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本期故事的文字版。
啟蒙
十年前,我去參加一個女性領導力的培訓,一同參加的有兩岸三地的媒體人、學者和社會企業家。
三天兩晚的培訓,我們在白天學習如何做機構,如何進行項目管理。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有一個「Sex Workshop」,先是一個哈佛的研究員給我們講女性生理構造的知識,然後是一個香港的教授,她帶了很多她收藏的情趣玩具。
我對其中一個長得很像毛毛蟲的綠色玩具印象深刻,摸起來很順滑,不同於以往我們對情趣玩具很仿真的印象。
隨後我們在場的 70 個女性每五六個人分成一組,去討論這幾個問題——
「你的敏感地帶是哪裡?」
「你的性幻想是什麼?」
「你最難忘的一次?」
「你的一次玩具體驗?」
當時我真的很緊張,即使已經和在場的各位相處兩天了。
我們組裡面年紀最大的一位臺灣女性很淡定地說:「我最喜歡看我的伴侶跟別人做。」我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她看起來是那麼嫻淑,不會聯想到任何跟性有關的色彩。
另一位很喜歡健身的馬甲線女孩說:「我喜歡一邊做仰臥起坐一邊自慰。」我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沒敢問。
香港教授也跟我們一組,她說:「跟伴侶在一起已經十幾年了,每次去美國教書都會帶一些新的情趣玩具回來。我覺得拿玩具去碰伴侶的身體是一種很新鮮的體驗,會讓我們保持在一個很新鮮的互動裡面。」
還有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的女生講到:「自慰的時候腦子裡湧起來的顏色是紫色的,我覺得很美。」
原來大家是可以把自己的體驗和真實感受說出來的,就像聊愛情觀和戀愛一樣,是很美好很正能量的東西,這感覺真不錯。這次經歷就像一個種子種在我的心裡,覺得這是一個很棒的事情,為什麼沒有人去做?
我的情趣用品初體驗
2012 年我去紐約念書,當時我的交往對象覺得我們都已經是成年人,出國那麼久肯定會有生理需求,於是他送了我一個 AV 棒。
AV 棒是一種經常出現在日本 AV 片裡用來刺激女性敏感地帶的情趣玩具,頭部是饅頭狀的,下面連接一個手柄。
那個玩具真的很老土,居然不是無線的,使用的時候還得插著插座,我還擔心要是觸電了該怎麼辦。
當時學業非常忙,我還是靠這個 AV 棒釋放了我的欲望。就像我肚子餓了想吃中餐或者法餐,但在餓得不行了的時候,你塞給我一個漢堡,我還是很感激的。
情趣玩具有很棒的兩點,一是你可以控制和接納自己的欲望,及時地去釋放,不必有羞愧感。二是玩具很清潔,不會讓我生病。
那個香港教授介紹過我去一家在 SOHO 區的情趣用品店。店鋪有一個很大的落地窗,門口貼著一個女孩在大笑的海報,裝潢乾淨時髦,看起來就像一個美妝店,裡面有各種各樣的玩具。
當天下午店裡有一個 15 分鐘的 Workshop ,分享「潤滑液如何使用可以更好地促進親密關係」。這種分享會每個周末都有,你可以邊喝飲料邊聽,也可以購買產品。我就在想,為什麼國內沒有這樣的空間?
從尊重女性的感受開始
2015 年,我從紐約大學畢業,回國創建 Yummy 社區。
我想從玩具的測評做起,於是我就去看了一下國內網絡上對情趣用品的測評。我發現,幾乎所有都是男性的口吻在描述自己的女人,還很誇張,比如「用了這個之後我老婆就覺得好厲害,一個晚上六次」之類的,並不是來自女性自我的利益立場。
難道女人要留住男人的心,才能夠留住自己資源,在家庭裡才有自己的角色嗎?女人不能有獨立的能量去創造自己的世界嗎?
