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悠久的幸福250A是幸福250系列中最古老的一款車型，僅憑其誕生的年代，此車就有載入中國摩託車史冊的資格。但是，僅憑年代的久遠就能成為經典嗎？車迷眼中抑或「主流」的經典能代表普通摩託車用戶嗎？是否因為XF250A的歷史悠久，同系列的其他車型就不值一提了？看過「幸福的故事」，你或許能找到答案。（文章來源/《摩託車趨勢》 策劃/別嘉 文、試車/杜啟弘 攝影/祖磊 車輛提供、出鏡/鞋蹋子 ）
魚販吳二
上世紀90年代初期，吳二與前妻感情破裂，去法院辦了手續。從此，已經生活了20多年的西北大漠成了他的傷心之地。於是，他背起行囊回老家了吳二的老家在徐州鄉下，徐連公路旁邊，交通便利，但農村畢竟比不上城市，除了種地還能幹什麼？吳二可不是一般人物，否則，當初就不會單槍匹馬闖西北。在老家一帶轉悠了兩個月後，吳二作出決定：不能坐吃山空，做魚販子去。
吳二的老家在徐州往東30公裡處，在他老家東40公裡臥著蘇北大湖——駱馬湖。他的打算是：買輛摩託車，每天早上去駱馬湖載上魚蝦去徐州市區的市場出售。做魚販子要起早貪黑，風裡來雨裡去，肯定辛苦，但吳二不怕吃苦，他只怕摩託車吃不了這個苦。所以在摩託車的選擇上，他非常謹慎。當時，徐州鄉下「摩界人士」最嚮往的是「鈴木王」，但騎得最多的卻是輕騎「野馬」100、臨沂華日100，而從事販賣的商販幾乎是一色的幸福250。那時的幸福250系列中，被現在的許多人視若「神車」的A型早已退出舞臺，那50年代的造型在90年代的農村裡早就過時了，誰敢騎這車出去，不要別人說，連自己都覺得面子上掛不住。那時的幸福250系列已經從A型發展到了F型，最流行的則是D型，即XF250D。XF250D在當時被稱作「四代幸福」，是廠家綜合以上幾款車型的特點推出的一款承載能力更強的「拉貨車」。為了方便載貨，車座設計成了分體式，後座拆掉後就是一 個大型貨架，馱上幾口袋糧食甚至是一頭肥豬都沒問題。為了減輕使用中的維護保養負擔，此車設計了防塵效果優秀的全包式封閉鏈盒，既提高了鏈條壽命也讓車主不再被鏈條束縛。值得一提的是，此車在排氣管的設置上一改往日傳統，第一次在幸福250系列車型上設計了單排氣，此舉改變的不只是外型，也有效提高了發動機的扭距輸出。所以，經過一番觀察和反覆斟酌，吳二在那個春日的午後，從徐州的商場裡推出一輛嶄新XF250D，在明媚的陽光裡，「砰砰砰」地騎回了家。
從此，吳二開始了他的魚販子生涯。每天清晨，他天不亮就爬起來，在太陽剛露頭的時候就到了湖邊。然後，一邊掛著一大筐魚蝦的XF250D順著林蔭大道一路西行，在晨霧還未完全消散的時候就趕到了徐州城裡。其實，在那段歲月裡，吳二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在他騎著XF250D為生計奔波的時候，整個蘇北平原和蘇中裡下河地區——連雲港、淮安、鹽城、揚州⋯⋯無數輛XF250D載著海鮮、河鮮、湖鮮、豬羊穿梭在城鎮和鄉村之間，這沉甸甸的幸福車上裝著他們沉甸甸的希望。
靠著這輛XF250D，吳二在徐州東區一個市場裡穩穩地紮下了根。現在，他成了這個市場的水產銷售大戶，運輸工具也鳥槍換炮，換了一輛微型貨車。但是，對立下汗馬功勞的早已退役的XF250D，他深深地懷念，深深地感激。「現在想起這車就像在想我那個判給前妻的十幾年沒見的孩子，真後悔當初把它處理了⋯⋯」2010年1月5日傍晚，在攤位前，吳二對我說。
