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人民日報公眾號「俠客島」報導：11月30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在推特上發布了一幅描述澳大利亞軍人在阿富汗暴行的漫畫，並敦促澳方對最近的戰爭罪指控進行調查。不料澳大利亞總理莫裡森惱羞成怒，稱這是「偽造照片」，是「對澳方的冒犯」，並「要求中方道歉」。
然而事實上，這張「照片」是中國青年漫畫家「烏合麒麟」創作的一幅CG作品，其批判的殘暴戰爭罪行，卻是澳大利亞方面親手揭露的血淋淋的真實事件。
▲中國青年漫畫家「烏合麒麟」創作的CG作品《和平之師》。圖據微博
當地時間11月19日，澳大利亞國防軍司令安格斯·坎貝爾公開了一份關於澳大利亞特種部隊在2006年至2013年阿富汗戰爭期間涉嫌戰爭罪的調查報告，轟動全球。
這份《布雷頓報告》證實，25名澳大利亞特種部隊士兵涉嫌在2006年至2013年間的23起事件中，以「割喉」等方式殘忍和非法殺害39名阿富汗平民和囚犯，另有2人被虐待，其中包括未成年人。涉事人員大多來自特種空勤團，且有人迄今仍在服役。
那麼，究竟什麼是《布雷頓報告》？這份長達465頁的報告到底都記錄了什麼？紅星新聞對此進行一一梳理。
什麼是《布雷頓報告》?
一份秘密報告引發的
澳史上最大規模戰爭罪行調查
2016年，澳大利亞國防軍司令安格斯·坎貝爾下令澳大利亞陸軍預備役少將、新南威爾斯州法官保羅·布雷頓領導一個獨立委員會，對有關澳大利亞特種部隊成員在阿富汗行動中「違反武裝衝突法」的傳言進行事實調查。
▲資料圖：安格斯·坎貝爾
就此，澳大利亞史上最大規模的戰爭罪行調查——「布雷頓調查」正式拉開序幕。
整個調查歷時4年，布雷頓帶領調查人員親自前往阿富汗收集證據，對423位證人進行了510次對話，審查了2萬多份文檔及2.5萬餘張圖片，最終共審查了55起事件，包括處決手無寸鐵的平民或囚犯。該委員會於2020年11月6日提交最終版報告。11月19日，安格斯·坎貝爾正式公布了《布雷頓報告》。
▲《布雷頓報告》。圖據英國《衛報》
據《澳大利亞國防雜誌》報導，「布雷頓調查」是由社會學家薩曼莎·克倫普沃茨博士2016年初撰寫的一份「令人震驚」的內部秘密報告引發。
據悉，克倫普沃茨博士最初受坎貝爾的委託，調查澳大利亞特種空勤團（SASR）和特種突擊隊（Commandos）兩支特種部隊之間的「不和」關係。然而，其中一些走訪對象卻向克倫普沃茨博士透露了一些更驚人的事實——特種部隊中一些士兵「濫殺無辜」，而指揮系統中存在著「旁觀者文化」。這些戰爭罪行被一些士兵視作「常態化」，而另一些反對此行徑的士兵卻被邊緣化。
「最讓我不安的一件事是，人們總是說『這種事一直在發生』，」克倫普沃茨博士在上個月接受採訪時回憶道。
▲薩曼莎·克倫普沃茨博士。圖據澳大利亞《雪梨先驅晨報》
彼時，得知這一信息的她向坎貝爾發去了警告，後者敦促她「繼續挖掘並記錄下每一個『黑暗的瞬間』」，而這最終發展成為了「布雷頓調查」，以及對特種部隊的「大清算」。
「我們談論的不是那些令人費解的戰爭事件，」克朗普沃茨博士表示，「這是故意重複的行為模式。他（坎貝爾）告訴我，壞消息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好。」
澳媒表示，克朗普沃茨博士的報告，以及坎貝爾將軍徹查的決心，是讓這份長達465頁的《布雷頓報告》終見天日的最關鍵因素。
465頁的報告講了什麼？
至少15起士兵與軍官合謀殺害囚犯
「入會」儀式為完成「首殺」
紅星新聞查閱後發現，《布雷頓報告》報告共分為三個部分：調查、事件和問題分析。
▲《布雷頓報告》。圖據英國《衛報》
其中，第二部分羅列出了已掌握確鑿證據的23起事件，共25名澳大利亞士兵涉嫌參與、協助殺害39名阿富汗平民和囚犯，此外，還有其他30餘起尚未有充分證據的事件。
儘管這份被公布的報告對所有事件細節進行了遮擋，但從公布文字中可以確切知道的事實是，這些所謂的殺戮並非發生在激烈交戰時，絕大多數案件都是在受害者手無寸鐵被拘留、或喪志戰鬥力（受傷並被控制）時發生的。據英國《衛報》報導，這39名受害者中沒有戰鬥人員。
