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倫在電影《午夜巴黎》中提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什麼時段的巴黎是最好的?換句話說,你願意生活在什麼時間的巴黎?
你是否也想和男主角一樣,搭乘老爺車去往過去的巴黎,流連於沙龍、舞會、咖啡館和酒吧,跟海明威喝酒談天,向達利傾吐心事,甚至,得到畢卡索某任情婦的青睞?
那麼150多年前的巴黎到底是什麼樣子?那時候巴黎人的娛樂生活、夜生活是怎樣的呢?今天的這篇文章來自裡程碑第一輯《光之城:巴黎重建與現代大都會的誕生》,讓我們穿越到19世紀,去看看那個時代的巴黎。
巴黎對國際遊客的巨大吸引力並不僅僅停留於世博會期間。隨著1860年自由貿易協定的籤訂,英、法兩國之間無須護照,而且從倫敦橋經由福克斯頓到達巴黎北站的海陸聯運列車只需大約10小時車程,在短假期或長周末來巴黎旅行由此變得可行,也逐漸流行起來。
佩雷爾兄弟提供了豪華的住宿場所:位於卡普辛大街、擁有700間客房的巴黎大酒店,配備了創新的液壓式「升降機……可以將客人護送至他們所在的樓層」,還有先進的電子鐘——儘管根據《貝德克爾旅遊指南》(Baedeker Guide)的說法,「酒店很少配備私人衛生間」,並缺少「安靜、能幹的服務員」。
貴族階層更傾向於選擇裡沃利街上相對更高級的莫裡斯酒店,而美國人則喜歡新卡普辛街上的加萊賓館——這座賓館的早餐提供魚肉丸以及楓糖配蕎麥蛋糕,而且隔壁就是一家美國銀行。
當時,巴黎的餐廳和今天一樣隨處可見。從皇宮區的頂級餐廳——韋弗爾餐廳、裡什咖啡廳、普羅旺斯三兄弟餐廳,到體面的中等連鎖餐廳,如杜瓦爾先生的甜品和湯食餐廳,供應固定菜品,服務員穿得像修女;還有自助餐廳,如加利福尼亞快餐,店主是個頗具事業心的屠夫,他號稱每天為工人們提供18000盤烤兔肉。
巴黎還有逾兩萬家咖啡廳,不僅供應飲品和簡單餐食,還售賣法蘭西最受歡迎的酒——由洋茴香蒸餾製成,從阿爾及利亞進口,被稱作「綠精靈」的苦艾酒;此外還提供報紙,以及撞球、象棋、牌類遊戲等娛樂項目。
巴黎的娛樂:第二帝國的宴會
義大利大道是聰明、時髦的年輕人常去之處:每到下午,都會有一群裝扮時尚的年輕人聚集在託爾託尼,在那裡可以買到最好的冰激凌,或是配著法式糕點,喝一杯馬德拉白葡萄酒。看完戲劇或歌劇後,大家又會來到通宵營業的英國佬咖啡廳繼續狂歡。
在這些地方,男性的歡愉永遠是主旨,女性必須有人陪伴,否則難免受到騷擾。更奇怪的是,這裡的紅、白葡萄酒一般都是用蘇打水稀釋後才供人飲用。
巴黎的娛樂活動同樣繽紛多彩。從法蘭西喜劇院上演的大歌劇、經典戲劇(在這座劇院,出身不明的18歲少女莎拉·伯恩哈特於1862年緊張地上演了她的處女秀),到蒙西尼街的巴黎喜劇院上演的奧芬巴赫具有諷刺意味的輕歌劇。
而那些尋求刺激及世俗娛樂的人還可以去熱鬧的餐酒吧,如福堡 - 普瓦松尼大街上的城堡咖啡——在那裡,歌舞演員(比如毫不拘束的特麗莎)演唱粗俗的流行歌曲,有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簡直是汙穢和諷刺;或者去歌舞廳——優雅的波爾卡舞曲和華爾茲允許人們光明正大地調情。
在下層階級居住的郊區,人們並不在意那些追求女性的禮數:午夜過後,這座城市就會被豔俗的康康舞佔領。如今人們看到的康康舞已經是當代的一種淨化形式——一群歡快歌唱的舞娘,只會在舞蹈的間隙顯露出泡沫般的白色襯裙和燈籠褲。而在更正宗的原始版本中,康康舞是一種自由的搖擺舞,一種求偶的儀式:舞娘的裙擺之下空空如也,她們的高踢腿幾乎如同一份放蕩的邀約。
警察會嚴密監控舉辦這類狂野活動的場所,他們不僅在表面上是公共道德的護衛者,也在暗地裡密切關注那些試圖利用公眾的興奮來煽動偏激政治觀點的不法分子。
巴黎也是歐洲的大市場,沒有哪座城市擁有巴黎這樣能提供令人目不暇接的購物機會的能力。例如,作為現代商場前身、位於塞夫勒街上的樂蓬馬歇百貨,在各個樓層銷售高檔布料、服飾、家具和家居用品。在這樣一家大百貨公司做櫃檯銷售簡直是工薪階層女孩們的最高職業夢想,儘管這種職業對紀律和禮儀的規定幾乎到了職業軍人一般的僵化程度。
