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還記不記得,去年12月,《南方周末》的一篇報導文《「不寒而慄」的愛情:北大自殺女生的聊天記錄》引發了全網熱議。
就在上周,這個事件有了最新進展,7月9日北大自殺女生包麗(化名)的母親在網上稱北大老師告知,6月份,包麗男友牟林翰已被捕。
媒體報導稱據內部人士證實,此消息屬實,牟林翰於6月10日被逮捕,涉嫌罪名是「虐待罪」。
很多一直持續關注這件事的網友表示正義終於到來,回看包麗自殺事件,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典型的情感操縱案例。
可怕的精神控制給不熟悉這件事的小夥伴簡單回顧一下:
2019年10月9日,北京大學法學院女生包麗在北京某賓館服藥自殺,送醫救治後被宣布「腦死亡」。
據媒體報導,相關聊天記錄顯示,包麗自殺前,其男友牟林翰曾向包麗提出過拍裸照、先懷孕後流產並留下病歷單、做絕育手術等一系列要求。
一時間,對包麗男友牟林翰的批評蜂擁而至,諸如精神控制、PUA、字母圈這樣的詞彙進入大眾視野並引發了廣泛的討論。
今年4月,包麗去世。而如今牟林翰的定罪,也幾乎確定了他對包麗的精神虐待。
像包麗和牟林翰這樣的關係,在心理學上有一種特定的稱呼——它被紐約大學應用心理學博士、精神分析師羅賓·斯特恩稱為煤氣燈效應。
「煤氣燈」這個詞來源於1944年美國上映的電影《煤氣燈下》。
《煤氣燈下》
在這部影片中,男主角為了霸佔女主角所繼承的財產,一步步刻意引導她變瘋。
諸如男主給了女主一枚胸針,讓她把胸針放到手提袋裡,然後再偷偷把胸針拿走,接著向她索要這枚胸針,女主角才發現怎麼也找不到胸針了,但她清楚地記得放進手提袋裡了。
接著他不停地說她得病了、很虛弱,而且經常變換房間裡的擺設,並賴到她頭上指責她。
最陰險的是,男主刻意操縱煤氣,讓女主看著煤氣燈莫名其妙地忽明忽暗。
在男主有計劃的實施下,女主開始相信自己失去了理智。因為感到困惑和害怕,她變得歇斯底裡,結果真的變成了男主口中那個脆弱、迷失的人。
她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越懷疑自己,就越困惑、然後越歇斯底裡。
於是男主下定論說:「親愛的,你可真健忘。」一開始女主角會說:「我並不健忘。」
但隨著類似的情況頻繁出現,她不禁懷疑:也許他是對的,我真的健忘又無能。
最後,女主已然無法相信自己的記憶和認知。
在我們的生活中,類似的精神控制,不管是刻意還是無意,其實遠比我們想像的常見,但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對這種特殊精神虐待的模式描述,煤氣燈效應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關於精神控制的系統解釋。
無論是電影《煤氣燈下》中,男主對女主的引導,還是現實中牟林翰對包麗的控制,都屬於煤氣燈操縱。
電影《催眠大師》
煤氣燈操縱是一種情感控制,操縱者試圖讓對方相信記錯、誤會或曲解了自己的行為和動機,從而在意識裡插播下懷疑的種子,讓人變得脆弱且困惑。
煤氣燈操縱並不是單方面的,而總是通過兩個人實現——其中一個人是煤氣燈操縱者,需要扮演那個凡事都正確的角色,這樣才能保持身份認知,以便播種困惑和懷疑。
而另一個人是被操縱者,他總讓操縱者來定義現實世界,並把對方過度理想化,為了能讓這段關係繼續,不惜懷疑自己。
電影《隱形人》講述的也是一個精神控制的故事
在現實生活中,煤氣燈操縱者很少會像電影中那樣非常清楚自己的行為,甚至這段關係中的雙方可能都不知道真正發生了什麼事。
比如包麗去世之後,在接受《新京報》採訪時,牟林翰堅持認為,自己和包麗是高度契合的,不愉快只是他們交往中很小的一部分。
很多操縱者可能真的確信他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並且真心認為他是在拯救對方。
操縱者和被操縱者往往都是不由自主地深陷致命的煤氣燈探戈。
探戈繼續的前提是操縱者對被操縱者扭曲的看法,以及被操縱者日益強大的「他肯定是對的」的觀念。
事實上,煤氣燈操縱歸根結底是一種情感霸凌行為,操縱者大多是伴侶、朋友或家人,而受害者大多數是女性。
一邊口口聲聲說愛你,一邊打著「為你好」的旗號暗中大搞破壞。
那麼,他們又是如何一步步攻破他人內心防線,實施操控的呢?
