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房間裡進了蟑螂，被嚇得夠嗆，想各種方法與之搏鬥，日頭起來了才睡去，精神不濟，請假一日，下午把東西收完以後會儘量將工作在家完成的！」
這是一張事假請假條，審批人同意並附批，「下次別跟蟑螂打起來……」
請假人賈茗茗（應本人要求化名），杭州下沙一所大學應屆畢業生，1997年生，現在在一家知名自媒體平臺工作，入職一個多月。領導對她的評價是「靠譜」，不遲到不早退，兢兢業業，按質按量完成工作。
茗茗請假是在7月28日上午，沒想到她的一位年輕領導把請假條發在了朋友圈。我見到茗茗是當天下午4點多，她睡眼惺忪，有點驚魂甫定。
茗茗身高將近1米7，說不上魁梧，也不算柔弱。她抬了抬胳膊示意有肌肉，「我男朋友1米75，體重130斤，我能把他抱起來轉圈。」但說到蟑螂，她聲音就開始哆嗦，臉色發白。
茗茗老家安徽，和我是同鄉，典型的南方姑娘。
南方天熱地溼，多蟲蛇，茗茗說她天生害怕小蟲子，但之前她從未見過蟑螂。
農村環境好，蟑螂罕見，蛇倒是很多。茗茗說她不怕蛇，自家院子花壇裡就爬過，她還敢用火鉗子去夾。
茗茗說以前沒見過蟑螂我相信的，我也在安徽農村出生長大，後來上大學到了大城市才第一次見到蟑螂。蟑螂我不怕，但見到蛇就是雙腿邁不開步那種。可見一個人害怕什麼似乎是天生的，沒有道理。
茗茗一個人租房住在下沙東城大廈，樓裡貼了好多單身公寓招租的信息。帶廚衛，單間，10多平米，月租金1600元，離公司騎車只要15分鐘。
聊了些題外話，茗茗情緒鎮定許多，回憶起夜裡的經歷，她還是握緊了拳頭。
「凌晨2點多，我起來方便，從衛生間出來，突然看到地板上爬著一隻蟑螂，比大拇指指甲蓋還大。」
「在這之前，我只在網上看過或者聽別人說過蟑螂，知道它生命力特別頑強，還傳播很多病菌，特別是會飛，甚至會鑽到人的嘴巴耳朵裡……」
茗茗說她當時一下子人就蒙了，捂住了張大的嘴巴，呆呆地，整個人就像定住一樣，也不敢叫，等回過神來，又趕緊退回衛生間，把門關牢鎖上，心裡不斷問，怎麼辦怎麼辦……
凌晨快3點，茗茗給男朋友打了電話。男朋友是程式設計師，經常熬夜寫代碼，不知道睡了沒有。
電話很快接通，果然男朋友剛睡下不久，那頭一聽就急了，說你等著，我馬上打車過來，陪你抓住蟑螂。
「我男朋友住在城西，打車到下沙，城西到城東，一是距離太遠，二是考慮到他還要早起上班，我就堅持沒讓他過來。」
茗茗說當時因為害怕，實在想找人傾訴，但理性告訴她，還得自己面對。
茗茗是獨生女，從小就有自己的想法，爸媽對她也是放養，幹預不多。茗茗愛好戶外騎行，能合群也能獨處，一個人遊歷過全國蠻多地方。
畢業後她想留在杭州，爸媽有些捨不得，但也沒反對。茗茗想留杭州理由有幾個，一是學校在杭州，師友多在杭州，同班同學就有10多個畢業後決定留在杭州。二是4年的大學生活讓她愛上這座城市。杭州對畢業大學生的政策也很有吸引力，比如茗茗，在杭州找到工作，入職繳納社保後，就一次性領到了生活補貼和租房補貼共計2萬元。
為了留在杭州，畢業前茗茗努力找工作。今年受疫情影響，學校開學很晚，工作也不好找，往年大量用人單位進校園的情景沒有了，招聘全部都在線上，而且用人需求也沒有往年多。茗茗班上40個同學，3個考上研究生，其他人中大概一半找到了單位，另外一半有的還在找，有的準備二次考研，有的打算考公務員和事業單位……
茗茗網上申請了10多家企業，大都有意向錄用她，最終她選擇了現在這家，主要是做原創寫作。公司很正規，試用期就給新人買了五險一金。
那晚茗茗掛了男朋友電話，還是嚇得不行，又給媽媽打去電話。嘟嘟響了幾聲，電話通了，爸爸接的。
「女兒，這麼晚怎麼了？」爸爸明顯有些緊張。
