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9日，曾被稱為「世界上最孤獨的大象」的亞洲象卡萬（Kaavan），在動物保護主義者長達四年的努力之後，終於離開囚禁了它35年的巴基斯坦伊斯蘭瑪巴德瑪格扎爾動物園，要前往柬埔寨的大象保護區安度餘生。
11月25日，參與解救它的志願者們用氣球、彩帶和食物，為它舉辦了盛大的歡送儀式。美國流行天后雪兒也在兩天後抵達伊斯蘭瑪巴德，並將護送它前往柬埔寨。
為什麼它可以牽動這麼多人的心？為什麼連雪兒都來為他送行？卡萬的故事到底是怎樣的？
小象的命運，和小女孩的祈禱
如果不是一個巴基斯坦小女孩的願望，也許出生在斯裡蘭卡的卡萬永遠都不會在巴基斯坦的動物園裡度過35年。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她是當時巴基斯坦前軍政府領導人、曾任巴基斯坦總統的穆罕默德·齊亞·哈克的女兒扎因。她在採訪中告訴英國廣播公司，當年在看了一部寶萊塢電影《我的朋友大象》後，她便祈禱自己也能擁有一個大象朋友。
扎因和父親
她的祈禱很快便得到了回音。不久之後的一天早晨，她正要去上學，父親遮住了她眼睛，把她帶到後院草坪上，讓她伸出小手。
「我摸到了。接著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站著一頭小象，它可愛極了。」
她想把象留在家裡，但是父親告訴她說，這頭小象屬於政府，它將在動物園裡生活，會被好好照顧的。
「於是我說，好吧。」
這頭小象就是卡萬。此前，它生活在斯裡蘭卡著名的平納瓦拉大象孤兒院。1985年，斯裡蘭卡政府將只有一歲的它贈送給了巴基斯坦。無論背後的真實原因是否和扎因有關，它的一生都緊緊和巴基斯坦聯繫在了一起。
可惜的是，它從未得到承諾中的「好好照顧」。
「最孤獨的大象」
為何卡萬會被稱為全世界最孤獨的大象？那要從它生活了35年的瑪格扎爾動物園說起。
瑪格扎爾動物園開放於1978年。一開始，它的定位是伊斯蘭瑪巴德瑪格拉山野生動物保護區，後來，它被改成了動物園，並且一直歸政府所有。
然而，有違其保護區的初衷，瑪格扎爾動物園很快便成了動物監獄。英國廣播公司在一篇報導中寫道：「簡單說來，管理人員不在乎動物怎麼樣。」
卡萬是巴基斯坦唯一的一頭亞洲象，它在動物園中的主要「工作」，是逗遊客開心。飼養員一舉起象鉤催促它，它就會舉起樹幹，向遊客乞討，好讓他們把錢遞過來。
卡萬是動物園的明星，但它並不開心
它住的地方則只有半英畝大小。動物權利組織「四爪國際」（Four Paws International）後來在一篇報告中描寫了它的居住環境：「（在夏季氣溫動輒超過40攝氏度的伊斯蘭瑪巴德，它住的地方只有）一條乾涸的小水道，狹窄的混凝土牆，土壤發硬，沒有任何樹木、灌木遮陰，也沒有石頭、輪胎、樹幹這些丰容設施。」
卡萬的居住地
不過，卡萬並非一直這麼孤獨。1990年，孟加拉國送了一頭雌性亞洲象薩赫利（Saheli）——烏爾都語裡「女性朋友」的意思——給巴基斯坦。
她成了該國第二頭亞洲象，也成了卡萬的伴侶。但是好景不長，2012年，薩赫利突然死亡，卡萬又重新成為巴基斯坦唯一的亞洲象。
薩赫利死亡時還相當年輕，也很突然。官方說法是它由於天氣炎熱，心臟病發而死。但動物保護組織「伊斯蘭瑪巴德動物園的朋友們」（FIZ）的一位志願者說，死亡原因是某次象鉤上未消毒的釘子刺入它的皮膚太深，薩赫利從而得了壞疽，死於敗血症休克。「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但不願意承認。」
這也側面反映了卡萬的生活環境：園方為了催促它乞討而使用象鉤反覆刺入皮膚，在受到傷害後也缺醫少藥。
無論如何，薩赫利的死亡對卡萬打擊很大。它變得更有攻擊性了，象夫說它很危險，不允許任何人接近自己。
卡萬在鐵絲網前
本來，作為長期被監禁的大象，卡萬的脾氣就不好，2002年，因為一些攻擊行為，它被用鎖鏈拴起，在強烈抗議後作罷。2015年後，它再次被鎖了起來，這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2015年，一名叫薩馬爾汗的大學生去了動物園，看到了卡萬的慘狀。他寫道：「大象一動不動，只會左右晃腦袋，這說明它承受著巨大壓力，心情也很抑鬱。」
於是，他在臉書上創建了一個名為 「釋放大象卡萬」的頁面，分享它的惡劣生活環境和狀態，並發起請願，要求拆除鎖鏈，並將它送往大象保護區。從那時起，卡萬出名了，成了眾人皆知的「世界上最孤獨的大象」。
