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作者:歐內斯特 · 湯普森 · 西頓
圖片提供:中國超寫實動物畫家呂維超
編者:雪狼異族 寄語
記得那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某個時間裡,在偶然的一次機會,也是編者第一次閱讀了一本完整書《狼王洛波》。「洛波」就這樣深深的印入了腦海。以至於編者一直喜歡用「洛波」與「雪狼異族」這個稱呼。它對愛與情定義至今影響著編者的人生觀。這不是誰能隨隨便便講明白的一個道理,需要自己在閱讀中體會。
自從有了網絡,就很想在網絡裡看到它的存在,終於在2007年2月把這部小說發布在當時編者唯一的網絡平臺POCO上。
時光飛逝轉眼13年過去了,編者對它「洛波」依然敬畏於心。並在編者poco與多個網絡媒體「書畫聯盟」上從新發布,而且得到了中國著名超寫實動物畫家呂維超先生的許可,把呂先生的國畫作品作為文章插圖加入的小說中,增添了小說的真實色彩。
編者並無它義,只為年少時的情感回憶!
喀倫坡是新墨西哥北部的一個大牧區。那兒有豐茂的牧場,繁盛的牛羊,還有起伏不平的山地,和可貴可愛的流水,這些流水最後匯入了喀倫坡河,整個牧區的名字就是從這條河得來的。可是在這兒稱王稱霸,威力籠罩著整個牧區的,卻是一隻老灰狼。
老洛波,也就是墨西哥人管他叫狼王的,是一群出色的灰狼的大首腦。這個狼群在喀倫坡溪谷裡為非作歹,已經好多年了。牧人們和牧場工人們對它都挺熟悉,同時,不管它帶著它那忠實的狼群在哪兒出現,牛羊就要嚇得掉魂落魄,牛羊的主人也只有氣憤和絕望的份兒。在狼群中間,老洛波不光是又高又大,它的狡詐和強壯,也不是別的狼所比得上的。它在夜晚的叫聲也非常有名,是它的聲音,還是它夥伴的聲音,人們一聽就明白。一隻普通的浪,哪怕在牧人的營地周圍叫上半夜,最多只能引起一點小小的主意,可是,當狼王深沉的嗥叫聲打山谷裡傳出來的時候,看守人就要提心弔膽,坐立不安,只好等到天亮再到牲口那兒去,看看遭到了怎樣嚴重的新禍害。
老洛波只帶領一小群狼。這一點我始終不大明白,因為,通常一隻狼如果有了像它這樣的地位和權利,總會招引上一大群隨從的。這也許因為它只想要這麼些,不然,就是它那殘暴的脾氣妨礙了它的狼群的擴大。在他當權的後期,它的確只有五個隨從。不過,這些狼每隻都是赫赫有名的,身材大多數也比一般的狼大些,特別是那隻副首領,可真是個大傢伙,但是,就連它那麼大的,在身材和勇敢方面,還跟狼王差得遠呢。這個狼群裡除了兩隻領頭的以外,還有幾隻特別出色的。裡頭有一隻美麗的白狼,墨西哥人管它叫布蘭珈,大家都猜它是母狼,說不定和洛波就是一對兒。另外還有一隻動作特別伶俐的黃狼,按照流行的傳說,它曾經好幾次為這群狼抓到過羚羊。
