊不清。
在大多數人類處於新舊石器時代的年代,這個先進的史前文明似乎只有外星文明可以解釋。也許是水土不服,也許是上了年紀,這個電影中唯一的高等智慧生命看上去虛弱得不堪一擊。最後,智慧被消滅,他並沒有實現依靠金字塔獲得永生或者重返外星的想法。平等重新取代了奴役,但人類的歷史仍然要在7000年後重來一次。就像艾默裡奇的《後天》和《獨立日》一樣,快樂和希望是短暫的,災難永遠不會結束。
(責任編輯:李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