找幸福的鞋蹋子
鞋蹋子姓何，至於他為什麼用這個網名，那是他的隱私，我沒有興趣知道，我感興趣的是他為什麼對XF250D這麼有興趣。鞋蹋子是「80後」，用本地話說是「徐青」（意思是年齡小）的小青年，在幸福250系列走紅的80年代，他還是個毛孩子。按理說，一個幾歲的小孩不具備成為車迷的生理和心理條件。鞋蹋子說，他在一開始的確不是「迷」，而是好奇。進入90年代初，他有個鄰居大哥迷上了幸福車，天天念叨買「四代幸福」，說這車是最好的幸福250。鄰居大哥有一輛非常破的國產50跨騎車，成天修個不停，偶爾能正常運行的時候，他便帶上「粉絲」鞋蹋子去城鄉結合部的大道上兜風。載著兩個人的小破車跑得很慢，鄰居大哥卻老是拉著速度很快的架勢騎它。每次出去，鄰居大哥都會說一路的「四代幸福，說這車多麼多麼好，力大無窮，能多拉快跑，就是賣得太貴了，要五六千塊呢⋯⋯
偶像崇拜的車，鞋蹋子當然也要無條件地喜歡了，只是，他還不知道自己喜歡的這個「四代」長什麼模樣。終於有一天，鄰居大哥的小50載著他倆在土路上蝸行時，後面突然上來一輛紅色的大車，卷著一股煙塵，轟的一聲從身邊駛過，消失在滾滾黃塵之中。這就是「四代幸福」！鄰居大哥滿臉豔羨，也顧不得躲避撲面而來的塵土。驚鴻一瞥間，如風一般從身邊掠過的「四代幸福」印在了鞋蹋子心裡，雖然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這車。鄰居大哥後來去了外地，他買沒買「四代幸福」鞋蹋子就不知道了，但他知道自己是非買不可了。此時早 已過了公元2000年，別說是「四代幸福」了，就是其後的「五代」、「六代」——XF250E、XF250F都難覓蹤跡 了。早已成為車迷並擁有數輛進口車的鞋蹋子像是著了魔，到處尋找XF250D，並發誓一定要找到這車。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做，或許是懷念早已消失於茫茫人海中的鄰居大哥，或許是那次的邂逅留給他的印象太深，總之，他對XF250D的尋找從沒有放鬆過。通過從各種渠道得來的信息，鞋蹋子也對這款車有了全面的了解：幸福250系列有4次大規模的升級，分別是徹底顛覆傳統A型造型的B型車、首次大規模改動並動力升級的D型車、造型更新的E型車、發動機改動最大並加裝電啟動的F型車。相比之後的兩款車，XF250D的改動無疑是最成功和最受市場肯定的，因為它的改動最實用也最符合當時人們的審美習慣。此車在90年代初面世之後，吸引 了大批幸福車的老用戶，使得幸福250這一老牌車系在銷量上又上了一個臺階。隨後推出的XF250E、 XF250F或許更新潮、更先進，但在更新潮、更先進的其他品牌車型的衝擊下，「老樹開新花」的它們無法拯救這個行將就木的古老車系，只能隨著它走向消亡。所以說，XF250D演繹了該車系最後的輝煌，在這個家族中，它是一個無法迴避的話題和不容忽視的車型。
越是了解，心裡越是痒痒，有一段時間，鞋蹋子找這車都快找瘋狂了，簡直是茶飯不思，一睜開眼就是「D」，真是滿腦袋「頭文字D」。他通過網絡尋找，無果，倒是遇到不少兜售A型車的販子；在現實中四處打聽，更是杳無音信，還被人譏笑「老土」，他幾乎要絕望了。或許是一片苦心感動了上蒼，2007年夏天，鞋蹋子很偶然地得到一條信息：在徐州的某個倉庫裡停著一輛全新的幸福250，而且，還是單排氣的。那個激動呀，無法言表。鞋蹋子用最快的速度奔到那個倉庫，費盡周折疏通關係，終於從倉庫的角落裡推出那輛已經停放了十幾年的XF250D。
