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屎狗尿攻佔大城市
「1900年夏,八國聯軍攻入北京城。然後,他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座巨大的露天廁所之中。」(《短史記:百年前的北京,是一座巨大的露天廁所》)
現在,人不在外面拉了,變成了狗。只要你有基本的城市生活體驗,只要你喜歡散步,只要你走路時不只看天,一定會發現,現在的城市,已經被狗屎狗尿攻佔。小區、公園、人行道、樹坑、草叢,總之,除了車流湍急的地方,都有狗屎。
矢野浩二在日本綜藝節目裡用調侃語氣說出「中國人沒資格養狗」,不能說完全合適,因為「中國人」是一個全稱判斷,你總能找出例外。但矢野浩二在中、日兩國都有長時間生活經驗,通過對比,認為「經常看見中國人對狗屎不理不睬」,是有相當可信度的,這也和大多數中國人自己的體會吻合。

一個日本人,是有底氣就狗屎問題對中國人囂張的。請看下圖,在日本,遛狗者往往會提著一個袋子,袋子裡面的內容是:手紙、小鏟和塑膠袋。最讓人吃驚的,還有一瓶用來衝洗大小便的水,以便隨時衝刷掉狗屎、狗尿給路面帶來的遺蹟。

一個華裔,從加拿大回到中國後的第一感受,不是對比強烈的空氣汙染,而是在路上行走得特別小心——小心腳下那些無處不在的狗屎。他認為,晚上在加拿大遛彎根本不用考慮狗屎的問題,因為溫熱的狗屎都在第一時間被狗主人鏟走、帶回,放進自家的垃圾箱裡。而在北京的夜晚散步,燈火輝煌,要隨時躲避人行道上的「地雷」。
「我要毒死你的狗」
在過去的十年中,關於狗的公共討論,大部分還停留在高速攔狗、玉林狗肉節等。實話實說,這些討論帶來的收穫甚少。站在吃狗肉兩端的人群,是無法彼此說服的。但一個明確的趨勢是:吃狗的人一定越來越少,不吃狗的人一定越來越多。
關於狗的矛盾,一定會從吃狗者對峙不吃狗者,轉變成養狗者對峙不養狗者。這是兩個更廣泛、利益衝突更明確的群體。成都街頭,江湖郎中給狗割聲帶,5分鐘一個,畫面血腥,狗吠悽厲。為什麼要給狗割聲帶?因為怕打擾鄰居。

「一塊巧克力,一顆大蒜頭,送你討厭的狗狗上西天。」由於狗不能食用巧克力和大蒜,有人給恨狗者支招,說在小區道路上投放這些食物,就可以治一治遛狗不拴的人。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即使是拴住的狗狗,也不能完全防止它們在路面上亂吃亂聞。
今年9月,南京的動物保護志願者無意中在網上發現了一個「毒殺貓狗」qq群。群裡面有專門負責教大家如何用藥品毒殺犬只還有貓咪,具體的方法,大多是投放夾雜了有毒物質的香腸。

和農村地區常見的毒狗不一樣,在大城市的小區裡毒狗,不是為了吃。被毒殺的狗,基本是泰迪、金毛、拉布拉多等寵物犬,毒殺它們的目的,是討厭它們,或者說討厭它們的主人。

法律界人士表示,毒殺寵物貓狗,除了涉嫌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外,還有可能構成危害公共安全罪。法律問題其實不是關鍵,關鍵的是,我們看到了兩個互害群體:一個是殘忍毒殺寵物犬、覺得自己深受困擾的極端非養狗者,一個是覺得對方無人性而對自己養狗行為又不加檢點的部分狗主。
為什麼城市白領喜歡「擼貓」?因為貓更適應現代人類。如果貓狗之中有一個要先滅絕,一定是狗。貓不用溜,不會叫,允許主人出差,拉屎撒尿自己解決,負外部性遠小於狗。現在寵物狗的培育技術非常發達,常有新品種產生,不排除以後會繁育出「貓一樣的狗」。在這一點上,肯定是寵物適應人類,而不是人類適應寵物。
寵物社會勢不可擋
為什麼要寫今天這篇專題?因為我們認為,真正的矛盾還未爆發,或者說,這才哪到哪,兩個互害群體,會做出更多的互害行為。
中國的寵物狗,還遠遠不夠多。根據中國產業信息網2016年提供的數據,從城市擁有犬只的家庭佔比來看,北京為7.5%、上海為4.5%,全國僅為1.7%,而美國70%的家庭擁有寵物犬。可以斷言,未來十年,寵物貓狗數量將會快速增加。
這裡有兩個原因。第一,寵物狗人均佔有量和人均GDP有關,說白了,和富足程度有關。以狗糧為例,現在比較好的進口狗糧,要40元至50元一斤(比牛肉還要貴),次一點的國產狗糧,也要15至20元一斤(比豬肉還要貴)。如果你不幸養的是泰迪、比熊這些狗,還要定期美容,費用至少100以上。窮人無法精緻地養狗。
第二個不可忽視的因素,是人口的老齡化和背後潛藏的深刻孤獨感。可以發現,很多城市年輕人在養了貓狗後,品嘗到了種種不便和無法陪伴的痛苦後,選擇把寵物貓狗送回老家,由爹媽看管。爹媽的態度歷經「抗拒——接受——寵溺」這個過程。爹媽是孤獨的,貓狗也是孤獨的,大家彼此做伴各取所需。

