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全世界已知最後1隻雌性斑鱉在中國意外去世,至此,這個物種就僅剩下3個已知個體。似乎,這個物種至此徹底沒救了。然而,獨立環保媒體Mongabay今日發布了一篇頭條文章,告訴我們越南的保護工作者還沒有死心,他們依舊在努力把這個物種從滅絕邊緣給拉回來。
本文作者Jeremy Hance,我編譯給大家看一看。
原文地址:news.mongabay.com/2020/01/killing-gods-the-last-hope-for-the-worlds-rarest-reptile/
88歲的黎輝煌(Le Huy Hoanh)起身倒茶,然後演示了他當年獵神的場景。幾十年前,利用長矛和鉤網,黎輝煌成為了捕獵斑鱉的高手。對於一個88歲的老人來說,他的身體硬朗又靈活。不難想像在他年輕時是如何捕獵斑鱉的。在全世界的淡水龜鱉中,斑鱉最大,體重輕易可達200千克。
斑鱉,拍攝者Gerald Kuchling。
在越南神話中,斑鱉是民族獨立的象徵。相傳越南黎朝太祖黎利在起兵反抗明朝時,從一位龍王手上獲得了一把名為「順天」的寶劍。在功成之後,黎太祖泛舟於河內的湖上,一隻巨大的斑鱉浮出水面,帶走了順天劍。自此,那潭湖泊被稱為還劍湖,湖裡的斑鱉就是還劍鱉。
但最後一隻還劍鱉在2016年去世,它所屬的物種還沒有消失——不過也差不多了。如今,人類已知的斑鱉個體只有三個:一隻是雄性,在中國的動物園裡;另外兩隻在越南的野外,但生活在兩個湖中。去年4月,人類明確知道的最後一隻雌性斑鱉去世。因此,現在最重要的是再找到一個雌性。
儘管如此,亞洲龜鱉計劃(Asian Turtle Program, ATP)的負責人蒂姆·麥考馬克沒有絕望,他說,如果我們迅速行動,還有機會拯救斑鱉。這個組織總部設在河內,致力於保護亞洲的龜鱉。
在只有三個已知個體的情況下,時間是關鍵。在中國,圈養繁殖的計劃已經泡湯了。在越南,東莫湖(Dong Mo Lake)的個體早已確認,2018年,ATP在玄慶湖(Xuan Khanh Lake)又找到了另外一個個體。麥考馬克懷疑越南別的水域裡依舊有斑鱉,甚至寮國也可能有。我們必須在為時已晚之前找到一個繁殖對,抓住它們,讓它們相遇。
越南最後的還劍鱉的標本,圖片來自NY Times。
「救回來的可能性非常高,」麥考馬克開車穿越河內狂躁的道路時說,「一個雌性在一個繁殖季中可以產下30至40個卵,它們一年不止有一個繁殖季。」如果能有一對健康的斑鱉夫婦,還有一點運氣,那麼全球斑鱉數量將在12個月內從3個增加到50多個。
離開河內的喧囂,只需一個小時就可抵達寧靜的東莫湖,這是一片風景秀麗、水勢洶洶的湖泊,附近是植被茂密的巴維山。 東莫湖不是真正的湖泊,而是個1400公頃的水庫,40多年前紅河大壩建成,才有了它。
麥考馬克及其團隊懷疑,大壩正是斑鱉在此孤獨殘喘的原因。他們認為,斑鱉並不是湖龜,更偏好於河流。從歷史上看,斑鱉分布在長江、紅河以及鄰近的溼地中。在其天然生境裡,斑鱉可以順著河流遷徙,並利用河上的沙洲築巢、產卵。
