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圖騰》是作家姜戎創作的一部以狼為敘述主體的小說,講述了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一位知青在內蒙古草原插隊時與草原狼、遊牧民族相依相存的故事。
故事的背景發生在20世紀60年代末,中國大陸內蒙古最後一塊靠近邊境的原始草原。這裡的蒙古牧民還保留著遊牧民族的生態特點,他們自由而浪漫地在草原上放養著牛、羊,與成群的強悍的草原狼共同維護著草原的生態平衡。
正是蒙古民族的歷史和神秘,草原的廣闊和浪漫,將本書的主人公、一個叫陳陣的北京青年帶進了草原。很快,陳陣發現草原並不全是浪漫和自由。牧民們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必須和狼進行戰鬥。他親眼目睹蒙古的女人和小孩與偷襲羊群的狼――像豹子一樣大的狼――徒手搏鬥。也曾誤入狼群、並親眼看見群狼怎樣在頭狼的指揮下,調兵遣將圍獵幾百隻黃羊。但是,人卻搶了狼儲存的食物。為了報復人的貪婪,狼利用冬季風雪和夏季蚊災的掩護,發動了兩次大規模的偷襲軍馬群的殘酷而壯烈的戰役。於是人又被激怒了。來自於農耕民族的幹部不顧蒙古牧民的反對,開始了大規模的圍獵狼群的戰鬥。
狼在死亡前的尊嚴和犧牲精神震撼了陳陣。陳陣和他的朋友親自掏了一窩小狼,並且養了其中的一隻。他要通過一隻小狼的成長,探索狼的習性和狼的哲學。通過一系列的令人陶醉的有趣的故事,陳陣發現狼是動物中唯一不可馴服的、十分神秘的動物。比如,第一次面對食物或者面對大批食物的時候,會舉行跑圈,類似現代宗教的感恩儀式或者祭祀;比如,狼一旦離開大地就會顫抖無力,又像希臘神話中的安泰。進而,陳陣又發現蒙古民族不僅將狼作為自己民族的圖騰崇拜的對象,而且,死後又將自己的屍體放到狼出沒的地方,實施"天葬"。蒙古牧民相信狼會將他們的靈魂帶上"騰格里"(蒙語:天)。狼是蒙古人敬畏的敵人,也是他們相伴一生、甚至是來生的朋友。正是蒙古人帶著狼的精神徵服了差不多半個地球,開通了東西方商業貿易與文化的交流。
陳陣和他的來自於北京的青年朋友,因為狼的緣故和牧民融為一片。但是,他們無法阻擋來自於農耕文化和文革時期的錯誤政策對草原生態的破壞。他們首先用現代武器殺狼,將僅存的狼驅趕到邊境外。進而,大片的開墾草原土地。幾年以後,草原上鼠害橫行,大片的草原沙化。在作品的最後,也就小說的尾聲,來自於蒙古草原的沙塵暴已經遮天避日地肆虐北京,浮塵甚至飄過大海,在日本和韓國的天空遊蕩……
《狼圖騰》由一系列有機連貫的「狼故事」組成,情節緊張激烈而又新奇神秘。讀者可從書中每一篇章、每個細節中攫取強烈的閱讀快感,令人慾罷不能。那些精靈一般的蒙古草原狼隨時從書中呼嘯而出:狼的每一次偵察、布陣、伏擊、奇襲的高超戰術;狼對氣象、地形的巧妙利用;狼的視死如歸和不屈不撓;狼族中的友愛親情;狼與草原萬物的關係;倔強可愛的小狼在失去自由後艱難的成長過程——無不使我們聯想到人類,進而思考人類歷史中那些迄今縣置未解的一個個疑問:當年區區十幾萬蒙古騎兵為什麼能夠橫掃歐亞大陸?中華民族今日遼闊疆土由來的深層原因?歷史上究竟是華夏文明徵服了遊牧民族,還是遊牧民族一次次為漢民族輸血才使中華文明得以延續?為什麼中國馬背上的民族,從古至今不崇拜馬圖騰而信奉狼圖騰?中華文明從未中斷的原因,是否在於中國還存在著一個從未中斷的狼圖騰文化?於是,我們不能不追思遙想,不能不面對我們曾經輝煌也曾經破碎的山河和歷史發出叩問:我們口口聲聲自詡是炎黃子孫,可知「龍圖騰」極有可能是從遊牧民族的「狼圖騰」演變而來?華廈民族的「龍圖騰崇拜」,是否將從此揭秘?我們究竟是龍的傳人還是狼的傳人?
