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鹽城大豐 丁日旭
外面星星點點地下著雨,風不算太大,雨點斜著往臉上打,感覺涼意很重。早上約朋友去白駒街上的上海農場茶館喝茶,到白駒工作這麼多年,早上喝茶已經成為生活習慣。早上7點,準時在西邊巷子的三岔路口接頭,然後一起或步行或騎電動車,穿過貿易城夾巷在頂頭一拐,再順菜市場的一條南北巷子,走不多遠就到了上農茶館。雖然是在白駒鎮上,這裡卻是上海窯廠的地方。
生活在白駒古鎮的人們,喜歡上茶館喝早茶。「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講究的是早上上茶館喝一肚子的茶水,晚上再到老浴室去泡個小澡的滋潤生活。
白駒街上,單茶館就有十幾家。如中華茶館、官芳茶館、勝利茶館等。雖然這麼多茶館,但家家都一座難求。有端著乾絲盤子站著等的,有把泡好了的茶壺拎手上往人群裡擠的,有捧著剛燙過的碗筷,側過身子支半個屁股先坐下來的,旁邊這位一邊正攪一筷子麵條往嘴裡吸溜,一邊還不忘從齒縫間含混地答應著:「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上農茶館的乾絲好吃。百葉是乾絲的主要原料,一定要燙得軟熟。據說最好是先在鍋裡煮一下,撈出來之前,一直用紗布勒緊養在熱水裡。拌作乾絲後,吃到嘴裡才有韌勁。上農茶館煮的蠶豆也很特別,吃在嘴裡沙沙的感覺。
老闆娘會做生意。老闆總是在灶臺那裡鍋上鍋下掂大勺忙活,不怎麼愛說話。客人主動跟老闆娘結帳。她活泛,一臉笑,也不那麼斤斤計較。她把乾絲盤子端到你桌上來,見你茶碗裡淺了,拎起桌上的茶壺就往碗裡續茶水,「漲水漲財漲精神」;有空時還在桌旁聊兩句家常,逗孩子一笑,自然得體,跟你是家裡人似的。
白駒人的「喝茶史」從什麼時候興起來的,說不清楚。傳說,施耐庵曾經在白駒自家門口傍串場河的大樹蔭下,擺過一個茶水攤兒。不管是行船拉縴的,還是南來北往的;也無論生意買賣的,還是行走江湖的,過來喝碗茶水皆分文不取。但有個小小要求,在喝茶的時候,把生活中見到的聽到的稀奇故事分享一下。晚上施耐庵把平日裡聽到的精彩內容進行記錄整理。喝茶人分享的故事,為施耐庵創作《水滸傳》提供了大量素材。《水滸傳》裡頭,史進認識魯提轄的故事就發生在渭州的小茶館裡。
茶館裡頭「講故事」的人多,人們講的故事也多。
一回早上喝茶,聽鄰桌兩位老人在交談。「哪個朝代老百姓有現在這樣的好日子?水泥路,一直修到屋後山,出門多方便啊!」茶館的牆壁上掛著的電視機裡正播放著習主席主持「一帶一路」峰會盛況的畫面,老人左手端起花瓷茶碗,喝上一口茶水含在嘴裡沒咽,右手拿筷子伸向盤子裡夾乾絲,卻懸停在了半空中,將眼神透過眼鏡的上沿瞄著電視屏幕。那神情姿勢,活脫脫一副過去老電影裡的帳房先生像。
又一回朋友在喝茶的時候,講了一段他家的「孝」話,引出關於孝與順的思考。父母都80多歲了,但身子骨很硬朗,不願意跟子女們一起過,老兩口在白駒街上的老屋宅裡「自由自在」。孝順孝順,得「順」字當先。但老人習慣燒柴火灶,有安全隱患。子女們一商量,這事不能順著。硬是拆除了柴火灶臺,換上了安全方便的「電灶」。這孝順好象又不能完全是「順」著來了。
上農茶館今天早上又是爆棚。我們只好選擇在大廳南側靠西頭的一張方桌坐了下來,服務員剛把「頭髮」用過的碗筷收拾去,我們是這張桌上的「二發」。這張八仙桌,桌面拉著木紋暗紅色的漆面,斑駁破舊。我在想,它「經多少茶水乾乾溼溼,閱無數碗碟滿滿淺淺;聞幾多葷素香香辣辣,見無盡男女起起坐坐」。茶,白駒古鎮的早茶……
借《水滸傳》中施耐庵先生的一句經典:「茶裡日月長,壺中乾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