比如，至少有15起士兵與巡邏指揮官合謀殺害囚犯的案件，其中11起涉及偽造或銷毀證據隱瞞；幾乎所有被殺害的平民或被殘酷對待（毆打）的囚犯都手無寸鐵，毫無威脅。
還有一些事件甚至可能產生了更為深遠的影響，比如，2006年，巡邏隊在巡邏時擊斃了一名手無寸鐵的身份不明男子，不排除其為叛軍偵察員的可能性。報告指出，事件發生後，該巡邏隊故意誤稱「該事件涉及反聯盟武裝民兵」，為後續軍方意見提供了一種錯誤的基礎假設，即「參與戰鬥的反聯盟民兵有武裝」。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2012年似乎是「罪行」最嚴重的一年，報告列出了17起「可信事件」，其中一起事件幾乎被全部「打碼」，並被描述為「可能是澳大利亞軍事史上最可恥的事件」。
▲2012年相關調查中，其中一起事件幾乎被全部「打碼」。《布雷頓報告》截圖
據英國《衛報》報導，布雷頓法官指出，如果調查最終被陪審團接受，每一位士兵的情況都是足以構成謀殺的戰爭罪。
澳大利亞國防軍司令坎貝爾也表示，這其中，每個人的意圖都無可爭議。「沒有一例指控發生在犯罪者意圖不明、混淆或錯誤的情況下，」他說道。「接受調查的每個人都完全了解武裝衝突法和他們所遵循的交戰規則。」
報告中還揭露了特種部隊中一種驚人的「入會」儀式，即初級軍官被巡邏指揮官要求完成首次「流血（殺人）」事件。
坎貝爾稱：「這種可恥的記錄包括若干『據稱的實例』，其中新的巡邏隊員被逼槍擊一名囚犯來獲得首殺，以一種被稱為濺血的令人震驚的行徑。」隨後，士兵會將被稱為「摔炮」的武器或無線電設備放在屍體上，偽造對方攜帶有武器的假現場，並編造一個故事來掩蓋罪行和轉移審查。
報告稱，澳大利亞部隊中的權力意識讓這些年輕士兵將自己的巡邏指揮官視為「半神」。他們擔心，不服從指揮官的指示便會導致自己事業的毀滅。
▲2016年6月，澳大利亞士兵的臂章特寫。圖據澳大利亞ABC新聞
不僅如此，報告中還提到，澳大利亞特種部隊中充斥著保密和打掩護的傳統。各巡邏隊彼此分隔，並與高級指揮官保持分隔，以便向所有人隱瞞自己在戰場上的行動。提交的作戰報告都經過了處理，看上去完全遵守了交戰法。
《布雷頓報告》稱，在阿富汗服役的澳大利亞精英部隊中存在著「戰士文化」，正是這種文化造就了澳大利亞士兵犯下戰爭罪的畸形環境。
《布雷頓報告》與它的前身
震驚澳軍方的《阿富汗檔案》
「惡魔般的行徑」令人髮指
儘管從《布雷頓報告》中無法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通過克朗普沃茨博士此前的調查以及澳大利亞媒體揭露的一些案件，可以窺探到這些澳大利亞特種部隊士兵「惡魔般的行徑」。
▲澳大利亞特種部隊士兵搜查阿富汗烏魯茲甘省的一個村莊。圖據英國《每日電訊報》
在2016年4月提交的秘密報告中，克朗普沃茨博士將澳士兵的上述行為比作「阿布格萊布事件」——也就是2004年籠罩美國軍方的伊拉克虐囚醜聞。
在克朗普沃茨博士的採訪中，澳部隊所謂的「競爭、殺戮和嗜血」以及「對囚犯不人道和不必要的虐待」等罪行被一一披露，其中包括兩名「被認為可能是塔利班支持者」的14歲男孩慘遭士兵割喉。「他們停下來，搜查這些男孩，並割開他們的喉嚨。其餘的士兵不得不『清理那堆爛攤子』，包括將屍體裝入袋中並扔到附近的河裡。」
然而由於《布雷頓報告》沒有明確指出所有事件的時間、地點、涉案人員，無法確定這起事件是否屬於23起可信事件之一。
2017年，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BC）從國防部獲取了上百頁機密文件，並推出了名為《阿富汗檔案》的系列報導，「震驚了澳大利亞軍方」。
▲2017年，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BC）推出名為《阿富汗檔案》的系列報導。圖據ABC
ABC報導稱，澳軍特種部隊隊員鼓吹所謂「戰士文化」，老兵強迫新兵虐殺阿富汗囚犯或平民。只有經過「血之洗禮儀式」的新兵，才算通過考驗。而且軍隊內除了進行「割喉放血」的殺戮外，還包括「屍體數量比賽」，因此一些士兵會為了「衝成績」而濫殺無辜。