快到一個山谷口,一路上大青馬活躍亂動、四處偵聽的耳朵突然停住了,並且直直地朝向谷口的後方,開始抬頭噴氣,步伐錯亂。陳陣這還是第一次在雪原上單騎走遠道,根本沒意識到前面的危險。大青馬急急地張大鼻孔,瞪大眼睛,自作主張地改變方向,想繞道而走。但陳陣還是不解馬意,他收緊嚼口,撥正馬頭繼續朝前小跑。馬步越來越亂,變成了半走半跑半顛,而蹄下卻蹬踏有力,隨時就可狂奔。陳陣知道在冬季必須愛惜馬力,死死地勒住嚼子,不讓馬奔起來。
大青馬見一連串的提醒警告不起作用,便回頭猛咬陳陣的氈靴。陳陣突然從大青馬恐怖的眼球裡看到了隱約的危險。但為時已晚,大青馬哆嗦著走進了陰森山谷喇叭形的開口處。
當陳陣猛地轉頭向山谷望去時,他幾乎嚇得栽下馬背。距他不到40米的雪坡上,在晚霞的天光下,竟然出現了一大群金毛燦燦、殺氣騰騰的蒙古狼。全部正面或側頭瞪著他,一片錐子般的目光颼颼飛來,幾乎把他射成了刺蝟。離他最近的正好是幾頭巨狼,大如花豹,足足比他在北京動物園裡見的狼粗一倍、高半倍、長半個身子。此時,十幾條蹲坐在雪地上的大狼呼地一下全部站立起來,長尾統統平翹,像一把把即將出鞘的軍刀,一副弓在弦上、居高臨下、準備撲殺的架勢。狼群中一頭被大狼們簇擁著的白狼王,它的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的灰白毛,發出白金般的光亮,耀眼奪目,射散出一股兇傲的虎狼之威。整個狼群不下三四十頭。後來,陳陣跟畢利格詳細講起狼群當時的陣勢,老人用食指颳了一下額上的冷汗說,狼群八成正在開會,山那邊正好有一群馬,狼王正給手下布置襲擊馬群的計劃呢。幸虧這不是群飢狼,毛色發亮的狼就不是餓狼。
陳陣在那一瞬其實已經失去任何知覺。他記憶中的最後感覺是頭頂迸出一縷輕微但極其恐怖的聲音,像是口吹足色銀元發出的那種細微振顫的錚錚聲。這定是他的魂魄被擊出天靈蓋的抨擊聲。陳陣覺得自己的生命曾有過幾十秒鐘的中斷,那一刻他已經變成了一個靈魂出竅的軀殼,一具虛空的肉身遺體。很久以後陳陣回想那次與狼群的遭遇,內心萬分感激畢利格阿爸和他的大青馬。陳陣沒有栽下馬,是因為他騎的不是一般的馬,那是一匹在狼陣中長大、身經百戰的著名獵馬。
事到臨頭,千鈞一髮之際,大青馬突然異常鎮靜。它裝著沒有看見狼群,或是一副無意衝攪狼們聚會的樣子,仍然踏著趕路過客的步伐緩緩前行。它挺著膽子,控著蹄子,既不掙扎擺動,也不奪路狂奔,而是極力穩穩地馱正鞍子上的臨時主人,像一個頭上頂著高聳的玻璃杯疊架盤的雜技高手,在陳陣身下靈敏地調整馬步,小心翼翼地控制著陳陣脊椎中軸的垂直,不讓他重心傾斜失去平衡頭栽進狼陣。
可能正是大青馬巨大的勇氣和智慧,將陳陣出竅的靈魂追了回來。也可能是陳陣忽然領受到了騰格里(天)的精神撫愛,為他過早走失上天的靈魂,揉進了信心與定力。當陳陣在寒空中遊飛了幾十秒的靈魂,再次收進他的軀殼時,他覺得自己已經僥倖復活,並且冷靜得出奇。