東莫湖風光,圖片來自ATP。
麥考馬克認為,大壩建起來之後,一些斑鱉被困在了水庫和湖泊當中,我們不知道這些湖泊是不是它們最合適的棲息地,但在這樣分隔的水體中,它們也確實找不到伴侶。然後,斑鱉種群就崩潰了。伴隨大壩建設的,是汙染和過度捕撈,許多溼地也被改造成了稻田。更窄小的水域,也讓它們更容易被捕獵。於是,人類殺死了斑鱉。
我們乘船駛向湖心的一個大島。嚮導反覆強調,看到神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每個人都死死的盯著湖面,尋找著斑鱉的蛛絲馬跡。
沒過多久,我們就上了島,遇到了阮文通(Nguyen Van Trong)。他60多歲,曾是個漁民,現在是全職的斑鱉觀察員。在紅河建壩之前,這個島就是他的家,也是村莊的原址。
東莫湖大壩,拍攝者阮大棠(Nguyen Tai Thang )。
阮文通通過翻譯告訴我們,在他小時候這裡曾有很多斑鱉,但現在可能就剩一個了。但他非常了解僅剩的神龜。有人說,神龜和阮文通互相認識。譯者講,如果阮文通哪天沒有看到神龜,就會很難過——所以他總是很難過。一般來說,阮文通一個月能遇到它兩三次。別的村民也很在意神龜,如果一連幾個月村裡沒有人見到它,大家就都會很擔心。在保護主義者的影響下,村民們已經將這隻斑鱉當作是他們中的一份子。
「村裡所有人都知道咱們這兒有斑鱉,也知道斑鱉特別稀有。大家都希望能一直保住它,讓村裡的學生們都能見到它。」阮文通說:「是的,我們是在為後代保斑鱉。」
為此,東莫湖的一些區域禁魚了。村裡還有50多個漁民,他們只要看到斑鱉,就會通知阮文通。我們上島參觀了一個剛建好的竹棚,有了它,阮文通守望斑鱉的時候終於有了一個可以避雨遮陽的地方。
東莫湖的漁民加入了保護斑鱉的行列。圖片來自ATP。
在我們的短暫造訪中,害羞的神龜並未露頭。
宣慶湖在東莫湖西北大約20公裡處,它更小,風景也更單調。但在2018年,科學家在此找到了另一隻斑鱉。
但在這兒,ATP尋找斑鱉的方法迥然不同:他們在水中找到了斑鱉的DNA。這種技術被稱為環境DNA,它不需要直接目擊或是捕捉,就能找到某種動物。但是,環境DNA也有其局限性。麥考馬克表示,這種技術並不是萬能藥,因為它容易帶來很多假陰性。換句話說,利用環境DNA尋找湖水裡的斑鱉,那是真正的大海撈針。這就意味著這項技術更容易判別「有」,卻不擅長斷定「無」。
在宣慶湖的旅途中,我們依舊沒有遇到神龜。但至少環境DNA技術告訴我們它就在水面之下。如今,我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三個斑鱉個體,該怎麼辦?麥考馬克表示,接下來的保護有兩件事必須做:第一,得弄清兩個湖裡的斑鱉的性別;其次,需要擴大尋找範圍。
如果能確認雌性個體的存在,那我們就必須做出重大選擇:是讓它們繼續野外生活,還是人工圈養?
