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源氏窮盡一生,遍尋花叢,是以「戀」為媒,尋人世之光。
他與紫上的故事,更是令無數讀者感嘆不已。在很多人心中,紫上就是光源氏的一生摯愛。
光源氏的一生,從未停止過追尋的腳步,他用藤壺做標尺,是以他才會在窺見年幼的紫上時,激動得渾身發抖,不禁熱淚盈眶。「原來這孩子的相貌,非常肖似我所傾心愛慕的那個人,所以如此牽惹我的心目。」既然是藤壺的侄女,神貌與藤壺自然有所相似。
△ 《千年之戀之源氏物語》(2001),齊藤麻衣飾演若紫
「我很想要她來住在身邊,代替了那個人,朝朝夜夜看著她,求得安慰。」思至此,光源氏尋得契機,遂將這弱小如嫩草般的女孩兒,強行帶回了自己的宅邸二條院,親自伴其左右,教導所有,誓將其養育為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女性,並據為己有,這也就是備受爭議的「光源氏養成」(光源氏計劃)。
在光源氏的悉心教導下,嬌憨的紫上漸漸長成豆蔻年華的少女。長大後的她雖與姑母藤壺妃子並不相似,一顰一笑,一嗔一怒,卻自有婉孌風姿,令一直流連花叢的光源氏也為之傾倒,遂終於不能自持,對這未解人事的少女有所幹犯。而歷經了最初的怨恨、懼怕與慌亂之後,紫上也從猶自青澀的少女蛻變成風華絕代的紫夫人:「氣度高雅,容顏清麗,似有幽香逼人。教人看了,聯想起春晨亂開在雲霞之間的美麗的山櫻,嬌豔之色四散洋溢。」
△ 《千年之戀之源氏物語》(2001),常盤貴子飾演紫上
紫夫人的容貌風姿,正似山櫻開放盛時,滿樹花朵如霧裹煙封,流光勝雪,與春日清晨的豔麗雲霞交相輝映,高潔脫俗的風姿中,又有濃麗之色鋪天蓋地,一顰一笑間,美得驚心動魄,直令人目眩神搖,不敢逼視。
然而即便是這般盛大奪目的美,也阻擋不住光源氏尋歡的腳步。從嫵媚多情的尚侍朧月夜,冰作影、玉為魂的高潔齋院槿姬,到「看到這人,好像聞到五月橘連花帶實的折枝的香氣」的明石之君,「好比盛開的重瓣棣棠花,帶著露水,映著夕陽」的玉鬘,再到「高貴秀美,好比二月中旬的新柳,略展鵝黃,而柔弱不勝鶯飛」的女三宮,不論對方身份如何,年紀如何,光源氏都如同走馬章臺的浪子,為每一處美停駐凝目。
多情到極處,便是無情。檻菊愁煙,幽蘭泣露,也動搖不了光源氏的鐵石心腸。
紫夫人自幼年即被光源氏帶走,雖然父親兵部卿宮尚在,卻毫無父女情分可言。她身後,既無退路,亦無憑恃。唯一可依賴的便是光源氏那並不穩固的寵愛。因此,縱然「聞君有他心」,卻既不能如文君一般「故來相決絕」的迂迴試探,亦無法做到「摧燒之,當風揚其灰」的徹底決裂,連出家為尼、脫離紅塵的要求也被光源氏一再拒絕。
因放不下藤壺,這才有了與紫夫人的羈絆,不可否認的是,紫夫人是光源氏一生最愛的女人。除了迎娶女三宮的幾日,光源氏從未讓紫夫人孤枕到天明;在他自我流放須磨時,也是將二條院的一切交給紫夫人打理;在她逝世後更是從此看破紅塵,遁入空門。
但光源氏又是一個性格複雜的人,他懂得欣賞美,易哀傷,懷仁愛之心,卻偏偏又做出許多世俗難容的事情,口若蜜餞且處處留情,在擁有紫夫人的同時還常常尋花問柳。
正如研究者姚繼中所言:「紫上的不幸不是光源氏對她缺少愛造成的,而是對她愛得太深造成的,光源氏希望她能夠承載他全部的情感,但他性格中的自私、憐憫、博愛、好色、哀愁等複雜成分並不是紫上能夠全部承載的。」
△ 《千年之戀之源氏物語》(2001),天海祐希飾演光源氏
在光源氏看來,紫夫人知風雅,識進退,其美無可比擬、沒有界限:「這個人多年看慣,目染耳馴,並無特別驚人之處,然而畢竟無人趕得上她,真是一個奇蹟。從無論哪一點上看來,她的氣品都很高雅,周身沒有一點缺陷,可使見者自覺羞慚。相貌豔如花月,姿態新穎入時。加之種種優雅的薰香融合集中,這便形成了一種最高的美姿。今年比去年更盛,今日比昨日更美。永遠清新,百看不厭。」然而這樣的美也終究禁不起如此的辜負與摧折,華服錦衣也終於掩蓋不住紫夫人身心俱疲的芳魂支離。
「綠鬢愁中改,紅顏啼裡滅」,等不到「綠鬢愁中改」那一天,紫夫人就哀傷離世,其遺容之美,竟勝似生前:「紫夫人的頭髮隨隨便便地披散著,然而密密叢叢,全無半點紛亂,光彩豔豔,美不可言。燈光非常明亮,把紫夫人的顏面照得雪白。比較起生前塗朱抹粉的相貌來,這死後無知無覺地躺著時的容顏更見美麗。」
紫夫人終於從塵世煩惱中解脫,徒留光源氏一人孑立。而光源氏所希冀的,不要說與子偕老了,就連共赴極樂淨土,也已成了奢望:「此種可悲之事,他從前曾經遭逢過好幾次,然而從來沒有嘗過如此痛切的苦味。此度傷心,竟是過去所無,未來所不會有的。」此時此刻,他又成了那個孤獨的孩童,無依無靠,孑然一身。也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生至愛的,並非藤壺,亦非明石之君或朧月夜等任何一人,而是相伴多年的紫夫人,然而懂得便是失去。
除了最後的「宇治十帖」,《源氏物語》全書都是以光源氏的情愛為線講述故事,從光源氏初涉紅塵到遁入空門。透過光源氏的愛情,我們也是在看光源氏愛別離、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