我們待會兒就會知道,牧人們對這些狼真是熟悉透了。人們常常看見它們,也常常聽到它們,它們的生活,跟牧人們的生活有著密切的聯繫,但是,牧人們卻巴不得宰了它們才痛快。在喀倫坡,沒有一個牧人會不願意拿出一筆相當於好多頭牛的代價,來換取洛波狼群裡隨便哪一隻狼的腦袋的。可是這些狼好像都有刀槍不入的訣竅似的,根本不把大家用來捕殺它們的一切辦法放在眼裡。它們看不起所有的獵人,嘲笑所有的毒藥,至少有五年,它們接連不斷地從喀倫坡牧人們那兒搶去的牲口,據很多人的說法,已經達到了每天一頭牛的程度。照這個估算起來,這狼群已經弄死了兩千多頭最肥最大的牛羊,因為,大家都知道得挺清楚,他們每次總是揀頂好的牲口下手的。
那種認為狼總是餓得飢不擇食的舊想法,對這一群狼說來,是完全不適用了。這群海盜似的冒險家,經常都是溫飽無憂的,吃起東西來,總是嫌好嫌壞,挑剔的真厲害。隨便哪種動物,只要是因為自然原因死掉的,有病的,腐爛了的,它們都不會碰它一碰,就連牧人宰殺的東西,它們也決不沾染。它們挑選的日常吃食,是剛剛弄死的一周歲的小母牛,而且只吃最嫩的那部分。老公牛和老母牛,它們是瞧不上眼的,雖然它們偶爾也逮只把牛犢子或小馬兒,但一看就知道,小牛肉和馬肉全不是它們喜歡吃的。大家還知道,這群狼對羊肉也不歡迎,雖然它們常常把弄死羊的事當作玩兒。一八九三年十一月的一個夜裡,布蘭珈和那隻黃狼就弄死了兩百五十隻羊,但是一口羊肉也沒吃,明擺著是為了有趣好玩兒才這麼幹的。
上面所說的不過是幾個例子,要說明這群惡狼的危害行為,我還有好多故事可以講呢。為了要消滅這群狼,人們每年都試用了許多新的辦法,但是,它們對人們的努力根本不在乎,還是照樣過下去,越來越胖。人們出了一筆很高地賞格,懸賞洛波的腦袋。於是,有人用了二十種不同的巧妙方式,設防毒藥來捉他,可是全被它發覺了,全被它避開了。他只怕一樣東西,那就是槍,它還非常清楚,這一帶的人,個個都帶槍,所以它從來不襲擊一個人,也從來不暴露在人的面前。一點不假,這群狼的固定策略是:在白天,只要發現有人,不管距離多遠,拔腿就溜。同時,洛波只允許狼群吃它們自己弄死的東西,它的這條慣例,也解救了它們無數次的危險,還有它那敏銳的分辨人手和毒藥氣味的嗅覺,更徹底的保證了這群狼的安全。
有一次,一個牧人聽見老洛波給狼群打氣的熟悉的嗥叫聲,就偷偷地走過去,他發現這群狼在一塊凹地上圍攻一小群牛。洛波坐在一旁的山坡上,布蘭珈和其餘的狼,正在拼命地向他們看中了的一頭小母牛進攻;但是那些牛緊緊地挨在一起,牛頭朝外,用一排牛角對著敵人,要不是有幾頭牛,被這群狼的又一次衝擊嚇怕了,想退到牛群中間去,這個牛角防禦陣是無法突破的。狼群也只有鑽這些空子,才把選中的那頭小母牛弄傷了,可是,那頭小母牛還是頑強的一個勁兒抵抗著。到末了,洛波似乎對它的部下失掉了耐心,它奔下山坡,深沉地嗥叫了一聲,就向牛群猛撲過去。牛角陣看見它一到,嚇得大家散了夥,於是它縱身一跳,就跳到了牛群當中。這麼一來,牛群就象一顆爆裂的炸彈似的,沒命地四下亂竄。那頭小母牛也逃開了,可是還沒跑出二十五碼路呢,就叫洛波給撲住了。它抓住小母牛的脖子,只足力氣突地往後一啦,把它重重地摜在地上。這次打擊一定大極了,那頭小母牛被摜得四腳朝天。洛波自個兒也翻了個跟鬥,但它馬上就站了起來,它的部下撲到這頭可憐的小母牛身上,幾秒鐘工夫就把它弄死了。洛波沒參加弄死小母牛的工作--它把這頭遭殃的小牛摜倒以後,好像在說:"瞧,幹嗎你們就沒有一個能夠馬上把這是辦到,而不浪費這麼多時間呢?"
