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誠勿擾2》。從第一部到第二部,我都是在碟機上完成觀賞,我對馮小剛的賀歲片逐漸有了抵抗力。第二部似乎更像一齣悲劇,兩大賣點「離婚儀式」和「人生告別儀式」看著怎麼都沒有賀歲的味道,倒是滿嘴的苦澀。王朔式的苦大仇深加冷麵黑色幽默,貌似智慧的樣子,其實也就是電視劇的水平。不知道海南三亞給了電影多少投資,我總感覺馮小剛沒有拍出三亞的味道,亞龍灣我去過,在喜來登酒店的「私家海灘」,我清楚記得迷茫的大海中,在海邊探照燈的照射下,雪白的浪線從黑暗中不停地卷過來,巨大的潮聲在靜夜裡迴響。
馮小剛能夠把西溪溼地拍出江南的典雅和柔媚,卻不知道把海拍出那種永恆的失落之美。他本質上就不是海洋氣質的人。就是在第一部裡,你也可以看到一到海洋,馮小剛就虛脫,失真;一到陸地,馮小剛的故事就靈動,鮮活。恕我直言,中國還沒有真正擁有海洋氣質的導演,這也難怪,海裡出生的人還沒當上導演,全都給上山下鄉的那一代人佔了位子了。《非誠勿擾2》證明續集通常是狗尾續貂之作,但能撈錢,這是實話,進入商業序列的中國電影正在把好萊塢的套路統統嘗試一遍,而觀眾,暫時還買他們的帳,聽說《讓子彈飛》也要拍續集,我就看不出這些電影有續集的必要。 與這些「續集控」不同的是,絕大多數藝術電影,存心就是想斬斷「續集情結」的。這個世界並沒有所謂的續集,人生,只有一次;時間不可以重來,發生了就無法挽回。於是,真正的電影恰恰是沒有結局的突然終結。
在北京先是碰到了決心去美國學電影的QS,這個崇拜大衛林奇的清華電影學會負責人給出的姜文電影《讓子彈飛》的分數是「滿分」,後兩天,我去了北京時代影院。 我記得08年向高三學生推薦過姜文的《太陽照常升起》。直到今天,我仍然認為這部影片是一部了不起的電影。現在,面向市場的姜文,拍出了一部了不起的商業片。我一直用一個標準衡量「了不起」——能讓我看第二遍的電影,就叫了不起。
《讓子彈飛》集中了姜文式的幽默和天馬行空的影像風格,粗俗的色情玩笑和詩意的影像風馬牛不相及地糅合在一起,處處烙著姜文個人印記。姜文的電影是一個語言狂歡和過度詮釋的奇怪載體。沒有什麼電影能夠像姜文電影那樣給人留下那麼多的「段子」,更沒有電影讓人看完後還不停地解讀寓意和象徵意義。姜文藏在背後偷著樂,誰也不知道他是要俗到底還是要雅到家,兩撥人都去了影院,一幫人感受肉感的痛快,一撥人則處處尋找鏡頭和語言的弦外之意。各得其所,票房大賣。我最先受到感動的卻是電影的配樂,姜文把《太陽照常升起》的經典配樂放到了這裡,讓人不禁想追蹤其間的聯繫,其實沒有聯繫。姜文就是想把那段音樂再次弄出來顯擺,當時許多人讀不懂姜文,現在,姜文用糙的方式再度使用前部電影的音樂,不知道是姜文對前部電影的自我留戀,還是調侃了一次觀眾:你們可真夠邪門,換了個馬甲,你們就沒有看出什麼來?
《讓子彈飛》的確可以讓我們找到許多影射現實的段子,它的雙重書寫達到近些年難得到達的高度。例如,姜文給自己「兒子」說莫扎特的一段,兒子問莫扎特是誰,姜文說:莫扎特離我們很遠。短短一語,能令人浮想聯翩。更不消說馬拉火車的荒唐與寓意,「上海和浦東」的象徵意義等。姜文的電影非常奇怪的是不分左右,都有人視為己出,視為同志。這大概是姜文採用了混雜策略的原因。這有點像《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那個喊著「歐巴」的痴呆,最後突然清晰地回了一句「傻х」,姜文擅長表現這種劇變中體悟到的荒誕和無意義,這種無意義是覆蓋所有人的內心的感受,姜文抓住了荒誕的價值,當什麼價值都靠不住的時候,荒誕就是最高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