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5日,周恩來的弟弟周恩溥終於與妻子兒子"相守"一起,他們的骨灰被合葬在焦作鳳凰山公墓。
在他們團聚的日子裡,隱居在焦作的親人為他們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葬禮。這次葬禮雖然簡單,但周恩溥的後代多年隱居焦作背後的原因卻令人欽佩。
"和尚"周恩溥,掩護哥哥犧牲
周恩溥出生於1899年,在他出生的時候,他的哥哥周恩來已經被過繼給他的小叔子。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送給他人,這何其殘酷,但為了孩子長大成人,這無異於是最好的選擇。
圖|周恩溥舊照
周恩來被過繼給小叔子後,他與父親再無名義上的關係。打斷骨頭連著筋,這件事情讓周恩來的父親十分難過,但也無可奈何。周恩來被過繼後,父親意識到自己抉擇失誤,然而很多事情沒有再選擇一次的機會。此後,父親一直處於愧疚中,直到周恩溥出生,父親才有彌補的機會。
周恩溥出生後,父親沒有選擇將周恩溥送給其他親人撫養。雖然孩子留下來了,但撫養起來依舊困難。為了讓周恩溥熬過困難,順利存活下來,他按照當地的習俗,在周恩溥滿月那天的時候,將他送到寺廟裡穿和尚衣服,讓主持送給他一些經文祝福。
這樣的做法雖然迷信,但周恩溥卻順利長大。長大後,周恩溥同哥哥周恩來一起投靠遠在東北的伯父周貽賡,此後,周恩溥隨伯父共事。在周恩溥30歲的時候,他遇見了王蘭芳,兩人一見鍾情,遂結為夫妻。
圖|周貽賡
1945年1月,周恩溥參加山東革命活動,在此次活動中,國民黨得知周恩來之弟周恩溥出現,便將他抓了起來,想要通過嚴刑拷打逼問出周恩來的下落和黨組織下一步的計劃。英雄人民從不認輸,面對敵人的嚴刑拷打,周恩溥拋去生死,始終沒有說出哥哥周恩來的下落。
雖然周恩溥意志十分堅強,但他的身體卻沒那麼堅強。在敵人的幾番折騰下,周恩溥再無法支撐,最終離開了人世,時年46歲。周恩溥為革命犧牲了,他的妻子王蘭芳身上的負擔變得更重了。周恩溥去世後,王蘭芳獨自一人,帶著兒子周榮慶生活。
不拿國家工資,定居焦作
1950年,王蘭芳因工作調動,帶著兒子周榮慶來到了北京生活。在北京生活期間,周恩來經常拿自己的工資幫助王蘭芳。知道王蘭芳在革命戰爭中受過傷,擔心王蘭芳的身體,周恩來就勸她提前退休。
圖|周恩來
從當時的工資情況來講,如果王蘭芳正常退休的話,她可以拿70%—80%的工資,她和孩子周榮慶的生活就能保障了。如果提前退休的話,她的工資將會減少一半,生活會步步為艱。為了讓弟媳王蘭芳安心退休,周恩來承諾自己負責兩人生活費用。
據當時在周恩來身邊工作的警衛人員講,"周總理是一個捨得為親人,為國家付出的人。"
當時正值新中國成立不久,周總理為了減少國家開支,便對弟媳王蘭芳說道:"你以後不要拿國家工資了,我來照顧你們。"對於周恩來的建議,王蘭芳聽從了,從此再不拿國家的退休工資。此後,周總理常常會將自己工資的一部分交給弟媳。
1957年,國家為了讓機關幹部了解基層勞動人民的生活,便組織了機關幹部下基層的鍛鍊。在這次鍛鍊剛開始時,周恩來讓自己從部隊轉業的侄子周榮慶到基層體驗勞動人民的生活,學習他們身上的品質。
在周榮慶臨走之際,周恩來囑咐他不要當官,做個工人最好,並送他一句話當作人生激勵:"布衣暖,菜根香,讀書滋味長。"此後,周榮慶按照周恩來的要求,與母親一起在河南生活。
最初,周榮慶被分配到了一家衛校當做宣傳人員,這份工作並不長久,為了讓機關幹部更加充分地體會到基層勞動人民的生活,他們成為了人民的磚,哪裡需要往哪搬。
不久,周榮慶被先後調到了焦作輪胎廠、九裡山鋼鐵廠。這幾次調動看似簡單,卻讓周榮慶一家人長期定居在焦作。
情定鋼鐵廠