這時,那個牧人騎著馬趕來,大聲叫喊,這群狼便象平時一樣跑掉了。牧人有一瓶番木鱉礆,他趕忙在死牛身上下了三處毒,然後也走開了。他知道這群狼要回來吃牛肉的,因為這是他們自己親手弄死的東西。可是第二天早晨,當他回到那兒去,想看看那些中了毒的狼群時,他發現這些狼雖然吃過牛肉,可是把所有下過毒的地方,都非常小心地撕割下來,扔在一邊了。
在牧人中間,怕這隻大狼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了,懸賞它的腦袋的賞格,也一年比一年高了。直到最後,竟提高到了一千美金,這真是一筆空前未有的捕狼賞金,就是懸賞捉人,有好多還不到這個數目哩。有一天,一個名叫坦納瑞的德克薩斯牧人,對這筆賞金動了心,騎著馬奔到喀倫坡的溪谷裡來了。他有一套專門的捕狼裝備--最好的槍、最快的馬,還有一群大狼狗。他曾經帶著這群大狼狗,在西維吉尼亞遼闊的平原上捕殺過許多狼,現在他滿心相信,要不了幾天,老洛波的腦袋,就會掛在自己馬鞍子的前窮上了。
這是夏天的一個早晨,它們在灰濛濛的曙光裡,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打狼去了。上路沒多久,那群大狼狗就用快樂的吠聲報告說,他們已經找到狼群的蹤跡了。又走了不到兩裡路,喀倫坡的灰狼群就跳進了眼帘。於是,這場追獵也變得更緊張,更激烈了。狼狗的任務,只是死盯住狼群,好讓獵人趕上來打死它們。這麼做,在德克薩斯曠野上,一般是很容易的。可是在這兒,一種新的地形發揮了作用,也說明洛波挑選的又是多麼好的地方。喀倫坡重巖多石的溪谷和它的許多支流,把大草原割得到處四分五裂。現在,老狼王馬上向最挨近的那條支流跑去,渡了河,就把起馬的人擺脫了。這時候,它的狼群分散開來,追獵的狼狗也跟著分散開來。可是當它們跑了一段路,又重新集合起來的時候,那些狼狗當然是來不及一下子到齊的。這麼一來,這些狼就不再在數量上佔劣勢了。它們掉過頭來,撲向後面的追獵者,不是把它們弄死,就是把它們咬成重傷,沒有一支部遭殃的。當天晚上,坦納瑞一檢查,發現它的狗只回來了六隻,當中還有兩隻被扯得渾身稀爛。後來,這個獵人又作了兩次努力,想搞到狼王的腦袋。可是,這兩回都不比頭一次強。同時,在最後一次捕獵中,它的那匹最得力的馬也摔死了。因此他氣呼呼的放棄了這次打獵,回到德克薩斯去了,聽任老洛波流在當地,越來越專橫,越來越猖狂。
第二年,又有兩個打獵的來到這兒,下定決心要拿到這筆賞格。他們倆都相信自己能把這隻赫赫有名的狼消滅掉。第一個人用的是一種新發明的毒藥,設放的辦法,也跟以前完全不一樣;另一個是法國籍加拿大人,用的不光是毒藥,而且還要畫上一些符,年上一些咒語來幫忙,因為他堅決認為:洛波是一隻道地的"老狼精",決不是用普通的辦法可以消滅的。但是,對這隻灰色的老賊狼來說,這些配製巧妙的毒藥呀、畫符呀、念咒呀,全都不頂事兒。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照常遊遊蕩蕩,吃吃喝喝,不到幾個星期,喬·卡隆和拉洛謝都絕望地放棄了原來的計劃,上別處打獵去了。
一八九三年夏天,喬·卡隆在捕捉洛波失敗之後,又碰上了一樁丟臉的事,這件事似乎說明了,這隻大狼的確瞧不起它的敵手,還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喬·卡隆的莊園,座落在喀倫坡河的一條小支流旁邊,在一個風景幽美的溪谷裡。那時節,就在這個溪谷的巖石堆裡,在離開喬·卡隆家不到一千碼的地方,老洛波兩口子選擇了它們的巢窟,在那兒成起家來。它們在那兒住了整整一夏天,弄死了喬·卡隆的牛、羊和狗,一面卻安安全全的呆在凸凹不平的巖壁深處,嘲笑他設放的那些毒藥和捕狼機。喬·卡隆呢,它枉費心機,想些辦法用煙火把它們燻出來,或者是用炸藥去炸它們。可是,它們都一無損傷的逃開了,並且還是和以前一樣,繼續幹它們搶劫破壞的勾當。"去年整整一夏天,它就住在那兒," 喬·卡隆指著那塊巖石壁說,"我對它一點沒辦法。在它面前,我真象個大傻瓜。"
