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年之後拓花日

　　朱海波 漫畫

桑飛月

春節似一襲大紅的素軟緞，陳放在凜冽的冬裡，泛著冷豔豔的光。若用它裁衣，也只適合做旗袍。穿在身上，什麼事都不堪做，唯恐被掛了破痕，或留下褶子。

日子有了貴氣，讓人珍惜與敬畏，但卻不夠親和了。老家之習俗，從大年初一到十五，針頭線腦兒鋤頭鐮刀全都收拾起來，不興做活兒。於是，就這樣籠著手，閒著，什麼都不往上繡，恐怕辜負了這襲好料子。只等它變薄，變輕，最終承載著一些夢和希冀，緩緩地，緩緩地，向天邊飄去。

一段華麗的日子，就這樣逝去了。

假期短頭短尾的，經不起折騰。仿佛自己有著龐大的恐龍身軀，往年惟有厚著臉皮在老闆那兒請幾天假，才能夠折身返回。但身為生意人的公公和婆婆，依舊成天忙得像陀螺。即便錦日裡，也不肯停下來闔家歡樂，詩情畫意一下，還常常會順手將我們幾個閒人墊上。過了初一，開始串親戚。時間短親戚多，只好馬不停蹄地一天串好幾家，像在應付一項送禮任務。拜年，這項高尚的禮節，在此被淪落成偷工減料而成的一件劣質品。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情感實在不夠飽滿。

於是今年，我們乾脆貓在自己的小家裡，將這個節過了，也省去了被掛在路上的危險。看看電影，吃點零食，照著菜譜學做幾樣羹湯。出去遊逛時，發現尋常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此時卻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景象，徒增了繁華下的悽涼，心裡空得慌。

過了幾日，外面撲撲突突地響，好像誰家煲的湯好了，在咕嘟。隨後立即就明白了，是城中的開門炮響了，只是有些冗長沉悶。於是趁著這炮聲，在新年這件軟緞旗袍還未被蹂躪出褶子之前，慌忙把它甩掉了，省得太過不堪。

坐在電腦前開始規劃今年的工作，順便在零碎的邊角料裡看看書，寫寫字。像在一塊白棉布上描著細碎的花，芊芊嫋嫋，蓬勃旖旎，有彩沒彩於身於心都是一種貼燙。

當然，日子也不能全給自己私享，故鄉裡的假日旅程也在計劃之列。女兒幼小，讓我無奈地選擇ＳＯＨＯ，卻也由此讓我知道了這樣的好，那就是，每年我都可以舒心地回鄉住上一兩個月。四姨家的豌豆地，姑姑家的菜園子，都是我眷戀的對象。但，最美不過的是和小嬸一起攢桃花、摘枸杞。

暮春時節，落英繽紛。和小嬸一起，將她縫製的大布單鋪在桃樹林子裡，坐在上面曬著從葉芽間灑下來的綠萌萌的陽光，小女兒在上面爬，忽爾抬起頭來，看那些花瓣，一片一片往下落。夕陽斜掛十分，抖一抖身子和布單，將落花帶回家，配冬瓜仁，沏茶喝。據說，可將自己變成桃花。

枸杞，是秋天的紅耳墜，鄉下見慣了東西，視它為蒿草。只有我們這種在城裡轉悠的人，才會少見多怪。當我神神道道地告訴小嬸枸杞的諸般好後。她迅速把我帶到一個長滿肥大枸杞的溝坡。草木蓬蓬，我這個貧血的人，終將要圓一個桃花夢了。

婆家位居景區，上次回去，發現那裡成了觀光農業開發區，田裡被種上了大片大片的燻衣草和向日葵，沒碰到花期，卻更讓人眷戀。

平日裡，亦有著自己的素美，足以將錦年裡留下的褶皺燙平。春節過後，曾經捨不得放下任何一枚日子的公公竟說要來杭看孫女，真是難得，到底也學會折騰了。

經得起折騰的時光，在我覺得，是為素年錦時，繁花旖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