1958年,大煉鋼鐵運動席捲全球,此時,在鋼鐵廠工作的周榮慶毫不猶豫地加入了煉鋼鐵運動。在這次運動中,周榮慶結識了一生的伴侶——晉菊清。
晉菊清是焦作本地人,同其他勞動人民的孩子一樣,她幼時的生活極其困難,父親從小就離開了她,撫養她和哥哥的責任全部落到了母親的身上。她的母親是一個普通人,為了將她和哥哥養大,他們不得不沿街乞討。
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同時也會給你打開一扇窗。雖然生活困難,但他們總算活了下來。長大後的晉菊清並沒有埋怨世道不公,反而成了一個樂觀,面對事情開朗的女孩。
圖|大煉鋼鐵運動
當大煉鋼鐵運動開始時,她毫不猶豫地加入了九裡山鋼鐵廠,參加了此次運動。在這次運動中,晉菊清在領導安排下,與十幾位姑娘一起建立了"三八煉鋼爐",並認識了周榮慶。
兩人的相處時間大約半年,在這半年裡,兩人都十分喜歡對方,並確認了情侶關係。
1959年1月的某一天,同晉菊清一起工作的幾個工友神秘地將她拉到了一旁,並問她:"你知道你是和誰談對象嗎?你知道他什麼身份嗎?"對於工友莫名其妙的問題,她十分迷茫,不知道工友是怎麼回事。
對此,她大聲說道:"我不就是和周榮慶談對象嗎?他有什麼身份,不就是從北京來的工人嗎?"對於晉菊清的答案,工友們說:"錯了,周榮慶是周總理的侄子。"聽罷工友們的話,晉菊清當場愣住了。緩過神後,她告別工友,氣衝衝地去找周榮慶了。
當晉菊清找到周榮慶的時候,他正在廠區內貼標語。看著周榮慶,晉菊清說出了自己的疑問,面對晉菊清的問題,周榮慶不想欺騙她,並承認自己就是周恩來的侄子。
對於周榮慶的答案,晉菊清十分生氣地說:"你為什麼不早說,你騙人,我們的家庭不般配,我們不談了。"晉菊清說罷難過地扭頭離開,看著越來越遠的晉菊清,周榮慶慌了,連忙追上去,解釋道:"我就是我,大伯是大伯……"
對於周榮慶的解釋,晉菊清並不接受。為了保住自己的愛情,周榮慶將晉菊清帶到了母親面前。見到母親王蘭芳後,周榮慶將事情對母親簡單地描述了一遍。
聽完兒子的描述,王蘭芳對晉菊清耐心說道:"好孩子,怎麼能因為他的伯父是總理就談了呢!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我們雖然是總理的親戚,但是我們也是一個普通人。你不要有什麼顧慮。"
圖|年少時期的周恩來
聽完王蘭芳的話,晉菊清想了想認識周榮慶的這段時間,他確實像一個普通人,雖然他是總理的侄子,但是他卻一點兒也不心高氣傲。最終,晉菊清接受了這件事情,並在兩方父母商量後於1959年與周榮慶喜結連理。
與此同時,周恩來得知周榮慶結婚,且結婚對象是勞動人民的子女時十分高興,立即致信祝賀,並讓鄧穎超準備了一條烙花被,一對鴛鴦枕頭和一條純毛毛毯隨信寄了過去。
此後,周榮慶一家過著幸福的生活。雖然周榮慶的工作地點也曾有變動,但是他始終是一個普通的工人。
暖暖親情,為孩子改名
1968年5月,婆婆王蘭芳對晉菊清說道:"我想你七伯,七媽了。"(註:周家是一個大家族,在恩字輩裡,周恩來排第七,按照當地的風俗,晚輩應該叫鄧穎超為"七媽"。)知道母親的心事後,周榮慶讓晉菊清陪同母親一起去北京看望周恩來和鄧穎超。
圖|鄧穎超
這天上午,周榮慶找了同事讓他把自己的母親和妻兒帶到新鄉火車站。到火車站後,她們沒有買到座位票。於是上車後,晉菊清找了一個紙板子,讓婆婆在人少處坐下,而她一隻手抱著自己的小兒子,一隻手拉著大兒子和女兒站在婆婆身邊。
去北京的路格外漫長,儘管路途辛苦,但是她卻沒有任何抱怨。隔天上午10點,晉菊清帶著婆婆和孩子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中南海。
剛邁進中南海的大門,鄧穎超早早地在那裡等著他們了。看著晉菊清一行人,鄧穎超急忙跑了過去,接過晉菊清懷裡的小兒子,高興的說道:"多可愛的胖小子啊!"