在男權視角裡,女人分了兩個陣營,一個是「蕩婦」,一個是「好女孩」。「蕩婦」能讓男人神魂顛倒,但關係只是一時的。「好女孩」只有成為賢妻良母,犧牲自己去幫男人管理家庭,男人才會要你,她的感受是不重要的,她需要去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
那如果我們打破這個關係,女人是可以獨立存在的,「蕩婦」的那些有意思的經驗可以分享給「好女孩」,讓她們知道人生原來可以不用那麼蒼白,在床上也可以很爽,不用總是認為男生覺得怎麼樣就是怎麼樣。
我們還成立了一個測評團,前一陣我們推了一個叫「小火苗」的瑞典情趣玩具產品,它剛好能覆蓋住女性的陰蒂,就有女性說:「我用那個玩具的時候,就想起來有一年跟男朋友去海邊,我們在海浪裡玩得很開心。」
我們發現女生寫的都是這種體驗式,甚至有畫面感的東西。她們很看重情趣玩具給她們的感受是什麼樣的,這個東西好不好看,功能好不好。
我想彌補大家缺失的性教育
有一天晚上,一個經常在我們社區裡分享技能的女孩在群裡問:「怎麼辦,我懷孕了。」她說:「當時男朋友就想蹭蹭不進去,自己應該在安全期,便同意了,沒想到就中招了。」
這個女孩後來去做了藥流,回來跟大家分享經歷,「並不像廣告裡說的那樣睡一覺就好了,真的還蠻疼的。」她告訴大家以後一定要做好保護措施,一定要表達其實很希望男朋友注意安全問題的想法。
通過這個事情,我發現性教育在中國一直是缺位的,大家普遍缺少性的常識,不少錯誤的性經驗是從 AV 片裡面學來的。 AV 片裡面強調男生勇猛持久,女生的生理就像一個水龍頭一樣,只要男生準備好了,她一定也準備好了,還會出現潮吹之類的強視覺化效果。
我們說,男人的性教育是來自 A 片,女人的性教育是韓劇。女人從韓劇裡面發現原來兩個人可以這麼相處,原來女人可以被這樣對待,會有那麼多的海誓山盟。女人的前戲不是從把衣服脫掉開始的,而是從約會、說情話開始的。
比如有一個女孩一直不太接納自己的身體,然後她的伴侶給她的身體取了一個小名字,對她的私處和乳房說:「你很美,可能你的主人還不知道你有多美,但是沒關係,我會讓她知道的。」然後這個女生越來越自信,越來越覺得跟這個人交往是很舒服的。
我們的高潮課程賣得非常好,因為這真的是女人的剛需。當她開始想「老娘一個月可以賺這麼多錢,我可以買最貴的化妝品,我為什麼沒有高潮?我要解決這個問題。」
這樣的態度我們覺得很棒,我們有視頻和線上的互動一對一的諮詢。很多女人說結婚 20 年了都沒有過高潮,還是在這裡學會的。我覺得很棒啊,高潮這個事情是不能等男人的。
男性也應是女性愉悅社區的一部分
最開始,我們社區是不允許男性進入的,我希望這是像女人烏託邦一樣的存在,但是從去年開始,我轉變了思路。我們在後臺發現男人的核心需求就是想要自己的女伴爽,對他們而言在床上讓女人覺得「好厲害」就是一個成功的象徵。
所以男人會想來學習很多技能,他們試圖去了解和理解女性的欲望,這個部分其實我覺得是很好的。我現在從女性視角去探索兩性愉悅,也會更關注男女共同的那部分。
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問過,一個性別平等的世界對男人有什麼好處?男人的好處有很多啊,你不用一個人背負家庭的壓力,不用去想必須要變得很強大,因為你身旁有一個跟你一樣強的人,你們可以共同作戰,互相陪伴。如果你們都活要在做一個很厲害的男人的標籤底下,其實是不親密的。
現在越來越多的女性不再把討論性當做是羞恥的事情,也越來越願意嘗試使用情趣玩具愉悅自己。那這個時候,她們也會擔心男性伴侶可能會有排斥心理。
我們的觀點是這樣的:
第一,玩具替代不了人跟人之間的連接感。玩具可以讓你的生理欲望很快地得到釋放,但是玩具不會擁抱你、親吻你,第二天給你做早飯,跟你說我愛你,這些是沒有替代性可言的。
第二,如果伴侶想要嘗試玩具,可以從不具有替代性的玩具開始。可以是兩個人一起用的,可以是調情的小羽毛,精油蠟燭,可以是刺激女性陰蒂的,它們都是很好的前戲產品,不會讓男生覺得自己被替代了。
第三,王爾德也說過嘛,性是關於權力的。如果你很想玩某種冒險性的遊戲,你可以先跟男朋友一起看類似的影片畫面,然後把小玩具拿出來說:我很想玩這個遊戲,你來主導好不好?讓男生覺得這個玩具的主導權在他身上,他也不會覺得自己被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