鞋蹋子說這輛XF250D與他的緣份在十幾年前就註定了，否則不會在倉庫裡等他這麼長時間的。
久違的「砰砰」
冬日的午後有風，很冷。但是，隨著一陣由遠而近的「砰砰」聲，我的心裡卻起出一絲暖意，真想吼一嗓子——「多麼熟悉的聲音，陪我多少年風和雨⋯⋯」。上世紀90年代初，我曾擁有過一輛幸福系列的老大—— XF250A，並被這輛接近報廢的破車折騰得精疲力盡。那時，我做夢都想買一輛當時最新款的「四代幸福」。鞋蹋子騎著XF250D來到我的面前，大紅的車，精瘦的人，真有味兒。自從買回這輛庫存車，鞋蹋子就冷落了其他車，他說他喜歡這車的聲音，喜歡這車的味道，他騎的不是車，是感覺。
年輕的鞋蹋子在玩車的品位上非常老成，不像他這個年齡段的車迷那樣迷戀大排量、新技術。這一點，跟我這個「老杆子」倒是不謀而合。我的理解是，不論多大排量和多少個汽缸，摩託車最基本的一點是車輪轉動，只要車輪能轉得順溜，高科技什麼的並不重要，有時候，「技術」反而是種負擔，遠不及簡單的車子讓人省心。簡單就是可靠，不是嗎？XF250D就是一款簡單的車——簡單的結構，簡單的發動機，車體上找不到多餘的附件，一切都是為了行走和裝載。多麼簡單的一款車型，簡單到令人感動。看著這款樸實如鄉野農夫的車型，真不敢相信它出自上海這樣的國際大都會，但事實就是事實，無法否定。
XF250D除了比前幾款少了一隻排氣管外，發動機的外部構造沒有變化，包括啟動系統的設置。啟動這車是需要一點技巧的——支上車腿，站在車體左側，用右腳尖壓下變擋杆，然後，用力踩下去，變成啟動杆的變擋杆在活塞升到上止點後會在隨後的壓力之下彈回原位，恢復身份。在冬天的早晨，啟動這車往往還需要彎下腰去，一邊踩啟動杆，一邊反覆按下化油器上的小圓柱「泵油」，這是該車系化油器一個比較原始和獨特的加濃方式。在油電正常的前提下，長行程的兩衝程發動機在怠速的時候顯得有氣無力，排氣管裡老大會才能低沉地「砰」一聲，如果是沒有風，「砰」聲過後，我們可以看到排氣管裡噴出的圓圓的煙圈。
XF250D的低扭矩是前幾款車無法相比的，起步時的順暢感覺讓人覺得不像兩衝程車。四擋變速系統非常粗糙，偶爾會出現脫擋甚至掛不上擋的現象。在動力性能上，此車是有名的大力，雖然最高速度並不高，時速超過90km/h後就提速緩慢，噪聲和排放大大增加，但在常用速度範圍內的表現值得稱道，功率輸出強勁、扭距充沛，加速很暢快。與之前幾款車型相比，XF250D的駕姿更舒展，操控性能也有了提升，較完美地保留了該車系高速時車體平穩的優點，尤其是它的承載性能，簡直就是一輛「摩託貨車」。
如果XF250D的面世時間能提前十年，它會在國內摩託市場創造一個其他車型無法逾越的銷售奇蹟，這是我在試車後最大的感受。
他們眼裡的幸福
高傳瑞（農民）：我從85年開始做羊肉生意，開始時用自行車帶羊肉，後來買了一輛舊的一代老幸福XF250A），但那車老壞，馱東西不方便不說，騎起來也不舒服。後來出了「四代幸福」，我處理了老幸福，買了這車。「四代幸福」真「扎壯」（蘇北話結實的意思），後坐馱上幾百斤東西跑起來都不打愣，比現在的三輪摩託厲害多了。這車整整為我出了十年大力，幫了我大忙。
