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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范成大《車遙遙篇》
車遙遙,馬憧憧。君遊東山東復東,安得奮飛逐西風。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
車粼粼,馬蕭蕭,路途遙遙,人影杏杳。你已縱馬遊歷東山,你說要追逐著西風往那東面。但我只希望我是星星你是月亮,夜夜流光相照,皎皎清潔。而如今,明月已隱,而星星依舊長明。等到月輪再起之時,星月相會,再與你同聚盈盈星光,成就佳偶。
範成大大約是古往今來最浪漫的旅行家了,摯友楊萬裡曾評價他的詩說「清心嫵媚,奔逸雋偉」,更直言不諱「今海內詩人,不過三四,而公皆過之,無不及者」。
這個男子有一顆細膩的心,他更像是浪漫版的王維。王維的佛性太過,清冷無欲,皎皎似玉山,不可親近。而範成大則要鮮明溫情許多,在他的山川胸懷裡,都帶著一分情誼。他的志向並不在於做一個隱士,而是遊歷四海,勵精圖治,他對山河大地的熱愛,對升鬥細民的憐憫,都富於筆間,他是個更有生活情趣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佛。
他「生東吳,而北撫幽燕、南宅交廣、西使岷峨之下,三方皆走萬裡,所至無不登覽」,東西南北皆是他的足跡,當真如星如月,四海邀遊。
王維的詩裡有著一筆一划的水墨畫意,而範成大的詩裡,有的是紛繁複雜的人,胸中千丘萬壑,下筆氣象萬千,他更多的目光投注於形形色色的眾生,而不是拾一片紅葉,望一溪水,修行此生。他的修行,是旅行和眾生。
範成大是姑蘇人士。蘇州是水的天下,水的柔美造就了他悲天憫人的情懷。江南文人多秀雅,講究生活,偏趣頗多,而範成大的樂趣,便是旅行。
他的旅行,也是從故鄉蘇州開始。彼時,正值除夕,姑蘇大雪,他辭別舊友,行往浙江富春江一帶。他是這樣描繪的:「雪滿千山,江色沈碧。夜,小霽。風急,寒甚。披使虜時所作棉袍,戴毯帽,作船頭縱觀,不勝清絕。」「清絕」二字,心馳神往;不是大雪滿弓刀的豪邁,而是屬於江南的秀雅,綿綿小雪落進碧水,洋洋灑灑,帶著一絲慵懶和散漫,飄進他薄寒的衣襟。
除夕佳節,唯有他一個人踏雪泊船,自富春江順流而下,觀瀾不驚,這番風度,令我不勝嚮往。
在富春江之後,他溯經桐廬、蘭溪入衢江,然後經常山出浙江,入江西的信江,經信州、貴溪、餘干而到南昌,登滕王閣,看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乾道九年(1173年)元月十二日至臨江軍,十四日遊夢林和盤園,給範成大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幾棵大梅、古梅,晚年隱居石湖後,他就全力經營石湖的範村,「以其地三分之一與梅」,並專門著有《梅譜》一卷,文人愛梅,鶴影花魂,梅妻鶴子,多有跡可尋。在賞梅之後,他又入贛江支流袁水,過袁州、萍鄉進入湖南境內。泛舟湘江,看紅葉滿落,霜花秀美,而後又往衡山而去,看山峰飄渺,謁南嶽廟,因病未登山,然後陸行經永州、全州,三月十日,入桂林,桂林山水甲天下,綠水如藍,山似碧玉,形如九龍,送他一路歸途。
他在桂林住了三個月,凡水陸路程三千裡,著遊記一卷,取韓愈詠桂林的「遠勝登仙去,飛鸞不暇驗」詩意,取名為《驗鸞錄》。這是他的南行,他的十三年漂泊旅程裡,並不止這一次。
他走遍大江南北,看過繁華,看過破落,曾經讚嘆山河壯美,曾經悲憤國破民悲,這千裡江河,似是山川間的淚水,漣漣不斷,望之生悲。
他生在南宋,註定面對一個風雨飄搖的王朝。當他在北宋舊都東京流連不去之時,山河瘡痍,物是人非,「大相國寺,傾簷缺吻,無復舊觀」,讓他心有悽然。在參差的斷垣殘壁間,他見到了北宋的遺民。「民亦久習胡俗」,「男子斃頂」,「村落間多不復巾,蓬辮如鬼」,然而父老「遺黎往往垂涕嗟嘖,指使人云:『此中華佛國人也。』老嫗跪拜者尤多」。
因而他與徐霞客又是不同的,他「許國無功浪著鞭,天教飽識漢山川」一—他的飽覽山川是為了「許國」,他藉由漫遊四海而深刻地了解這個國家,去觸碰它的歷史,它的文化,它在山河裡流淌著的血脈和悲泣。
南宋朝廷的敗落,民不聊生的慘悲,都讓他鬱郁於心,當年少時的宏圖抱負再無實現可能之時,已近中年的範成大萌生了隱居之心:「歸田園,帶月荷鋤,得遂此生矣。」
對他來說,他的家與國便是心中明月,而自己,便是千萬繁星裡的一顆。我願用我熹微的星光,為您照亮前進的方向。
參考資料:古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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