二
以上這段從牧人們那兒收集來的故事,直到一八九三年,我自個兒認識了這個狡猾的強盜,漸漸地對它有了比別人更深刻地了解以後,才相信傳說的都是真話。幾年以前,我當過獵狼人,可是後來換了另一種職業,就把我給拴在寫字檯上了。我真想換換環境,所以當一個也是在喀倫坡做牧場老闆的朋友要我去新墨西哥,叫我試試能不能對這幫強盜幹點什麼的時候,我就接受了他的邀請。同時,因為急著要想認識認識這位強盜頭兒,我儘快地趕到了這個區的山地裡。我花了些時間,騎著馬四處去了解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給我帶路的嚮導,常常要指著一堆還粘有皮肉的牛骨頭說,"這也是它幹的。"
我現在很明白,在這個崎嶇不平的地區裡,想用狗和馬來追捕洛波是沒有用的。因此,有效的辦法就只有用毒藥和捕狼機了。目前我們還沒有夠大的捕狼機,於是我就用毒藥幹了起來。
關於用來捕捉這條"老狼精"的成百種的辦法,我用不著詳細講了,象番木鱉礆、砒霜、氰化物或是氫氰酸的化合物,沒有一種我沒試過。凡是能用來當誘餌的肉類,我全用過。但是,當我一個早晨又一個早晨得騎著馬去查看事情的結果時,總是發現我所花的心血全部落了空。對我來說,這條老狼王太狡猾了。只要舉一個例子,就可以看出它那使人叫絕的機靈。有一次,我學習一個老獵人的經驗,把一些奶酪跟一隻剛宰掉的小母牛的肥腰子拌在一起,放在一隻瓷盤裡燉爛了,再用骨頭做的刀子把它切開,免得沾上金屬的氣味。等這盤奶酪拌牛腰涼了以後,我把它切成塊塊兒,每一塊的一面,挖上一個洞,在塞進一大撮番木鱉礆和氰化物,這些毒藥原來是放在絕不通氣的膠管裡的,最後,我又用奶酪塊把洞封起來。工作的時候,我始終帶著一副在小母牛血裡浸過的手套,連氣兒都不朝著盤子食餌喘。等一切都弄好以後,我把它們裝在一隻抹滿牛血的生皮口袋裡,又在一根繩子的頭上,拴上牛肝和牛腰,騎著馬一路拖著走。我象這樣繞了一個十公裡的圈兒,每走四分之一公裡,就扔一塊肉餌,扔的時候,我總是萬分小心,絕不讓手去碰它一碰。
一般地講,洛波總在每個星期的頭幾天到這個地區來,其餘的幾天,大概是在茜拉·格郎山麓附近度過的。這天是星期一,就在當天晚上,我們正要睡覺的時候,我聽見了狼王的低沉的嗥叫聲。一聽到這種聲音,就有一個夥伴簡單的說了句:"它來啦,等著瞧吧。"
第二天早晨我去了,真想瞧瞧結果怎麼樣。不久我就發現了這幫強盜的新腳印,洛波在最前頭--要看出他的腳印總是挺容易的。普通的狼,前腳只有四英寸半長,大得也不過四又四分之三英寸。可是洛波呢?據量了好多次的結果,從前爪到後跟,竟有五英寸半長,後來我發現,它的其他部分也很大,它身高三英尺,重達一百五十磅。所以它的腳印,雖然被別的狼踩模糊了,但是並不難認。這群狼很快就發現了我拖牛肝牛腰的路線,並且照例的跟下來了。我看得出,洛波到第一塊食餌這兒來過,還嗅過一陣子,末了還是把它帶走了。
這時候,我高興得實在憋不住了,"我到底逮住它啦,"我喊著說:"在一英裡路以內,我能找到它的屍首啦。"接著,我快馬加鞭往前飛奔,一面滿懷希望的緊盯著塵土上又大又寬的腳印。我多高興啊--這下可真的逮住它了,還可能逮住幾隻別的狼哩。但是,寬大的腳印還是在路線上出現,我站在馬鐙子上,把前面的平原仔細的搜索了一下,可是連一樣象死狼的東西也沒看見。我又跟著往前走--發現第三塊食餌也不見了--我跟著狼王的腳印,走到第四塊食餌那兒的時候,才知道它實際上根本一塊也沒吃過,只是銜在嘴巴裡帶著。到時候,它把前三塊食餌往第四塊上一疊,還在上面撒了些髒東西,表示他對我的計策,是透頂的瞧不起。這麼做了以後,它離開了我拖牛肝牛腰的路線,領著被它牢牢保護住的狼群,幹自己的勾當去了。