樂蓬馬歇百貨所採取的市場銷售策略來自其幕後推手——阿里斯蒂德·布西科(後來也被很多人效仿)。精緻的櫥窗展示、報紙雜誌上的整頁廣告、引誘消費者多次購買的商店布局、薄利多銷的營銷策略、基於自由退換貨政策的「絕對滿意」保證和郵寄服務等,都是他銷售商品的手段。
樂蓬馬歇百貨公司的建築外觀
在巴黎的街道上,還發生著更多見不得人的交易:小販在偷偷地兜售禁書和淫穢照片,皮條客和偽裝成「賣花女」的妓女在大街上遊蕩著招攬顧客。梅毒與霍亂、傷寒一樣,被視為公共健康的巨大威脅——這當然是一種正確的認知。
為此,政府付出了大量精力來管理性交易。妓院(其中不少是隨著奧斯曼大改造從西岱島的貧民窟中遷出的)和個體性工作者都必須在警察局註冊備案,不僅其服務區域和範圍要受到嚴格限制規定,還要定期接受私密到讓人羞恥的身體檢查,違規者將面臨罰款、監禁和取消資質的懲罰。
毫不意外,很多人寧願冒著巨大風險也要逃避這種無法帶來任何優勢或保護的嚴苛體系。法外之徒、未登記者的數量如此之多,以至於那些在日常生活中清白無辜的「體面」女性都必須竭力標識自我,以避免尷尬發生。
據警方估計,巴黎共有3萬名妓女在外遊蕩。警察局局長抱怨道:「到處都是妓女。」 不論是小餐館、酒吧、劇院還是歌舞廳,你可以在任何公共場所、火車站甚至火車車廂裡遇到她們。大部分餐廳前的步道上都有站街女。她們成群結隊地在這些優美的街道上遊蕩,令公眾感到厭惡。
但是,除非她們被人目擊在明目張胆地招攬生意,否則沒人可以逮捕她們。商店售貨員、合唱隊女孩、服務員,有誰不會因錢誤入歧途?「我們甚至分不清究竟是清白的女性穿得像妓女,還是妓女穿得像清白女人。」福樓拜的朋友、作家馬克西姆·杜·坎普曾如此挖苦道。巴黎儼然成了一個眾所周知的「性交易之都」。
然而,臣服於誘惑的代價是很高的。據官方報告,巴黎每年的性病病例超過5萬例,並且只能採用效果有限卻非常危險的水銀和碘化鉀作為治療藥物。
在民間傳言中,還存在著一類高級名媛,這是一群迷人又危險的「海妖」,一個男人可能要花費一筆不小的財富,才有資格換取一窺酥胸或親吻玉足之幸。「我的一切願望都像被馴服的小狗一樣緊跟在我身後。」這是一名臭名昭著的高級名媛的名言。
未經證實的拉帕瓦夫人的肖像
她叫埃絲舍爾 · 拉赫曼,民間名號為「拉帕瓦夫人」。她是一個波蘭裔猶太紡織工的女兒,藉助富裕的情人為自己鋪路,從柏林、維也納、倫敦、伊斯坦堡一路通往巴黎,住進了香榭麗舍大道上一座裝飾豔俗的豪宅中。
建造豪宅花費的數百萬法郎都榨取自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工業資本家吉多·亨克爾· 馮· 唐納斯馬克——此人比她小12歲,卻最終成了她的丈夫。多麼不幸的蠢貨!拉赫曼不僅脾氣壞,也算不上美若天仙,可她卻渴望自己能混跡高級文藝圈。據對她著迷、曾受邀前往她瘋狂的奢華宴會的龔古爾兄弟所言,她「並不聰明,但也沒人騙得了她」。
巴黎充滿著歡愉,其他任何地方都無可比擬。但是,如同硬幣的兩面,巴黎的另一面就是乏味:一種深邃的、帶有侵蝕性的憂鬱,潛藏在對感官愉悅的狂熱追求和快速更迭的時尚新潮背後。每個聰明人都能感覺到存在於這一切背後的焦慮、空虛和陳腐。
更普遍的是捶胸頓足般的舊約式的哀悼。就像路易·維約在《巴黎的味道》一書中所寫的:「這是一座沒有過去的城市,充斥著沒有記憶的精神、沒有眼淚的心跳、沒有愛的靈魂!城市中只留下一群再無根基的人!」
類似看法通常認為,被毀掉的不僅是物質性的景觀,還有巴黎的精神。記者兼政客朱爾·費裡同樣惋惜地說,一邊是「人們眼中飽含淚水,為古老的巴黎、伏爾泰的巴黎、德穆蘭的巴黎、1830—1848年的巴黎而流淚」,另一邊則是「得意揚揚的粗俗審美和露骨的唯物主義,這就是我們留給後代的一切」。
或許,同時代最有趣的評價來自維克託·富爾內爾發表於1865年的《新的巴黎,未來的巴黎》。他承認:「巴黎獲得了作為一座偉大首都必備的宏偉特徵……空氣、光線和寬敞的空間。骯髒的街區被清理乾淨,紀念性建築都得到完整的展示,精確的基礎設施網絡覆蓋了整座城市。」然而,如果他只做這些就好了!