2016年，四爪國際的志願者前往動物園調查，發現它已經有了很嚴重的刻板行為，不斷地搖頭，對周圍環境也漠不關心，只會偶爾乞討。它的身體狀況也在惡化，四爪國際說，發現卡萬的「左眼有輕度結膜炎，有幾根指甲裂開，角質過度生長。」而且由於不健康的高糖飲食，它的體重也大大超標。
儘管聲援浪潮不斷，卡萬的狀況並沒有得到過改善。今年1月，動物園被披露缺乏食物供應，大象靠吃樹葉充飢， 「釋放大象卡萬」呼籲遊客帶上香蕉去動物園投餵他。3月，卡萬在一個下雨夜跌入了水池，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救出。在臉書上，人們紛紛留言，詢問它到底何時才能離開動物園。
許多人在社交媒體上分享它的照片
在動物園中過著悲慘生活的不止卡萬。僅在過去四年中，該動物園有二十多隻動物死亡，其中包括6隻幼獅。據英國廣播公司報導，為了掙錢，動物園管理者紛紛給關係戶開綠燈，讓他們經營食物攤檔和兒童遊藝區。更有甚者，據動物保護組織調查，動物園中的一些動物，比如鹿，經常被送到大人物們開的燒烤派對上當作食材。
2019年，FIZ發現，動物園的動物數量總處在大幅度波動中。而且，這家動物園沒有獸醫，沒有藥品，無法在動物生病時提供手術，或必要的隔離。
據稱，有500隻鳥從動物園失蹤
據巴基斯坦當地報紙《論壇報》報導，導致卡萬以及動物園其他動物的動物福利愈加惡化的原因是動物園的所有權之爭。2015年之後，動物園從成立以來一直負責的首都發展局（CDA）轉交給伊斯蘭瑪巴德大都會公司（MCI）。2019年7月，它又被移交給了氣候變化部下屬的伊斯蘭瑪巴德野生動物管理委員會（IWMB）。而根據IWMB主席Anis ur Rahman博士的說法，多年來的制度性腐敗導致動物園的動物福利完全被忽視。
重獲自由
2020年5月，好消息終於傳來。伊斯蘭瑪巴德高等法院（IHC）判決，要在一個月內將瑪格扎爾動物園的所有動物轉移到保護區，特別是卡萬。
首席法官米納在判決書中提到，動物園關押了878種動物，也特別提到了卡萬，說它在動物園中已經忍受了長時間的痛苦，這種情況應當結束。判決書指示IWMB將大象轉移到國內的大象保護所，或和斯裡蘭卡聯繫，以便讓它得到適當的照顧。
此外，政府還建議在預科生的伊斯蘭研究課程中加入一章關於動物福利的內容。
不過，很多人拒絕將卡萬運出國去，覺得巴基斯坦可以照顧好它。但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的烏茲瑪汗博士在一次電視採訪中指出，瑪格扎爾動物園並不是唯一有問題的動物園。巴基斯坦在飼養動物方面沒有統一的標準，沒有一家巴基斯坦的動物園是世界動物園和水族館協會（WAZA）的成員。
2020年7月，卡萬被確定轉移到柬埔寨的Kulen Promtep野生動物保護區，並由四爪國際負責它的搬遷工作。
Kulen Promtep野生動物保護區，卡萬未來的家
要將這頭超重的，且有嚴重心理問題的大象從它待了35年的小院子裡挪出並非易事。四爪國際的哈利勒博士完成了這項艱難的任務。據他說，當時他在等待同伴給大象做健康檢查，一等就是幾個小時，他在無聊中唱起了歌，過了一會，他發現歌聲引起了卡萬的注意，「我就開始為它唱歌。」
卡萬用鼻子和哈利勒交流
很快，卡萬成了哈利勒的朋友。卡萬在水塘洗澡的時候，哈利勒也帶著藍牙音響播放流行歌曲，一邊跟著唱，一邊與大象交流。最後，也是他引導著卡萬，走進了運送他上飛機的運輸箱。
卡萬走進運輸箱
雪兒已經在11月27日來到了伊斯蘭瑪巴德。她是參與了呼籲解救卡萬行動的動物保護組織「解救自然（Free the Wild）」的創辦者之一，長期關注大象福利。2016年開始，她便數次為卡萬發聲。5月，卡萬將被釋放的消息傳來，她在推特上分享了這一喜悅，並說這是她一生中「最偉大的時刻之一」。
儘管具體行程保密，但雪兒將陪伴卡萬一同前往柬埔寨。
卡萬即將抵達的Kulen Promtep野生動物保護區是柬埔寨最大的保護區之一，面積達一百萬英畝，生活著許多野生動物，並有許多專家和志願者在那裡工作。哈利勒說，「現在，它終於有機會真正做一頭大象，終於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它當作家。」
（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