ATP的工作人員正在檢測環境DNA。拍攝者阮大棠(Nguyen Tai Thang )。
麥考馬克認為,兩種選擇都有其優缺點。他認為,最可能的方式,是在斑鱉的原有環境中進行圈養,也就是在兩個湖中選出一塊地方,隔離出來,放入兩隻斑鱉。這樣,大家可以密切的監視兩個個體,並且能讓它們遠離公眾的視野,並且原有的環境也更利於它們的生存。如果再發現了其他的個體,還再能挪過來。但是,迄今為止這個方案並沒有真正實施,沒有人為此建設任何設施。
這個方案,是由多方聯合提出的。除了ATP,聯名的還有國際野生生物保護學會(WCS)、全球野生動物保護組織(GWC)、龜鱉生存聯盟(TSA)、印緬保護組織(IMC)、河內自然科學大學,當然,也獲得了一些越南官員的支持。
但問題是沒錢。麥考馬克說:「這也太神奇了,斑鱉如此稀有,但想保護它們,卻沒有什麼資源和資金。你看看老虎、大象,一說保護就是幾百萬美元。相比之下,斑鱉獲得的支持就太少了。」
目前,越南斑鱉保護計劃的資金主要靠捐贈和動物園的支持,尤其是美國的克利夫蘭城市動物園。但是,想要再進一步,需要更多的錢。
一般來說,我們在水面上看到的斑鱉都是這樣的。拍攝者阮大棠(Nguyen Tai Thang )。
前斑鱉獵手黎輝煌生活在一個舒適的鄉村小屋中,離我們參觀的湖泊不遠。他是一位自豪的父親,養大了10個孩子。老獵人請我們喝茶,回憶起了過去。那時,江上的斑鱉很多,但捕獵斑鱉是一場冒險。
黎輝煌出生在20世紀30年代,他從爺爺和爸爸那兒學會了捕獵斑鱉的方法。在他12歲那時候,獵人們會4個一組,乘坐小船,用長矛或是魚叉捕獵斑鱉——這種捕獵方式,幾乎和因紐特人捕鯨的方法差不多。但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用吊線和鐵鉤捕獵,這更簡單,也更安全。狩獵在那時就像是鄉間的一種運動,有很多人參加,但那些手持長矛的獵手總是最特殊的。
在過去60年裡,黎輝煌一共捕獵過6隻巨龜,那些小號的斑鱉沒被他算在內。20世紀40年代,紅河曾經衝毀了本地的湖壩,許多斑鱉進入了東莫湖。一時間,它們就像「菜園裡的雞」一樣多。但幾乎所有的斑鱉都被村裡人抓回去吃了。
「斑鱉在市場上和別的鱉價格差不多,其中的大多數也只會在本地屠宰、售賣。」麥考馬克說:「直到最近,它們才變得稀有,才有了更大的需求。」和我們類似,越南人也珍視傳統醫學。而龜骨被當作一味藥。黎輝煌告訴我們,曾有獵人以4500萬越南盾的價格賣出過一副斑鱉骨,這差不多是14000人民幣。
但是,捕捉大型斑鱉很不容易。它們比兩個成人還重,一口就能咬下人身上一大塊肉。黎輝煌說斑鱉的動作非常快,有一次,幾個獵人抓住了一隻斑鱉,將它搬上了船,但斑鱉劇烈反抗,把船給晃翻了,隨後逃之夭夭。
這仿佛就像是傳說中的屠龍故事。
東莫湖斑鱉的一張照片,2008年拍攝,那時人們正在救助它。拍攝者:蒂姆·麥考馬克。
黎輝煌最後一次抓到斑鱉,是在1990年。之後他又當了幾年獵人,但那時斑鱉幾乎消失了。老獵人回憶,他最後一次遭遇的斑鱉非常大,可能重達400公斤,那是一般斑鱉體重的兩倍。黎輝煌想抓到它,但這隻神一般的巨龜逃走了。
80多年來,越南發生了巨變。打敗皇帝的法國人敗於日本,世界大戰後美國人又被胡志明擊敗。最終,越南歸於越南人。現在,他捕獵的巨龜已然成為過去,離現實比神話更遠。
但只要保護主義者能夠再次找到一個繁殖對,還劍鱉的神話就不會終結。神話重鑄,神龜再臨。
擴展閱讀:
斑鱉或註定滅絕,請勿讓它的悲劇重演
戳閱讀原文按鈕,可進入亞洲龜鱉計劃的官網。未牆,就是有點慢。可以看看他們的工作,上面也有捐款的按鈕。
我是花蝕,曾經是研究鳥類叫聲的,現在是個獨立撰稿人、半吊子生態攝影師、狂熱的神廟迷和金屬黨。出版過幾本書,愛寫點自己關心的東西,關注啦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