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六年(1961),蘇軾時年二十六歲,參加制舉考試獲得第三名。同年冬,他授大理評事籤書鳳翔府判官,於是蘇軾帶著妻子王弗和不滿三歲的兒子蘇邁,冒著凜冽寒風,從汴京(河南開封)出發,前往任地陝西鳳翔。

他弟弟蘇轍送行到鄭州西門。
蘇軾的父親蘇洵,本來生了三男三女,可是大女兒、二女兒和長子都先後夭折,小女兒也不幸於十八歲去世,只剩下蘇軾和蘇轍兩兄弟,因而他們兩兄弟的感情,比一般的兄弟更加手足情深。
蘇軾曾經感慨「搓予寡兄弟,四海一子由」,子由是他弟弟蘇轍的字。對此,蘇轍也有同感:「我自幼跟哥哥一同讀書,沒有一日相離。」他們兄弟倆互相扶持,他們不僅僅是兄弟,同時也是良師益友,看他們父子三人都是唐宋八大家之列則可見一斑。

有一次蘇軾讀韋應物的詩,讀到「寧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之句,心中感慨,想到以後兄弟倆做官,難免分離,一陣傷感湧上心頭。就在這一晚,兄弟倆做了一個「風雨對床」的約定:希望有朝一日,兄弟一起退休,重回故鄉,對床而臥,共寢同食,在風雨之夜,吟詩作詞,享受晚年的美好生活。
兄弟情深,真摯感人。
如今,兄弟倆互道珍重,灑淚言別。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蘇軾不時回頭張望,看著身形瘦削的弟弟漸行漸遠,背影逐漸模糊,只依稀看見晃動的帽子。此刻,他突然想起,弟弟今天衣著單薄,又是一陣心疼。
這是二十多年來,他們兄弟倆第一次真正的分離。
蘇軾繼續往鳳翔趕路,行經澠池,回憶起五年前他們父子三人趕京赴考,曾於此地遊覽過一寺廟。此刻,故地重遊,往事歷歷在目,當時他弟弟蘇轍曾經寫過一首詩。想到此,蘇軾提筆寫了一首和詩《和子由澠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五年前在寺院接待他們的奉閒老和尚已經去世,其骨灰被安放到新造的那座塔裡面。當年兄弟倆曾經題詩的寺院牆壁已經頹壞,舊時題詩的墨跡了不可見。
當年赴考時,蘇軾騎的那匹馬在澠池西邊的二陵(今河南崤山)死了,他只好換騎一頭小毛驢到澠池。所以在詩中他問蘇轍:你還記得嗎?當時我騎著小毛驢穿越崎嶇山路,長路漫漫,旅人疲乏,那匹瘦驢也累得嘶鳴不已。

人生所到之地,所經歷之事,猶如飛鳥划過天際,不留印痕;又猶如鴻雁一匹,四處高飛,偶爾降落,於雪地上留下爪印。鴻雁繼續高飛,東西南北,莫知去向。時光流逝,人事變遷,萍蹤不定,人跟飛鴻又有何區別?
咋一看,蘇軾這種對人生的深深感嘆,不像是一位二十六歲小青年之作,更像是一位歷盡世事滄桑的蒼蒼老人,對人生的概括和慨嘆。這也可以看出蘇軾的早慧。

有意思的是,他二十六歲的這首作品,卻像是他人生的序言,他用儘自己的餘生來演繹。蘇軾一生漂泊,屢遭貶官,前後三任妻妾都先他而逝,他跟弟弟蘇轍手足情深,卻也是聚少離多。
【飛仙時空】傳播儒道佛國學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