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動畫片《海洋之歌》的大獲成功,不僅意味著導演湯姆·摩爾成功地用凱爾特文化抓住了全球觀眾的眼球,還意味著傳統動畫形式在當代贏得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在《凱爾經的秘密》出人意料地獲得2010年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長片的提名之後,《海洋之歌》作為湯姆·摩爾的新作品,一面世就受到了廣泛關注。在這部動畫片中,摩爾沿襲了其一貫的精緻而出彩的手繪風格,並講述了愛爾蘭傳說中的又一個童話故事。只是在這一回,他頗富匠心地借鑑了皮克特石畫的視覺元素,將之與魔幻色彩和現代背景融為一體。
在注重情節和角色塑造的美國式卡通風靡的當代,在形式上追求創新的摩爾無疑給習慣了美國風格動畫的觀眾帶來一縷極富詩意的春風。但在情節展開方面,《海洋之歌》和經典的迪士尼動畫(如:《勇敢傳說》)沒有什麼不同。故事圍繞著一個半人半海豹Selkie母親展開——這位母親在一個夜裡消失在了洶湧的海浪之中,留給她的丈夫和兩個孩子許多未知的、等待他們去發現的答案。
儘管經典的西方動畫片極大地受到了約瑟夫·坎貝爾在宗教信仰和神話方面的理論影響,然而摩爾和合作編劇Will Collins在《海洋之歌》中試圖弱化了這一點。在講述哥哥Ben和不能開口說話的妹妹Saoirse歷盡艱險揭開有關於母親和妹妹的諸多謎團這一故事中,《海洋之歌》並沒有將這個傳統的神話故事放置在迪士尼式的故事框架之中,而是在試圖尋找一種最恰當的、展現愛爾蘭文化特質的敘事方式。這種嘗試給觀眾帶來了新奇的體驗——極簡主義的畫風不僅給「強迫症患者」帶來了視覺享受,也使得觀看影片的兒童能夠輕易地辨認出片中的角色(一個典型的例子是:陪伴了主角小男孩整個探險歷程的一隻名叫Cu的大型牧羊犬)。
除了比《凱爾經的秘密》更大膽張揚的視覺設計以外,《海洋之歌》在影片配樂方面也下了大工夫。作曲家Bruno Coulais和愛爾蘭本土樂隊Kila的合作無疑是非常成功的:大量使用的愛爾蘭本土樂器、歌詞中融入的蓋爾語元素、葉芝筆下的愛爾蘭童話傳說……影片主要借鑑了收錄在葉芝的《葦間風》詩集中的《失竊的孩子》一詩,它講述了一個精靈誘騙孩子到大海裡的故事。音樂這個元素在整部影片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例如:儘管Saoirse不會說話,但當她的螺號吹響的時候,Saoirse就會被聲音吸引,並咿咿呀呀地開始斷斷續續地說出古老的語言。(影片在多倫多首映的時候,當中的混音時而平穩、時而起伏,建議進一步調音再進行公映。)
從視覺上看,《海洋之歌》單純而不多變的角色設定讓我們想起了多年以前格恩迪·塔塔科夫斯基在《飛天小女警》和《傑克武士》中塑造的人物風格,而近年來諸如《福斯特和他虛構的朋友們的一家》以及《傑克和鯨魚的大冒險》等美國流行影片也在一定程度上沿襲了這種風格。但和這些片子不同的是,《海洋之歌》的角色形象多是以圓形線條勾畫而成的——圓滾滾的頭和泡泡一樣的眼睛。
同時,人物活動的場景中大量運用了純手繪風格,巧妙地展現了近似水彩畫的色彩質感和線條元素。這種風格獨特的畫面恰恰是導演摩爾希望展現給觀眾的,而畫面的高度還原則得益於影片的藝術總監Adrien Merigeau對風格的精確把握和再現。值得一提的是,《海洋之歌》的這種視覺風格與過去大多數漫畫和卡通截然不同,而後者普遍使用的是嚴格遵循線條樣式一致性的清線(Ligne claire)風格。
在多種元素的共同作用之下,《海洋之歌》給觀眾帶來了強烈的身臨其境的體驗:在觀看影片的時候,熒幕前的觀眾會不知不覺地隨著影片中的主人公一起經歷探險——我們都像是地攤上的甲殼蟲,等待著探索前方複雜、精細而又多彩的編織線條。在影片中,Ben和Saoirse在旅途中遇見了精靈、年邁的海的上帝和貓頭鷹女巫Macha,由此經歷了一段段驚險的歷程。
貓頭鷹女巫Macha是片中唯一一個反面角色,然而又沒有壞得徹頭徹尾——她的過激來源於幫自身和幫他人解除痛苦的強烈渴望。影片中一個非常有心思的安排是:所有的配音演員都負責了兩個角色——一個是人物角色,一個是與人物相對應的精靈角色。這種處理暗含了一種深層的意味:我們的感官逐漸地鈍化、越來越不能發現我們身邊的美好。影片以一個團圓的結局收尾,然而卻讓人倍感酸楚,但恰恰是這種不完美的完美,成為了摩爾展現給觀眾的最好的禮物,也給他心中的《海洋之歌》留下了僅僅屬於他自己的詮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