茗茗哆嗦著說，房間有蟑螂，聽得出電話那頭，爸爸明顯鬆了一口氣。
父女倆聊了蠻久，茗茗問了好多問題，房間怎麼會有蟑螂？它會不會爬過我的衣服，我的書，我的餐具，會不會產卵……問到後來竟嗚嗚哭了起來。
「不要怕，蟑螂也怕人的，你不把它當回事，它就要逃命了……」爸爸安慰她。
「後來我爸還幫我分析，說蟑螂有可能是從下水管道鑽上來的，我當時就吐了。」 茗茗說。
那天凌晨3點多，電話裡爸爸聊完媽媽又聊，媽媽心疼得不行，說明天一早就買動車票來杭州看她。爸爸鼓勵她勇敢些，自己去把蟑螂找到踩死，這樣以後就不會怕了。
茗茗覺得爸爸說得很有道理，儘管仍然恐懼，還是深呼吸，平穩情緒，鼓起勇氣，拉開衛生間門——蟑螂不見了。
回到床上躺下，亮著燈，不敢睡，因為蟑螂肯定還在房子裡（茗茗住的房間格局就像酒店，除了廁所就是一大間），手機上網搜索怎麼對付蟑螂，總結出三個辦法：一是踩死，二是叫人幫忙，三是買殺蟑藥噴。
後兩種眼下不現實，先試第一種。
茗茗穿戴整齊，一邊害著怕，一邊又去找蟑螂……還真發現了！躲在門後笤帚把背面，茗茗終究不敢主動去碰，打開了房門，希望蟑螂自己爬出去。沒想到蟑螂竟「耀武揚威」爬動起來，倒把她嚇得跑到了門外走廊上。
茗茗住的是獨戶單間格局，上下左右都是上班族，即使深更半夜樓道燈也是亮的，常有人點外賣小哥送上來。
「我看到一個外賣大叔，就叫住他，我說叔叔，能不能幫我個忙，我付給你錢。」
「他聽我說要抓蟑螂，說一隻蟑螂有什麼好怕的，我用手就能捏死，不過進你房間不太方便吧。」
茗茗確認沒關係，外賣大叔走進房間，找了一圈沒看到，最終還是在衛生間裡發現並逮到那隻蟑螂，就地正法。
茗茗付了他一百塊錢，大叔再三道謝，說這一百塊來得輕鬆，自己半夜跑腿送一單外賣才不到10塊錢。茗茗說，其實我更應該感謝你。
處理完蟑螂已經凌晨4點多，茗茗還是不敢睡。
「躺在床上，我就想著搬家，後來又想想算了，聽說公司再有一個月要搬到老餘杭，現在搬家過兩天又要搬，太折騰了。」
睡不著，滿腦子想的還是蟑螂，於是知乎、百度、公眾號，繼續搜索對付蟑螂的妙招。「網上說有效殺蟑螂的藥，我一下子下單買了4種，花了200多塊錢。」
早上7點多，茗茗媽打來電話，說東西都收拾好了，準備出發來杭州。茗茗把夜裡請外賣大叔幫忙捉蟑螂的事告訴媽媽，沒想到媽媽非常生氣。
「你這傻丫頭！大半夜怎麼可以讓陌生男的進自己房間？蟑螂再可惡也只是噁心，那陌生人要是有歹念……」茗茗媽電話中一通埋怨，茗茗自覺不對，一聲不吭，後來答應媽媽下次絕不這樣。
茗茗告訴我，她也知道三更半夜不能讓陌生人進房間，但當時情況緊急，自己心裡也做過安全評估，那個大叔看上去樣子和善，自己在屋外也相對安全，萬一有什麼還可以大喊大叫，左右都是人……
和媽媽打完電話該上班了，茗茗一邊收拾一邊哈欠連連，一照鏡子發現眼睛腫得像金魚泡，於是就填寫了那張夜鬥蟑螂的電子請假條。
「雖說上班才一個月，我敢這麼寫，也是因為公司的文化就是很寬容很活潑的那種，領導也有親和力。」茗茗說，她在家寫電子請假條的時候也想過請假事由，像身體不舒服，痛經等等，領導肯定會批，後來還是決定照實寫，就以蟑螂為由請假，是坦誠，也是對公司文化的認同。
按規定，請假要經三位領導同意。一位80後領導看到請假事由，覺得既滑稽又真實，很有個性，不僅附批「下次別跟蟑螂打起來……」還轉發了朋友圈。
「現在的年輕孩子，坦誠，有個性，寥寥幾句請假，寫得也很生動，想起前兩年網上流行的『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的辭職信，因為蟑螂事由請假，這很年輕人。」
記者 劉抗
編輯 吳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