黃羊群終於勉強啟動。只有那些久經沙場考驗的老黃羊和頭羊,能夠經得住冬季綠草美味不可抗拒的誘惑,把肚皮容量控制在不犧牲速度的範圍之內,本能地轉身向沒有狼的山梁跑去,並裹脅著大部分的黃羊一同逃命。挺著大肚子,踏著厚雪,又是爬坡,黃羊群真是慘到了極點。這是一場真正的屠殺,也是智慧對愚蠢和大意的懲罰。在畢利格老人看來,狼群這是在替天行道,為草原行善。
狼群對幾隻跑得撐破肚皮,不咬自傷的倒地黃羊,連看也不看,而是直接衝向扎堆的黃羊群。大狼撲倒幾隻大羊,咬斷咽喉,幾股紅色焰火狀的血液噴泉,射向空中,灑向草地。寒冷的空氣中頓時充滿黃羊血的濃羶腥氣。視覺嗅覺極其靈敏的黃羊群,被這殺雞訓猴式的手段嚇得拼命往山梁上跑。幾隻大公羊帶領的幾個家族群一衝上坡頂,立即收停腳步,急得團團轉。誰也不敢往下衝。顯然,頭羊們發現了山坡下那一大片白得沒有一棵黃草的大雪窩的危險,同樣熟悉草原的老黃羊立即識破了狼群的詭計。
突然,坡頂上密集的黃羊群,像山崩泥石流一般往反方向崩塌傾瀉。十幾隻大公羊仿佛集體權衡了兩面的危險,決定還是返身向危險更小一些的狼群包圍線突圍。公羊們發了狠,玩了命,拼死一搏。它們三五成群,肩並肩,肚碰肚,低下頭把堅韌銳利的尖角長矛扎槍,對準狼群突刺過去。還能奔跑的其它黃羊緊隨其後。陳陣深知黃羊角的厲害,在草原,黃羊角是牧民做皮活,扎皮眼的錐子,連厚韌的牛皮都能扎透,扎破狼皮就更不在話下。黃羊群這一兇猛銳利的羊角攻勢立即奏效。狼群的包圍線被撕開一個缺口,黃色洪峰決堤而出。陳陣緊張擔心生怕狼群功虧一簣。可他很快發現那條狼王就在缺口旁邊站著,它那姿態異常沉穩,好像是個閘工,在故意開閘放水,放掉一些大壩盛不下的洪峰峰頭水量。黃羊群中那些還保存了速度和銳角的羊剛剛衝出閘口,狼王立即率狼重又封住缺口。此刻包圍圈裡的全是些沒速度,沒武器,沒腦子的傻羊。狼群一個衝殺,失去頭羊公羊的烏合之群,嚇得重又蜂擁爬上山梁,並呼嚕呼嚕地衝下大雪窩。陳陣完全可以想像那些尖蹄細腿,大腹便便的黃羊會有什麼結果。
黃羊群和狼群都消失在山天交接線上。千羊奔騰,血液噴湧的圍獵場突然靜了下來。草坡上只留下七八具羊屍,還有幾隻傷羊在無力地掙扎。這場圍殲戰,從總攻開始到結束不到十分鐘。陳陣看得半天喘不過氣來,心臟狂跳得已經心律不齊。
最使陳陣驚奇的是,無論多臭多爛多髒的食物垃圾吃進小狼的肚子,小狼也不得病。陳陣和楊克對小狼耐寒、耐暑、耐飢、耐渴、耐臭、耐髒和耐病菌的能力佩服之極。經過千萬年殘酷環境精選下來的物種真是令人感動,可惜達爾文從沒來過內蒙古額侖草原,否則,蒙古草原狼會把他徹底迷倒,並會加上長長的一章。