實際上,奧斯曼變成了「直線上的匈人首領阿提拉」,巴黎由此失去了「如畫的、多樣的、意外的風景和發現的魅力——這讓人們在老巴黎散步的體驗成為一場穿梭在新鮮且未知的世界的探索。這樣一種多面的、生動的地貌,如同一張張各不相同的面龐,賦予了這座城市中的每個地區獨一無二的特質」。
而如今,主宰這座城市的是一種單調的直線形的壯麗,在移除了「起伏、稜角和曲線」之後,這裡被改造為「一座從最獨特、最神聖的記憶中蛻變而出的嶄新而潔白的城市,一座商店和咖啡廳遍地的城市……一座浮華光鮮的城市,一座註定會擠滿外國遊客的大酒店」。
1867年巴黎世界博覽會主展館的內部裝飾
這樣的冗長哀慟一直不見衰減地延續至21世紀,人們開始推崇與主張效率最大化的霸權資本主義相抗爭的新文化。美國當代作家麗貝卡·索爾尼特的辛辣文字為奧斯曼式巴黎的衰亡哀悼,她的語調完全與一個世紀前那些為以進步名義拆除的街道哀悼的懷舊主義者一樣:
右岸上的大塊空地就是曾經的雷阿爾大市場被拆除的地方……交通信號燈會入侵拉丁區狹窄曲折的老街,閃著螢光燈的快餐店塑料廣告牌將玷汙那些古牆,杜伊勒裡公園和盧森堡公園裡的金屬椅——它們的螺旋形扶手和穿了孔的圓形坐凳(與該時期的公共小便池的審美風格大致相同)——將會被更直線條的椅子所取代,非但不夠優雅,還全都會被漆成綠色。
會改變的還有更多。
【基本信息】書名:光之城
副書名:巴黎重建與現代大都會的誕生
作者:[英]魯伯特·克裡斯琴
譯者:黃華青
開本:32開
裝幀:精裝
定價:58元
【內容簡介】1853年,法國國王路易·拿破崙指派塞納河省長喬治-歐仁·奧斯曼開啟了一項龐大而雄心勃勃的市政改造公共工程。這項改造計劃——儘管其間夾雜著戰爭、革命、腐敗和破產——不但讓巴黎的面貌煥然一新,還為19世紀和20世紀初的城市規劃樹立了一個典範,並開創了現代巴黎經久不衰的城市布局。林蔭大道、公園、廣場、火車站、百貨商店,以及全新的公共衛生系統,綴成了它的生命。這場歷時十五年的城市革新項目背後有哪些鮮為人知的故事?今天的城市建設者能從中吸取什麼經驗,讓城市變得更宜居、更人性?本書作者魯伯特·克裡斯琴將帶領我們回到一百五十多年前的巴黎,看它如何從一個汙水橫流、貧民窟遍地、疾病纏繞的中世紀破舊城市,一躍成為了舉世聞名的「光之城」
【作者簡介】魯伯特·克裡斯琴(Rupert Christiansen)曾就讀於劍橋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並成為富布賴特學者。他是《每日電訊報》的歌劇評論家和《星期日郵報》的舞蹈評論家,同時也為多家美國、英國期刊雜誌撰稿,其中包括:《旁觀者》雜誌,《哈勃斯奎因》雜誌,《名利場》,《泰晤士報文學增刊》,《文學評論》。他還是《歐普拉》雜誌的編委會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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