這只是我許多類似經驗中的一個例子,這些經驗告訴我,用毒藥是怎麼也消滅不了這個強盜的,可是在等待捕狼機運來的時候,我還是繼續在用,這也不過是因為,對消滅許多草原上的狼和別的有害動物來說,毒藥還是一種挺可靠的東西。
約莫在這個時候,在我的觀察下發生了一件事情,更說明了洛波的老奸巨猾。這些狼至少有一樁事兒,是專為尋尋開心才幹的,他們很難得吃羊,可還是要去嚇唬它們,弄死它們。羊在平時總是一千頭到三千頭合成一群,有一個或幾個牧人來看管。到了夜裡,他們就集中在最能隱藏的地方,羊群的每一邊都睡上一個牧人,加緊防守。羊是一種這樣沒有頭腦的動物,一點小小的騷擾,也準能把它們嚇的東逃西散,但是他們天生就有一種跟隨首領的本性,這種本性也許就是它們唯一的大弱點。牧人們也就巧妙的利用了這個弱點,在羊群裡放了六隻山羊。羊群看出它門生鬍子的表親比自己來的聰明,所以在夜裡遇到警報的時候,就緊緊地圍著這些山羊。有很多次,它們都是因為這樣才沒有被嚇散,才容易受到牧人的保護。但是,這種情況並不是一直能維持下去的。去年十一月末尾的一個晚上,有兩個彼裡柯的牧人被狼群的襲擊驚醒了。他們的羊群擠在山羊的周圍,山羊呢,既不呆傻,也不膽怯,它們沉著的站在那兒,顯出一副勇敢無畏的樣子。但是天哪,這回帶頭進犯的可不是一隻普通的狼啊。山羊是羊群的精神力量,這一點狼王老洛波執導的和牧人一樣清楚。它飛快地從密集在一堆的羊背上跑過去,撲在那些領頭的山羊身上,幾分鐘功夫,就把他們全都弄死了,於是這些不幸的羊群,馬上就四面八方地到處亂竄了。以後幾個星期,差不多每天都有幾個焦急不安的牧人跑來問我,"近來你見到過失散了的羊嗎?"我往往只好說看見過的。有一次是這麼說的,"見了,在鑽石泉那兒見到過五六指死羊。"另一次大概是這麼回答的,我見過一小群羊在瑪爾丕山上亂跑,不然我就說:"沒見過,不過兩天以前,瓊·梅拉在塞德拉·蒙特見過二十隻剛剛被殺死的羊。"
最後,捕狼機運到了,為了把它們安裝好,我和另外兩個人一起,整整地幹了一個星期的活兒。我們不辭勞苦地工作著,凡是我想得到的,能幫助捉到狼的辦法,我都採用了。捕狼機布置好的第二天,我騎著馬出去偵察,走了沒多久,想不到竟會看見洛波在每一架捕狼機邊走過的腳印。從塵土上,我看得出它那天晚上的全部活動經過。它在漆黑的夜裡跑來,儘管捕狼機隱藏得那麼嚴密,第一架還是立刻被它發覺了。它馬上叫狼群停止前進,小心翼翼地把捕狼機四周的土扒開,直到捕狼機、鏈條和木樁全部暴露出來,可是彈簧還照樣兒繃得緊緊的,這才離開原地繼續前進,用同樣的辦法收拾了十二架捕狼機。不一會兒我又發現,它一發覺什麼可疑的形跡,有什麼新的布置來坑它,它馬上就停住步子,走到一遍。我把捕狼機布置成H形。辦法是,在路得兩邊放上兩排捕狼機,在路中間,象"H"當中的一橫那樣,再放上一架。可是沒過多久,我發現這個計劃又失敗了。洛波順著這條路來了,而且在發覺當中的那架捕狼機以前,就已經陷進兩排平行的捕狼機中間了。但是,它及時地停住了腳步。它怎麼會或是怎麼樣知道這麼做的,我可說不上來,我看準是有什麼野獸大仙附在它身上了。這時候,它一寸不歪地、沿著自己走過的步子退了回來,每一步都是一分不差地踏在原來的腳印上,直到離開了這個危險地區為止。接著它回到一邊,用後腳直爬土疙瘩和石頭塊兒,把捕狼機弄得全關上了。後來它在別的場合,也這樣幹過不少此,雖然我改換了辦法,加倍小心,但總是瞞不過它。它的聰明機靈,好像絕不會出岔子似的。要不是後來它那隻倒黴的母狼害了它,使它這樣一個無敵的英雄,因為親信夥伴的輕率大意而斷送了性命,說不定直到現在,還在幹著它那強搶硬奪得勾當哩。