看著滿臉微笑的鄧穎超,晉菊清心中的緊張少了不少。隨著鄧穎超熱情地同她談話,她才知道,鄧穎超同她一樣竟是河南人。
圖|晉菊清與鄧穎超合影
隨後,鄧穎超將自己穿的鞋子脫下來,讓晉菊清穿上試試。這一試,晉菊清又發現了她們第二個共同點,那就是鞋子大小一樣。看著晉菊清的腳剛好適合鞋子,鄧穎超說道:"婆媳倆有緣分。"此刻,晉菊清覺得鄧穎超是那麼和藹可親。
歡聲笑語中時間過得尤其之快,中午12點,周恩來忙完了手中的工作,見到了闊別已久的王蘭芳。
見到王蘭芳時,他問道:"蘭芳,最近身體還好嗎?"王蘭芳回答道:"全憑菊青這孩子的照顧,我的身體挺好的。"聽完王蘭芳的回答,周恩來對晉菊清囑咐道:"你媽當年為革命流過血,你和榮慶要待她好點兒。"
晉菊清聽完連連答應,看著晉菊清,周恩來又說:"你可是咱周家第一個工人階級,你是農民的女兒,我以後還得向你學習嘞。"聽到這話,晉菊清急了,連忙說道:"總理,我向您學習。"
圖|鄧穎超與周恩來
聊了一會兒後,吃飯的時間到了。周恩來邀請她們一起吃飯,在飯桌上,周恩來問道:"孩子都叫什麼名字?"晉菊清回答道:"老大是在你到印度訪問的時候出生的,所以榮慶給他取名叫周中印,老二出生的時候,婆婆夢見了茉莉花開,所以就取名周小莉,老三出生的時候,您在訪問越南,所以就叫周中越。"
聽完晉菊清的回答,周總理哈哈大笑,對鄧穎超說:"這名字起得不太好。"於是鄧穎超提議道:"那就給孩子改改名吧,從小到大,依次叫周志勇、周志虹、周志軍。"
周總理聽罷,十分贊同地說道:"這名字好,就叫這名字吧。"從此,除了女孩周小莉外,兩個男孩就此改名,叫了鄧穎超給起的名字。
相逢時刻總會有別離,經過短暫的相聚後,王蘭芳和晉菊清一行人準備回去了。在離別之際,鄧穎超送了晉菊清很多鞋子和衣服,周總理還送給了晉菊清一塊手錶。
最悲傷的年份
對於每個人來講,貧窮不是最悲傷的事情,親人的離開才是。1976年和1992年,這兩個年份是焦作周家最為悲傷的兩個年份。
1976年1月,周榮慶一家人正在吃飯的時候,郵遞員送來了一封電報,這封電報是七媽鄧穎超發來的,電報上說:"恩來永遠離開了,在京的親屬參加葬禮,在外地的親屬留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不要來北京,這是恩來生前的安排。"寥寥數語,令人難過。
圖|周恩來在北京中南海舊照
放下手中的電報,晉菊清哭著想要去北京看周恩來最後一面,看著這樣的晉菊清,周榮慶雖然難過,但是他依舊把著門說道:"既然七伯七媽不讓去,咱們就得聽他們的話。"這話刺得人心疼,因為在周恩來去世的前50天,他們的母親王蘭芳已經先走一步。
在王蘭芳去世的那天,周榮慶想打電話告知伯父這個消息。電話撥通後,接電話的不是周恩來,而是七媽鄧穎超。因為當時周恩來的病情非常嚴重,已經無法再接電話了。得知周榮慶打電話的來意,鄧穎超告訴他,稍微等一會兒,她將這件事情轉告給周恩來。
圖|周恩來和鄧穎超
不一會兒,她回來了,拿起電話後,她對周榮慶說道:"葬禮一切從簡,聽從焦作市人民政府的安排。"最終在人民政府的安排下,晉菊清和丈夫含淚將母親葬在了焦作烈士陵園。
這樣的結果令人痛心,因為王蘭芳的骨灰和丈夫周恩溥的骨灰相隔甚遠。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雖然兩個人分開許久,但後來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
周恩來去世後,晉菊清十分擔心鄧穎超的健康。此後的日子裡,晉菊清經常給鄧穎超寫信,詢問鄧穎超的身體情況。在給晉菊清的回信中,鄧穎超總是對晉菊清道:"我的身體還好,你們都很忙,來回又要不小開銷,還是不來的好。"
面對鄧穎超的回答,晉菊清不知為何,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一定要去看一看。在晉菊清的堅持下,她獨自一人來到了北京。到北京後,她見到了大妹周秉德。周秉德告訴她:"七媽早已病重。"得知這個消息,晉菊清難過極了。
圖|周秉德和周恩來
為了見七媽鄧穎超一面,她哭著求鄧穎超的秘書趙煒,希望他能讓她和鄧穎超見一面。面對晉菊清的請求,趙煒破例答應了。當晉菊清再次看見七媽的時候,她的臉上慈祥不再,滿是疲憊。看著這樣的鄧穎超,晉菊清哭了。