另外,短視頻風頭正盛,而短視頻領域內,最重要的一個分類就是貓狗賣萌。這一類視頻的用戶粘性極大,對目標用戶的注意力有吸盤一般的影響,據說這類視頻有「療愈」功能,會培養出更多人購買寵物的意願。
等到北上廣深每兩戶或三戶人家,就有一隻寵物狗,且養狗者行為沒有總體上的改觀,大城市裡的狗屎將是一個天量存在。
不必上升到素質論,而是養狗門檻不夠高,罰得不夠狠
如果把任何社會議題都扯到素質論上,很難得到有效率的討論,因為居高臨下的道德判斷即使是正確的,也無法形成更多的共識,從而不能推動改變。
單就路上的狗屎來說,不用扯得複雜,如果你家的狗在客廳裡拉屎,你會不收走嗎?肯定不會,因為這是你的家,你嫌臭,你媽會打死你。為什麼在馬路上就可以置之不理呢?因為沒有後果。
2003年就實施的《北京市養犬管理規定》第30條寫明,攜犬人對犬在戶外排洩糞便不立即清除,破壞市容環境衛生的,由城市管理綜合執法組織責令改正,並可處50元罰款。這條規定基本就是一句廢話。城市裡的攝像頭,是用來拍違章和做安防的,是用來抓狗屎的嗎? 你不可能現場抓住不清理犬糞的犬主,所以罰款無從談起。
很多人會說巴黎是著名的「狗屎之都」,並且認為法國文化中有「左腳踩上狗屎會交好運」的說法。這不知道是哪個段子手編出來黑法國人的。實際情況是,在2002年以前,巴黎人允許狗隨地大小便的壞習慣就和中國人一樣,巴黎確實狗屎多。但是在巴黎政府開展狗屎清理運動後,這一現象得到明顯好轉,雖然整體衛生狀況和日本沒法比,但狗屎遍地的情況已經得到根本扭轉。怎麼治理的?其實就是罰款,一張罰單高達183歐元,並且,一年開出2萬多張罰單。
最後,回到養狗「資格論」的問題。一個觀察是,在很多回遷小區,狗特別多,而且一戶多狗的現象特別嚴重。回遷小區很多人拆了4、5套房,餘生的主要任務就是陪狗慢慢變老。有些人說,這些人不適合養狗,因為素質低。其實恰恰說錯了,他們是最適合養狗的,因為有錢有閒。只不過,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沒有辦理狗證,逃避每年500至1000元的管理費。
這筆管理費,有必要再提升,另外,可以討論下,養狗者是不是得單獨交一筆費用,專門給到清潔工,是清潔工在替不守規矩的養犬人收拾殘局,而這本來不該屬於他們的工作內容。
說到這裡,有一句話不太方便放在檯面上討論,因為有點政治不正確:沒錢又沒閒的人,是不是就沒有資格養狗?這裡牽扯到的一個根本性問題是,養狗是不是基本人權?我們知道,對一些負外部性明顯的行為,一般會用經濟手段加以限制,比如市中心高額的停車費,那麼,對於養狗者,有沒有必要對經濟條件加以甄別?這個問題,暫且不給出答案,讀者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
最後說一個細節。在臺北「國父紀念館」門內的廣場上,居然有一個設立在路邊供人取用的遛狗垃圾袋,專門用於清理狗屎。驚詫之處並不是在於有這麼個設置,而是在這樣的景點,居然可以在其內部道路遛狗。相信這是養狗者和非養狗者利益博弈的結果。如果一個城市的養狗者變得守規矩,那麼不養狗者是可以讓渡一些權利、空間讓養狗者有更大的遛狗空間的。
我們知道,北京很多公園是明令禁止寵物犬入內的,這一定是個好規定嗎?不一定,但這是防止局面進一步惡化而不得不施行的制度,如果北京的養狗者能有高素質,那麼公園是不是可以對遛狗者開放,也是可以討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