胡偉（工人）：我是90年代初喜歡上摩託車的，第一輛車是濟南產的輕騎100，後來在廠子裡被小偷「借」走了。因為單位離家遠，沒有摩託車很不方便，我那些天就借了表哥的XF250D上下班騎。一騎就上了癮。這車重心低，高速非常穩，不發飄，騎起來真舒服。正常騎，車的油耗並不像許多人說得那麼高，什麼「油老虎」都是不了解這車的人胡扯的或人云亦云、以訛傳訛，我用這車的那段時間裡測了好幾回，百公裡也就耗三升油左右。說到故障率，其實幸福出的都是小毛病，很好處理的，譬如「白金」（觸點）髒了不好啟動，用細砂紙擦一下就行了；火花塞「淹」了，取下來甩甩用火機燎一下就行了，總之，只要按標準加混合油並經常保養，這車其實是非常耐用的。如過用現在的眼光來看，我覺得XF250D仍不失為一款好車，它堅固耐用、實用性能好，就是不太環保。
王明軍（公司職員）：沒騎過，在網上見過這車，真醜、真土，但是，比那被稱為經典的XF250A稍微好看一些。可能這車從前比較流行吧，但現在時代不同了，反正我是對它沒興趣。
祖磊（摩託車經銷商）：我感覺XF250D的開發和設計思路是正確的，在90年代，摩託車領域的主流是實用，此車在這方面做得相當成功。充沛的動力、承載的便利、合理的整體結構，使它打動了無數商販甚至是以玩車為目的的車迷，我個人認為它是幸福250系列中最成功的車型。
經典背後的經典
現在許多人都稱XF250A為經典，我並不反對，因為這款從上世紀50年代末開始生產的車型承載了一段歷史，不應該被人們遺忘。但是，我很反感那些一邊高呼「經典」一邊高價兜售此車的人（請原諒，我懶得稱呼他們車迷），他們意欲用「經典」二字讓此車奇貨可居，投機商赤裸裸的貪婪和虛偽的嘴臉令人生厭。事實上，XF250A在中國就沒有真正的流行過，撇開歷史的因素，進入80年代以後，人們早就對此車的造型不「感冒」了，當時，擁有同樣造型的車型還有「王冠」、「飛龍」等品牌，它也並不是唯一。所以，80年代中期以後，XF250A就被之後的車型取代了，漸漸退出歷史的舞臺，真正流行並為該車系創造輝煌的是XF250C和F250D，尤其是後者，「四代幸福」大名鼎鼎，儼然成了該車系的代言車型。在2000年，我去蘇中和沿江地區旅遊，仍能見到許多滿載貨物的XF250D在公路上奔跑。
當然，XF250A是不是經典，不能用銷量和市場口碑來衡量，它所代表的那個時代的「符號」是任誰也不能 抹殺的，在我心裡，它也就是一個符號而已。其實，早就想做幸福250系列的專題了，主角原來就定的XF250A，但是，接觸了那個時代的眾多用戶之後，我只能放棄原來的想法，換主角。儘管包括摩託媒體在內的摩託領域的「上層聲音」有意讓XF250A走上神壇，但廣大勞動人民卻是不買帳的，因為中國人真正的摩託生活是從80年代開始的，而80年代也正是此車走向末路的開始——隨著政府部門的拋棄、式樣的過時，此車被逐漸發展的市場淘汰出局。真正為幸福250家族書寫濃重一筆並深入人心的車型是XF250D，雖然在中國摩託車的歷史中沒有此車的一席之地，在XF250A這個「符號」的遮蔽之下，隨著時光的流逝，此車將會被歷史的塵土掩埋，但它不應該被忽略，因為現在還有許多人記著它甚至是感激它，這款「貨車」摩託在當時是許多人養家餬口的幫手，一些人騎著它走上了富裕。可以肯定的是，在這些人眼裡，XF250D才是該系列中的經典，儘管其中的許多人不知「經典」為何物。
如果XF250A是經典，那麼，XF250D也應該是經典，不同的是——XF250A是「陽春白雪」的經典，它的經典源自歷史；XF250D則是「下裡巴人」的經典，它的經典來自生活。歷史相比生活，一個「大」得碩大無朋，一個則「小」得雞毛蒜皮，但是，回望歷史，我們看到的卻大多是苦難，而快樂和幸福卻都是由生活來演繹的。我謹以此文來緬懷正在歷史中消失的、曾為普通大眾載來幸福的XF250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