此刻,鄧穎超注意到滿是淚水的晉菊清,她斷斷續續地對晉菊清說著:"菊清,好孩子,不許哭,記住以後不論怎麼樣,你們都要堅強些……"晉菊清點了點頭,但淚水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告別鄧穎超後,晉菊清回到了焦作,告知丈夫七媽生病的事情。或許是這年的糟糕事情太多了,周榮慶病倒了。在生病期間,周榮慶一直後悔自己沒有和妻子一起去北京看望七媽。1992年,周榮慶帶著這個遺憾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周榮慶去世不久,鄧穎超也隨著因病去世。當周榮慶的妻子晉菊清得知鄧穎超去世後,連忙帶著自己的孩子去北京送她最後一程。在去北京的途中,晉菊清再次想起了鄧穎超的好,難過的眼淚直流。到北京後,她帶著自己的孩子,同其他親屬一起按照七媽的心願,將骨灰灑進了海河裡。
這件事情完成後,晉菊清一家人帶著周總理的九件遺物回到了家鄉。面對這些遺物,晉菊清只留下了一件鄧穎超生前穿的藍色大衣,其餘全部交給了淮安周恩來故居。我想,留下藍色大衣或許是為了思念慈祥的七媽,或許這就是睹物思人。
多年後,晉菊清常常把自己的孩子叫在一起,給他們講兩位老人為革命做的事。為了讓孩子們自力更生,她對孩子們說:"作為周家的後代,我們要憑藉著自己的雙手賺取生活資本,我們絕不能以是周家後人引以為傲,決不能讓老人家在天之靈不安。"
低調生活,隱居焦作
如果說周家後人只有晉菊清這樣低調,那顯然是錯誤的,因為在周總理的影響下,周家後人每個人都生活得十分低調。
原來,在周恩來總理與家人們分別的時候,他曾給家人們定下"十條家規",其中包括孩子們不能丟下工作專門去看他,不能在任何場合說出與自己的關係。雖然家規限制性極強,但是周家人卻覺得十分有道理,畢竟生活是自己的,為此,周家後人一直遵守並時刻牢記於心。
在焦作,周家後代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甚至一些人們根本都不知道焦作還有周恩來弟弟的後代。
據晉菊清的兒子周志勇描述,焦作革命委員會知道他們的存在,是因為奶奶王蘭芳病重。當時情況特別緊急,他們需要將王蘭芳送到北京治病。那時候,焦作的火車還沒有開通,只能先坐汽車再轉火車。
病重的人經不起折騰,為了挽回王蘭芳的性命,周榮慶只能給遠在北京的周恩來打電話尋求幫助。在周恩來的幫助下,王蘭芳沒有受到太大的折騰,便踏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
周家從不輕易地求周恩來辦私事,因為他們知道革命戰士是為人民服務的,而不是為周家人服務的。
1989年,年長的晉菊清退休在家,在她退休的時候,她仍生活在十平米大的舊房子裡。兒子們也曾說過,讓她和自己一起住,但每次晉菊清都會拒絕兒子說:"現在身體還比較硬朗,而且我在這裡住習慣了,就不去了。"
現在,晉菊清的家裡幾十年前幾乎無異,只有一張床和簡陋的桌子。晉菊清為人十分低調,對外人她從不說自己是周恩來的侄媳。
2008年,在淮安政府幾次邀請後,晉菊清才決定以周恩來的侄媳婦的身份參與紀念周恩來誕辰110周年的座談會。在這次座談會上,她將周恩來和鄧穎超最後一件遺物——藍色大衣捐出,讓人們更好地學習到周恩來夫婦提倡的艱苦樸素。
周榮慶有三個子女,雖然沒有太大的成就,但是他們都堅持著周恩來所說,做一個普通人。
1988年,周志勇因為努力工作選拔上了城管大隊的支隊長,當上支隊長後,他以當一個普通人為原則處理工作。如果你走在焦作,問起周志勇,就連賣米的商販都會說:"周隊長很好,他能體諒小商販的辛苦,遇到特殊天氣她還能幫著我們看攤位。人與人都是互相體諒的,他體諒我們,我們也會配合他。"
周家人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我們,他們正堅持做一個普通人,做一個平凡的人。周家人的生活是那樣低調,他們讓我們明白了領導者和普通人其實沒有什麼差別。
現在在焦作,周家人仍舊在平凡地過著隱居的生活。雖然他們的日子有喜有悲,但是他們沒有怨天尤人,而是一直以一種向上的態度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