三
有一兩次,我發現了一些形跡,使我覺得喀倫坡狼群裡有些事情不大對頭。我想,這兒有些現象不正常呀!譬如說,從狼的腳印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有之較小的狼常常跑在狼王前頭,這一點我搞不動,直到後來,有個牧人說了這麼一個情況,才把事情弄明白了。
"今天我見著它們啦!"他說,"離開狼群亂跑的那隻狼是布蘭珈。"奧,我腦子裡亮堂了,我說:"我看哪,布蘭珈是只母狼,因為,要是一隻公的這麼做,洛波馬上就要幹掉它啦。"
這個發現提供了一條新的計策。我宰了一隻小母牛,把一兩架捕狼機,比較明顯地安放在死牛旁邊。然後,割下牛頭,把它當做根本不會被狼注意的沒用的廢料,放在離死牛不遠的地方,牛頭旁邊,有放上六架紮實的、徹底消除過氣味的鋼質捕狼機,再非常小心地把它們隱藏起來。布置的時候,手上、皮靴上和工具上都抹了新鮮的牛血,過後還在地上撒了些,做得好象是從牛頭裡淌出來的那樣,捕狼機埋在土裡以後,我又用山狗皮把這塊地方掃刷了一遍,再用山狗腳在捕狼機上打了一些腳印子。牛頭放在一堆亂叢棵子旁邊,中間留著一條窄過道,在這條過道上,我又埋伏了兩架最好的捕狼機,把它們跟牛頭拴在一起。
狼有個習慣,只要一聞到有什麼死動物的味兒,為了看個究竟,就是不想吃,也要走近去瞅瞅的。我就是指望這種習慣,能使喀倫破狼群來中我的新圈套。我並不懷疑,洛博會發現我在牛肉上所使的手法,不讓狼群去接近他,可我對牛頭卻寄託了一些希望,因為它看來活像是被當作廢物扔在一邊的。
第二天早晨,我趕去看那些捕狼機,嗬,我真高興呵!全是狼群的腳印子,原來放牛頭和捕狼機的地方,現在什麼也沒有啦。我趕忙把腳印研究了一下,發現洛波雖然不讓狼群走近牛肉。可是,一隻小狼,清清楚楚地跑去看過放在一邊的牛頭的,並且不偏不歪地踏進了一架捕狼機。
我們跟著腳印子往前追,不到一英裡路,就發現這只不幸的狼原來是布蘭珈。他還在一個勁兒地朝前奔,雖然有個五十多磅重的牛腦袋拖累著,還是很快就把我們這一夥步行的人拉得老遠。但它跑到山邊時,就被我們趕上了,因為牛角給掛住了,緊緊地把它拖住了。我所見過的狼當中,它是最美麗的,渾身油光雪亮,差不多成了白的顏色,漂亮極了。
它轉過身來搏鬥,提高著嗓子發出一聲震撼山谷的長嗥,想召喚它的夥伴。遠遠的山地上,傳來了洛波的一聲深沉的回答。這是布蘭珈最後一次嗥叫。因為這時候,我們已經逼近它的身邊,它也鼓足了全部力氣,準備搏鬥了。
接著,不可避免的悲劇就發生了,後來我想起這件事,比當時還要感到害怕。我們每個人都朝這隻註定要遭殃的狼的脖子上,仍上了一根套索,再用馬往相反的方向駛進啦,知道它嘴裡噴出了血,眼睛發了呆,四條腿也僵硬了,沒有氣力地一下子倒在地上才住手。然後,我們帶著死狼,騎馬走回家去,為能使喀倫坡狼群遭到的第一次致命打擊感到高興。
在悲劇發生的當時,以及在後來我們騎馬回去的時候,我們時常聽見洛波的嗥叫聲,這時它正在遠處的山地上徘徊著,似乎是在尋找布蘭珈。說實在的,它從來沒有遺棄過布蘭珈。可是,它一向怕槍怕得厲害,所以當我們走到的時候,它就知道鬥不過我們,而且知道已經沒法搭救布蘭珈了。這一天,我們一隻聽見它在四處找尋,在那兒哀聲嗥叫,最後我對一個牧人說:"這回我可真的明白啦,它跟布蘭珈的確是一對兒。"
黃昏時候,它好像在朝山谷裡走回來,因為它的叫聲越來越近了。很明顯,它的聲音裡充滿著悲傷的音調。它不再是響亮的、毫無顧忌的嗥叫。而是一種冗長的、痛苦的哀號了,它好像在喊:"布蘭珈!布蘭珈!"當黑夜降臨的時候,我聽見它就在我們追上布蘭珈的地方的附近。最後,它好像發現了痕跡,當它走到我們弄死布蘭珈的地方時,它那傷心的哀叫聲,聽起來真叫人可憐。那股子難過勁兒,我簡直沒法形容出來。連那些心腸挺硬的牧人聽了,也說:"從來沒聽見一隻狼像這樣叫過。"它好像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全部弄明白了,因為在母狼死去的地方,沾染著不少的鮮血。