小狼越長越大,越長越威風漂亮,已經長成了一條像模像樣的草原狼了。陳陣已經給它換了一根更長的鐵鏈。陳陣還想給它更換名字,應該改叫它「大狼了。可是小狼只接受「小狼」的名號,一聽陳陣叫它小狼,它會高高興興跑到跟前,跟他親熱,舔他的手,蹭他的膝蓋,撲他的肚子,還躺在地上,張開腿,亮出自己的肚皮,讓陳陣給它撓痒痒。可是叫它「大狼」,它理也不理,還左顧右盼東張西望,以為是在叫「別人」。陳陣笑道:你真是條傻狼,將來等你老了,難道我還叫你小狼啊?小狼半吐著舌頭,呵呵傻樂。
陳陣對小狼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很欣賞,最近一段時間他尤其喜歡玩小狼的耳朵。這對直直豎立的狼耳,挺拔、堅韌、乾淨、完整和靈敏,是小狼身體各部最早長成大狼的標準部件,已經完全像大狼的耳朵了。小狼也因此越來越具有草原狼本能的自我感覺。陳陣盤腿坐到狼圈裡,跟小狼玩的時候,總是去摸它的耳朵,但小狼好像有一個從狼界那兒帶來的條件,必須得先給它撓耳朵根,撓脖子,直到撓得它全身痒痒哆嗦得夠了,才肯讓陳陣玩耳朵。陳陣喜歡把小狼的耳朵往後摺疊,然後一鬆手,那隻狼耳就會噗地彈直,恢復原樣。如果把兩隻耳朵都後折,再同時鬆手,但兩耳絕不會同時彈直,而總是一前一後,發出噗噗兩聲,有時能把小狼驚得一愣,好像聽到了什麼敵情。
這對威風凜凜的狼耳,除了二郎以外,令家中所有的狗十分羨慕、嫉妒甚而敵視。陳陣不知狗耳和狼耳的軟骨中,是否也有「骨氣」的成份?狗祖先的耳朵也像狼耳一樣挺拔,可能後來狗被人類馴服以後,它的耳朵便耷拉下來,半個耳朵遮住了耳窩,聽力就不如狼靈敏了。遠古的人類可能不喜歡狗的野性,於是經常去擰它的耳朵,並且耳提面命,久而久之,狗的耳朵就被人擰軟了,耳骨一軟,狗的「骨氣」也就走洩,狗最終變成了人類俯首帖耳的奴僕。蒙古馬倌馴生馬首先就得擰住馬耳,按低了馬頭,才能備上馬鞍騎上馬;中國地主婆也喜歡擰小丫環的耳朵。一旦被人擰了耳朵,奴隸或奴僕的身份就被確認下來。
呂嘉民(筆名姜戎),漢族,1946年4月生於北京,籍貫上海。
曾任中國勞動關係學院教師。主業:政治經濟學,偏重政治學方面。1967年自願赴內蒙古額侖草原插隊。1978年返城。1979年考入社科院研究生院。作品《狼圖騰》:1971年起腹稿於內蒙古錫盟東烏珠穆沁草原、1997年初稿於北京、2002年3月20日三稿於強沙塵暴下的北京、2003年歲末定稿於北京。2004年4月出版,後憑此作榮登"2006第一屆中國作家富豪榜"。2015年2月,由法國導演讓·雅克·阿諾執導拍攝的電影版《狼圖騰》上映,引發熱議。
2019年9月23日,姜戎長篇小說《狼圖騰》入選"新中國70年70部長篇小說典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