該系列報導中，還披露了不少澳士兵如何「極其殘忍」殺害平民和兒童的具體事件：
比如，2013年9月，澳士兵在突襲一間民房時，直接擊斃了一名男子和他熟睡中的6歲兒子，並假稱他們是「塔利班支持者」。但ABC的採訪顯示，這一說法毫無依據；又如，澳大利亞軍事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事件之一」，2013年4月，一名士兵在阿富汗砍下武裝分子屍體的雙手。2013年8月此事首次被曝光時，引發了公眾的憤怒和澳國防內部的關注； 以及，由於運送戰俘的直升機坐不下7個人，特種空勤部隊士兵當場處決了一名「多餘」的戰俘； 在《布雷頓報告》發布前不久，ABC新聞又公布了一段澳士兵頭盔上小型攝影機拍攝的畫面，一名蜷縮在田野、明顯沒有攻擊意圖的阿富汗男性平民，遭士兵連開3槍身亡。視頻中還有畫面顯示，士兵用步槍瞄準幾公裡外的村莊，開槍前還嘲笑道：「想讓我放過這些蠢貨嗎？」
▲阿富汗平民遭士兵連開3槍身亡的視頻。圖據英國《快報》
而隨著《布雷頓報告》的出爐，更多「匪夷所思」的事件也被曝光。比如，英國《衛報》12月2日報導稱，澳大利亞特種空勤團第二中隊士兵竟然離譜地將假肢當成酒具用來喝酒……
▲澳特種兵用死者假肢喝酒。圖據推特
報導稱，假肢屬於一名被懷疑是塔利班武裝分子的人員，於2009年4月在澳大利亞特種空勤團第二中隊（SASR 2）的突襲行動中被打死。而他的假肢成為了這個中隊的「戰利品」，一位前士兵透露，這根假肢一直伴隨著SASR 2中隊。基地名為「胖夫人的胳膊」的酒吧設立在哪裡，這根假肢就出現在哪裡，並偶爾被人用來喝酒。士兵們還拍攝了不少圖片在網上炫耀。
《環球時報》報導指出，《布雷頓報告》報告中確實提到了名為「胖夫人的胳膊」的酒吧。但報告中並未提及「假肢」，只是稱這家未獲授權的軍事基地酒吧涉及「容忍、接受和參與廣泛無視行為規範的做法」，在澳大利亞軍隊的其他場所是不可容忍的。
《布雷頓報告》再成焦點
澳方「模糊」相關事件後續處理
卻被一幅創作畫激怒
隨著《布雷頓報告》的公開，其中的這些極其殘暴的罪行受到了國際社會的一致強烈譴責和聲討。而隨著中澳漫畫事件的發酵，該報告再次引發了國際社會的關注，但目前看來，澳方對此事件的後續處理並不如人意。
在11月19日的新聞發布會上，坎貝爾指出，澳特種空勤團第二中隊由於「與涉嫌嚴重犯罪活動有關」將被永遠解散，其編號也將不再被使用。坎貝爾也向阿富汗人民發出了「誠懇和毫無保留的」道歉，並建議由一名調查戰爭罪的檢察官來處理此事的後續。
▲坎貝爾公開道歉：「我代表澳大利亞國防軍，為澳大利亞士兵的所有不當行為，向阿富汗人民表示誠摯的、毫無保留的歉意」。圖據英國《衛報》
然而參考消息援引英國廣播公司11月27日的跟進報導指出，澳大利亞國防軍方面的反應只不過是下發通知，或將開除13名特種部隊士兵。而後續警方的調查「至少需要幾年時間」，更別提可能的犯罪審判了。
人民日報公眾號「俠客島」在文章中指出，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的推特是為正義發聲，讓澳大利亞感受到國際社會的監督與壓力。
而就在就在莫裡森表達「憤怒」後不久，阿富汗主流媒體《阿富汗時報》發表社論稱：「對中國譴責澳大利亞特種部隊在阿富汗境內非法殺戮行徑的行為表示歡迎，同時也希望其他國家支持將兇手繩之以法這一立場。」
「澳方對我同事的個人推文反應如此強烈，是想說明，澳有些軍人冷酷地殺害阿富汗無辜平民有理，但有人譴責這種冷酷罪行反而無理嗎？阿富汗人民的命也是命！澳政府應該做的是深刻反思並將兇手繩之以法，向阿富汗人民作出正式道歉，並向國際社會鄭重承諾永不再犯這種可怕的罪行。」11月30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在北京的例行記者會上表示。
紅星新聞記者 徐緩
編輯 李彬彬
（下載紅星新聞，報料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