後來,它跟隨著馬蹄印子,走到牧場的屋子跟前,它上那兒去是想找布蘭珈呢,還是像報仇,我可不知道。但事情的結果,卻是它報了仇。它驚動了在屋子外面的我們那條不幸的看門狗,就在離開屋門不到五十碼的地方,把它給撕成了碎塊兒。這一回它顯然是獨個兒來的,因為第二天早上我只發現一隻狼的腳印子,它跑的時候對路上一點也不注意,這在它是非常難得的事。我對這一點也估計到了一些,所以在牧場周圍有加設了一批捕狼機。後來我發現,它的確也踏中過一架,可是它力氣太大,掙脫了出來,又把捕狼機扔在一邊了。
這時候我想,它還要在附近這一帶繼續找下去,最低限度也要把布蘭珈的屍首找到了才會罷休。於是,我就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在這件事情上,想在它離開這個地區以前,趁它還在上新得什麼也不顧的時候,把它逮住。這時我才認識到,弄死布蘭珈是個多大的錯誤,因為我要是能用母狼來作誘餌的話,第二天晚上我就可能逮住它了。
我把所有能夠使用的捕狼機都集中起來,一共有一百三十架紮實的鋼質捕狼機,再把它們分成四組,安置在每一條通往山谷的路線上,每一架捕狼機都分別拴在一根木樁上,再把木樁子一根根分別埋好。埋的時候,我小心地搬開草皮,把挖起來的泥土一點不漏地全部放在毯子裡,所以再重新鋪好草皮,把一切都弄妥了的時候,就看不出一絲人手動過的痕跡。等捕狼機隱藏好以後,我又拖著可憐的布蘭珈的屍體,上各處去走了一遍,還在牧場周圍繞了一圈,最後我有割下它的一隻爪子,再經過每一架捕狼機的路線上,打傷了一溜腳印子。做的時候,凡是我知道的預防辦法和幾冊,我全用上了,一隻搞到很晚才睡下來等待結果。
有一次,我在夜裡好像聽見了洛波的聲音,但不能肯定是不是它。第二天我騎馬出去,可是還沒兜完山谷北部的路線呢,天已經黑下來了,我什麼也沒發現。吃晚飯的時候,有個牧人說:"今天早晨,山谷北面的牛群鬧得很兇,恐怕那邊的捕狼機逮住什麼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跑到牧人所說的那個地方去,我走近那兒的時候,看見一隻大大地、灰溜溜的東西從地上掙紮起來,妄想要逃走。我一看,在我面前站著的正是喀倫坡狼王洛波,叫捕狼機給扎紮實實地咬住啦。這可憐的老英雄,它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自己的親人,一發現它的屍體留下的痕跡時,就不顧一切地跟來了,被四架捕狼機緊緊地夾著,弄得一點辦法也沒有。在它四周,有好多好多腳印子,說明牛群是怎樣圍集在它旁邊,侮辱它這個遭了殃的專制暴君,但又不敢跑到它還可以抓得著的地方去。它在這兒躺了兩天兩夜,現在已經掙扎的精疲力盡了。可是,當我走進它的時候,它還爬起身來,聳著毛,扯開嗓子,最後一次使山谷振蕩起它那深沉的嗥叫聲,這是一種求救的呼聲,是召集它的狼群的信號。但是,一個接應它的也沒有,聽讓它孤零零的、處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它用盡全力扭動著身子,拼命向來撲我。這可能是白費勁兒,每一架捕狼機都是三百磅以上的死累贅,它在四架殘酷的捕狼機的控制下,每一隻腳都被大鋼齒咬住了。那些大木樁子和鏈條,又全纏繞在一起,搞得它毫無辦法。它那象牙色的大牙齒,是怎樣磨啃無情的鐵鏈的,當我鼓起勇氣用槍託子去碰它,它在槍託子上面留下的牙齒印,直到今天都還保留在那兒。在它枉費氣力、想抓住我和我那匹嚇得發抖的馬的時候,它的眼睛裡閃著綠幽幽的廣,充滿了憎恨和憤怒,爪子在地上爬出了一道很深的溝。但是,飢餓、掙扎和不斷的淌血,耗盡了它的氣力,不久它就精疲力盡地倒在地上了。
