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周六的早晨,我和先生一起來到環城綠道上。今日的太陽溫柔清冽,如母親溫暖的手,撫摸著大地的臉頰。我伸開手臂邁開輕盈的步子,向著太陽跑去。
金毛狗踩著我的影子嗒嗒地奔跑在一旁,他脖子上的鈴鐺叮叮噹噹,身上的毛髮閃閃發光,這傢伙什麼都吃,他長的很健壯。他有個媽媽叫歐迪,她只吃狗糧,她長的瘦弱還算漂亮,生下金毛之後她含著淚珠兒去了天堂。先生遠遠地喊著他:「二貨,過來。」二貨這名字聽著是不是很響亮?
迎面來了一位少年郎,他把自行車的鈴聲按的泠泠響,背後的女友笑靨如花,她扳著少年的肩膀站在車座上。少年的臉龐蕩漾著歡樂,他撒開車把,任自行車飛速地駛向遠方。我不由地感嘆:「因為愛情,青春真美好!」順便想悄悄地問一句,這是誰家姑娘和我年少時這麼相像?
山坡的格桑花伸展開了枝葉,奮力地抽長。它們前幾天才被移植到這裡的土壤,現在已經染綠了山頭,靜靜地簇放。
聘婷的香蕉樹,拍打著手掌,在太陽的照撫之下,散發著青草味的馨香。
身形臃腫的大榕樹,彎彎曲曲,盤根錯節橫亙在盈盈溪水之旁。他扭動著腰圍,腳踩大地,蔓向藍天。幾片葉子隨風悠然飄落,舊的葉子落下新的葉子次第生長。我從不為落葉而傷感,喟嘆生命的短暫。因為在深圳這座城市,冬天仿佛不曾來臨,而春天從未走遠。生命的枯榮,只在彈指一揮間。
青青的翠竹,搖曳著清晨的暖陽。在竹林的間隔裡,射出一道道光芒,他們像擠進了生命的縫隙,揮灑著希望。當我的影子映在婆娑的竹葉之上,我好像走進了一片迷霧的森林,穿越到舊時光的隧道,尋找著年少時的夢想。
幾聲鳥鳴迴蕩在山戀之間,巡著聲音放眼望去,巍巍山脈層巒疊嶂,頗有一番「」冬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採蘩祁祁」之景像。在天地寂寂之時,一聲清脆的鳴叫令山谷增添了靈性,故有山的地方必有鳥,鳥兒多的地方,更加鍾靈毓秀人傑地靈,我不由地讚嘆道:「山不在高,有鳥則靈。」
不遠處,有位花甲老人泰然自若地練著太極。在他的身後,一臺收音機擺放在涼亭的臺階上,裡面飄出了久違而又熟悉聲音,是田連元的評書,他在講述著《楊家將》。我兒時記憶的匣子被打開,那些聽過的評書湧上腦來,原來經典的東西從來不會被輕易遺忘。
半途中有一座宅子,喇叭花攀援著圍牆,枝枝繞繞藤藤蔓蔓,形成了一堵漂亮的花牆。我感嘆生命的頑強,只要讓它落地生根,到哪都能盛放出馥鬱的芬芳。
跑至坡道的頂端,放眼四望,山風颯颯,薄霧氤氳,野花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萬丈的太陽光輝鋪撒在大地,晶瑩剔透的露珠懸掛在草尖上,風吹草動,瀲灩了整個流年。
在跑道的兩旁,戴著草帽的園藝師傅,額頭上的汗水淌落到衣衫上,他躬著身子,揮動著雙手,剪裁出一個個曼妙多彩的冬天。在他手下,這裡的冬天卻勝似春天。
一對耄耄之年的夫妻攙扶著彼此的臂膀,臉上的笑容是如此安詳。他們一起邁著輕輕的步子,淺嘗著歲月無恙。看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詩句並不適合他們,「莫道桑榆晚,人間重晚晴」和他們更配。
歸途中,先生和我的影子,越來越長愈來愈近。想著初見的少年郎和剛才的桑榆情,先生悄然間拉起我的手,繃著嘴偷偷地笑。之後他竟孩子般頑皮地講:「嘿,孩他娘,我還是很喜歡你,就像風走了八百裡,不問歸期。」
我看著他,杏眼彎彎,嘴角微翹,不經意間風吹起了我的鬢角,我輕語道:「那一年,花開得很遲,還好,有你。而現在,春風十裡不如有你。」
他聽完,我們相視一笑。
我們一路向前跑去,二貨屁顛屁顛地在我們前方走走停停,不時回望。行至跑道的終點,我駐足而立,我朝東邊望了望,我朝南邊望了望,我朝西邊望了望,我朝北邊望了望。太陽底下,草自豐,葉自茂,生命在頑強,愛情在盛放,萬物在有序地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