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傳奇:二將逞勇爭先鋒,子都心狹射戰友
周桓王八年(公元前712年)夏,齊、魯二侯按約定,皆至時來(地名),與鄭伯面訂出師日期。約定秋七月上朔,在許地會齊,二侯領命而別。
鄭莊公回國,大閱軍馬,擇日祭告於太宮,聚集諸將於教場。重製「蝥弧」大旗,立於大車之上,用鐵圈固定,這大旗用錦製作。錦方一丈二尺,綴金鈴二十四個,旗上繡「奉天討罪」四個大字,旗竿長三丈三尺。鄭莊公下令:「若誰能手執大旗,步履如常,便拜為先鋒,即將輅車賜予。」
言尚未落,班中走出一員大將,頭帶銀盔,身穿紫袍金甲,生得黑面虯須,濃眉大眼,竟是大夫瑕叔盈。上前奏道:「臣能執之。」一隻手拔起旗竿,緊緊握定。上前三步,退後三步,仍豎立車中,略不氣喘。軍士無不喝採。瑕叔盈大叫:「車夫何在?為我駕車!」
剛想謝恩,班中又走出一員大將,頭帶雉冠,身穿緋袍犀甲,口稱「執旗展步,未為希罕,臣能舞之。」
眾人上前觀看,是大夫潁考叔。車夫見考叔口出大言,更不敢上前,且立住腳觀看。只見考叔左手撩衣,將右手打開鐵圈,從背後倒拔那旗。縱身一跳,那旗竿早拔起到手,忙將左手搭住,順勢打個轉身,將右手託起。左旋右轉,如長槍一般,舞得呼呼的響。那面旗卷而復舒,舒而復卷。觀者盡皆駭然。莊公大喜:「真虎將也!當受此車為先鋒。」
言猶未畢,班中又走出一員少年將軍,面如傅粉,唇若塗朱,頭帶束髮紫金冠,身穿織金綠袍,指著考叔大喝道:「你能舞旗,偏我不會舞,這車且留下!」大踏步上前。潁考叔見他來勢兇猛,一手把著旗竿,一手挾著車轅,飛也似跑去了。那少年將軍不舍,在兵器架上,操起一柄方天畫戟,隨後趕出教場。
將至大路,鄭莊公使大夫公孫獲傳語解勸。那將軍見潁考叔已去遠,恨恨而返。說:「此人藐視我姬姓無人,吾必殺之!」
那少年將軍是誰?乃是公族大夫,名喚公孫閼,字子都,是男子中第一的美色,為鄭莊公所寵。
孟子云:「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正是此人。平日恃寵驕橫,兼有勇力,與潁考叔素不相睦。當下迴轉教場後,仍然是怒氣衝衝。
鄭莊公誇獎其驍勇說:「二虎不得相鬥,寡人自會處理。」於是另以車馬賜予公孫閼,同時也賞賜了瑕叔盈。各自謝恩而去。
至七月朔日,鄭莊公留祭足同世子忽守國,親自統領大兵向許城進發。齊、魯二侯,已先在近城二十裡下寨等候。三君相見敘禮,讓齊侯居中,魯侯居右,鄭伯居左。是日,鄭莊公大排筵席,以當為二侯接風。
齊侯從袖中抽出檄書一封,書中數許男不上貢賦稅之罪,今奉王命來討。魯、鄭二君俱看過,一齊拱手道.:「必如此,師出方為有名。」約定來日庚辰,協力攻城,先遣人將討檄射進城去。
次早,三營各各放炮起兵。那許本男爵,小小國都,城不高,池不深,被三國兵車,密密扎扎,圍得水洩不漏。城內好生驚怕。只因許莊公是個有道之君,素得民心,願為固守,所以急切未下。
齊、魯二君,原非主謀,不甚用力。到底是鄭將人人奮勇,個個誇強。其中,潁考叔因公孫閼奪車一事,越在施逞手段。到第三日壬午,潁考叔在輜車上將「蝥弧」大旗,挾於脅下,縱身一跳,早登許城。公孫閼眼明手快,見考叔先已登城,忌其有功,在人叢中看定考叔,颼的發一冷箭,正中後心,潁考叔從城上連旗倒跌下來。瑕叔盈只道考叔為守城軍士所傷,太陽穴中迸出火星,就地取過大旗,一躍而上,繞城一轉。大呼:「鄭君已登城了!」
眾軍士望見繡旗飄揚,以為鄭伯真箇登城,個個勇氣百倍,一齊上城。砍開城門,放齊、魯之兵入來。隨後,三君併入。許莊公易服雜於軍民中,逃奔衛國去了。
齊侯出榜安民,將許國土地,讓與魯侯。魯隱公堅辭不受,齊僖公曰:「本謀出鄭,既魯侯不受,宜歸鄭國。」
鄭莊公滿念貪許,因見了齊、魯二君交讓,只得佯推假遜。正在議論之際,傳報有許大夫百裡引著一個小兒求見。三君同聲喚入。百裡哭倒在地,叩首乞哀:「願延太嶽一線之祀。」齊侯問:「這小兒何人?」百裡答:「吾君無子,此君之弟名新臣。」
齊、魯二侯,各悽然有憐憫之意。鄭公見景生情,將計就計,就轉口道:「寡人本迫於王命,從君討罪,若佔其土地,非義舉也。今許君雖逃,其世祀不可滅絕。既其弟見在,且有許大夫可託,有君有臣,當以許國還給他。」
百裡說:「臣止為君亡國破,以求保全六尺之孤,土地已屬君掌握,豈敢復望!」
鄭莊公曰:「吾之復許,乃真心也。恐叔年幼,不任國事,寡人當遣人相助。」
於是,分許為二:其東偏,使百裡奉新臣以居之;其西偏,派鄭大夫公孫獲居之。名為助許,實是監守。齊、魯二侯不知是計,以為處置妥當,稱善不已。
百裡同許叔拜謝了三君。三君亦各自歸國。
後來,許莊公老死於衛國。許叔在東偏受鄭制縛,直待鄭莊公去世後,鄭公子忽與突相爭數年;突入而復出,忽出而復入。那時,鄭國擾亂,公孫獲病死,許叔方才與百裡用計,乘機潛入許都,復整宗廟。此是後話。
再說,鄭莊公歸國,厚賞瑕叔盈,思念潁考叔不已,深恨射考叔之人,卻又不知是誰。於是,讓從徵之眾,每百人為卒,出豬一頭;二十五人為行,出犬、雞各一隻;召巫史為文,以咒詛之,公孫閼暗暗偷笑。
咒詛三日將畢。鄭莊公親率諸大夫往觀。才焚祝文,只見一人蓬首垢面,徑至莊公面前,跪哭而言道:「臣考叔先登許城,何負於國?被奸臣子都挾爭車之仇,冷箭射死。臣已得請於上帝,許償臣命。蒙主君垂念,九泉懷德!」言畢,以手自掐其喉;喉中噴血如注,登時氣絕。
莊公一看,此人原是公孫閼,急喚御醫救治,已是呼喚不醒。原來,公孫子都是被潁考叔的鬼魂附體了,他在鄭莊公面前自訴。此時方知射潁考叔者,即子都也,鄭莊公嗟嘆不已。感念潁考叔的在天之靈,鄭莊公命於潁谷立廟祀之。
今河南登封縣,即潁谷故地,有潁大夫廟,又名純孝廟。洧川亦有之。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