在它手裡受過罪遭過殃的可真不少啊,但當我準備下手給它報應的時候,卻產生了一種好像受到良心責備似的感覺。
"好一個老惡棍,上千次非法勾當的主角兒,不消幾分鐘,你就不過是一大堆臭屍首啦。別的結果是不會有的啦。"我一說完,就揮起套索,"噓"地一聲朝它的腦袋扔了過去。但事情可沒那麼順當,要它服帖呀,還差的遠哩。它不等套索落在脖子上,就截住了它,使勁這麼一咬,又粗又硬的繩索,給咬成了兩段,掉在它的腳跟前。
當然,萬不得已時我最後一著還可以用槍,但是我不想損壞它那張寶貴的皮毛,於是,我騎馬奔回蘇營地,找來一個牧人和一根新套索。我們先把一根木棍朝這隻遭殃的狼扔去,讓它咬住,然後,在它沒來得及吐掉的時候,我們的套索已經嗖地飛了過去,緊緊地套在它的脖子上了。
這時候,它兇猛的眼睛還在發亮,我趕忙喊,"等等,咱們別忙弄死它,把它活捉到牧場去。"現在它一點氣力也沒有了,所以我們很容易地往它嘴裡通了一根粗棍子,塞在它的牙齒後邊,然後用粗繩綁住它的爪子,再把繩子系在木棍上。木棍拉牢了繩子,繩子又拉牢了木棍,這麼一來,它就沒法傷人了。它感到自己的爪子被綁起來以後,也不再反抗了,它一聲不響,只是沉靜地瞅著我們,好像在說,"得啦,你們到底把我給逮住啦,愛把我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打那時候起,它也不再理睬我們了。
我們牢牢地綁住它的腳,但是它並不哼哼,也不叫喚,連腦袋也不轉動一下。接著,我們兩個人一齊用力,剛剛能夠把它抬到馬背上。它這時的呼吸很均勻,好像在睡大覺似的,眼睛又變得明亮清澈了,可是並沒有朝我們瞧。它緊緊地盯著遠處一大片起伏不平的山地,那是它過去的王國,它那赫赫有名的狼群,現在已經東離西散了。它一直這樣盯著,後來馬下了坡,走進了山谷,巖石把它的視線給切斷了。
我們一路都走得挺慢,安全地到達了牧場,我們給它戴好項圈,套上一根粗鏈子以後,把它拴在牧場的一根樁子上,然後再把繩子解掉。這時候,我算頭一回能夠仔仔細細地瞧瞧它了,同時也證實了:一般人對這位當代英雄或暴君所談的那些傳說,是多麼不可靠的事。它的脖子上沒有什麼金圈兒,肩頭上也沒有什麼表示它和魔王結盟的反十字。不過,我在它腰部的一邊,發現一塊大傷疤,據傳說,這是坦納瑞的獵狼狗領班裘諾的牙齒印--是裘諾被它弄死在山谷沙地上之前的那一會兒,給它留下的傷疤。
我把肉和水放在它旁邊,可是它睬也不睬。他平平靜靜地趴在那兒,用它那對意志堅定地、黃澄澄的眼睛,通過我背後的山谷入口,凝視著遠方空曠的原野--這是它的原野啊--我碰它的時候,它一動不動。太陽落山的時候,它還在死盯著那片草原。我以為到夜裡它會把它的狼群叫來,所以為它們做好了準備,可是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只叫過一次,但一隻狼也沒有來,它就再也不叫喚了。
據說,一頭獅子被弄得沒了氣力,一隻老鷹被剝奪了自由,或是一隻鴿子被搶走了伴侶,都會因為心碎而死去,誰又能說,這個殘酷的強盜能夠經得起這樣三重的打擊,一點不傷心呢?這一點,只有我才知道,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它還是極其平靜地躺在老地方。不過,它已經失掉了活力--老狼王死啦。
我把它脖子上的鏈條取了下來,一個牧人幫著我,把它抬到了放置布蘭珈屍體的小屋裡,當我們把它放在母狼的旁邊時,那個牧人大聲說:"來吧,你要找她,現在你們可又團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