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讀完佐野洋子的書,書中關於貓的章節引起強烈共鳴,與你分享。
我不喜歡貓,認為它怪異可怕。我儘量躲著貓走,它在我看來妖氣十足。冷不丁就發現貓在前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那雙眼睛圓溜溜的,透明得像玻璃珠,很美。與那雙眼睛目光相撞,讓我感到害怕。再就是討厭貓移開視線時的那種輕蔑,好像當人是傻瓜。
恐懼感與被輕視的屈辱感混雜在一起,我討厭那種感覺。
但貓的嫵媚,卻是上天賜予的奇蹟,即使普通的貓,嫵媚程度也是人類女性所不能及的。
貓走過的地方會留下一道媚氣的煙霧,久久不散。當中也有百媚橫生的貓,簡直讓人以為哪裡有冒煙的柴堆。
人類,容易不拿貓當貓,而把自己的全副感情投注在它身上。
因而,貓似乎也就不認為自己是一隻貓了。
有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單身女性,因為愛貓患上白血病時日無多,特地請假帶貓去了佛羅裡達的海灘。因為那是她每年都帶它去的地方,為了給貓留下一生最後的回憶。這樣,儘管貓依然會死,儘管貓主人會悲痛欲絕,但想到貓臨終前到佛羅裡達看了海,想著它的最後時刻一定是幸福的,從而得以自我寬慰。
我讀到的,是大都市人深不見底的孤獨。
對人類死了心的人,瘋了似的把自己全部的愛傾注在不會說話的小貓身上。人類若不愛什麼,就不能生存。貓,只是作為恰好合適的生物出現。
它的大小剛好,分量放在膝頭撫摸也不覺得太沉;綿密如天鵝絨的毛髮;安靜,不會像犬類那樣大聲吠叫;悄無聲息活動的優雅;適當的任性黏人;也不必像狗一樣對主人鞠躬盡瘁,它只為了被愛而存在。
關在小小的、密不透風的公寓裡,接受單方面過度傾注的愛,作為一個生命,幸福嗎?
壓低身子,尾巴尖輕擺,一躥而出撲下鳥兒的野生本能;發情期扯著難聽的嗓子發出苦悶的嘶叫;屋頂間自在輕盈地穿梭;躺在陽光下不被任何人打攪,無所事事地度過一日的自由;被犬類追逐的恐懼;到魚店偷魚為非作歹的快樂;為爭奪雌貓打得渾身是血的宿命——失去了這些,貓幸福嗎?
唉,幸或不幸,都是人類的擅自判斷;我只是想,人類剝奪貓之所以為貓的東西,真的好嗎?
一定是好的吧。
人類是無法忍受孤獨的生物,總想去愛什麼。況且有生命的動物總比毛絨玩具更牽動人心。畢竟誰也不知道貓怎麼想。
天色漸暗
回到空無一人的家
多少伴隨著痛苦。
走近家門,仿佛眼前是不見一絲光亮的
盒狀黑塊,
孤獨感猛然襲來。
玄關處,譁譁的鑰匙響
也是冷清。
門開了,裡邊只有漆黑,
找開關,
在牆壁上來回摸索。
光來了,
去打開下一盞燈。
但家中氣氛依然莫名地糟。
那感覺,好像走來走去為了喚醒一個死人。
沒有想看的節目,但開著電視。
拉起窗簾。
在廚房灌滿水壺,
擰開龍頭讓水管發聲,
噠噠噠,點燃煤氣灶;
奔向衛生間,用力壓下馬桶衝水。
人在家中活動,經營生活,
家這個整體
才仿佛站起來似的活了。
家啊,是個生命體。
當一切妥當,我穩坐桌邊,
啜飲茶水時,
家的氣氛才真正好起來。
不錯不錯,這才像樣。」
要花相當長的時間,
才能說出這句話。
回到無人的家。
在玄關,鑰匙譁譁響。
燈沒開,就聽得一聲」喵」。
亮起來的地板正中,
貓像行恭敬大禮似的蹲著,
望向我。
「哦,好乖好乖,我回來啦。」
出門時,留一貓在家,
它繼續生息,
家就不死。
有貓一起,家便一直活著。
我知曉了這個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