煤氣燈操縱是如何實施的?煤氣燈操縱通常都是按階段進行,一開始甚至都讓人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在耶魯大學情商中心創始人羅賓·斯特恩的《煤氣燈效應》一書中,他列舉了三個階段,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會完全經歷這三個階段,但對於很多人而言,煤氣燈操縱都是從糟糕發展成更糟糕的過程。
第一階段:不相信
第一階段的特徵體現在不相信對方的話上。
煤氣燈操縱者說了些比較離譜的話,比如在包麗事件中,包麗和牟林翰一開始的爭執點在於「女生的第一次」:
據聊天記錄,牟林翰執著於女孩「第一次」的邏輯大致是這樣的:女孩子結婚前應該是處女,如果不是就犯了大錯,這樣不僅要諒解男友犯的錯誤,還應該對男友做出補償,惟有如此才有資格得到男友的愛,男友才會跟她結婚。
剛開始包麗並沒有認可牟林翰的價值觀。當男友強調「女孩的第一次是最美好的東西」時,她曾經這樣委婉反駁:「我最好的東西是我的將來。」
圖:三聯生活周刊
這個階段,被操縱者會感到困惑、沮喪和遺憾,但是還沒有失去自我認知。
第二階段:辯解
第二階段的特徵體現在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尋找證據證明操縱者是錯的,還需要極力和他爭辯。
如果經常覺得自己鑽牛角尖,有時甚至到了絕望的地步,那就意味著進入了第二階段:不再確信能夠獲得操縱者的認可。
這個時候,被操縱者還沒有徹底放棄希望。
第三階段:壓抑
這是最令人難受的一個階段,到了這個時候,被操縱者開始主動證明操縱者是對的,按他的方式去做事,並希望最終獲得他的認可。
在第三階段,被操縱者已經精疲力竭,連爭論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牟林翰一次虛張聲勢的「自殺」之後,包麗徹底否定了自己:「我想讓你遠離我這種垃圾,我是一個毫無價值的女孩。」
圖:南方周末
她如此貶低自己,並承認自己「就是一切不好的源頭」,事情就會朝著悲劇的方向一路下滑。
為什麼煤氣燈效應這麼普遍?我們又應該如何做?為什麼煤氣燈操縱這麼普遍?為什麼那麼多聰明、堅強的女性陷在消弱自己身心力量的關係裡出不來?
《煤氣燈效應》的作者認為,煤氣燈操縱流行起來有兩個主要原因:
第一,女性角色經歷的深刻變革,以及對此變革產生的強烈抵抗。
無論是20世紀40年代還是我們今天所處的時代,女性都在工作和個人生活裡突然擁有了新權利——這種角色的轉變可能讓她們自己和伴侶都覺得受到了威脅。
儘管女性開拓了一片新天地,可以自由工作、競選公職等,但很多女性還是希望擁有傳統的兩性關係——找一個可以依靠的強壯男性,給自己提供指引和幫助。
而很多男性在某種程度上對女性同時在公共和私人領域追求權利感到不安。
帶來的結果就是一些男性被堅強、聰明的女性吸引,但同時又想極力控制她們。
第二,遍地的個人主義,以及隨之而來的孤立
傳統社會可能給個人發展提供的空間很有限,但卻可以讓大多數人紮根於一個安全穩定的關係群中。
如今,隨著高度的個人流動性,從社交層面而言,我們比以前更被孤立。
我們把大量的時間花在工作上,還經常換同事,換工作和居住環境。業餘時間一般都以私密的方式度過——自己或者和幾個朋友共處。
這樣的背景下,任何人都可能對我們產生巨大的影響,因為我們被孤立了,接觸不到其他信息來源和反饋。
伴侶似乎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直屬領導似乎對職業前途和個人自尊擁有無盡的掌控權,唯一的幾個密友成了忙碌又孤獨生活裡寥寥無幾的人情紐帶。
結果,我們把自己希望得到外界認可的需求都寄托在這些關係上,指望通過它來給自己下定義,完成自我認知,而這樣很容易讓自己成為煤氣燈操縱者的對象。
那麼,無論在感情還是工作中,要如何避免煤氣燈操縱呢?
在《煤氣燈效應》裡,作者提供了一個可靠的補救方法:「向你的『空中乘務員』尋求意見」。
什麼是自己的「空中乘務員」?
在飛機上,我們可以從空乘的行為判斷飛機的顛簸是短暫的氣流不穩,還是嚴重空難的開始。
同樣,在生活中,我們的空中乘務員可以幫我們看清伴侶只是經歷了糟糕的一天,還是在延續慣有的精神虐待。
當開始懷疑自己對現實的認知時,我們的「空中乘務員「——朋友、家人甚至是心理治療師,可以幫我們做出更精準的評估。
最後,建議懷疑自己時默念:我已經是一個優秀的、有能力的、招人喜愛的人,不需要一個理想化的伴侶的認可。
當然,這一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但只需要記住一點:我們不需要別人給自己下定義。
也就無論操縱者怎麼想,我們都是個有價值、值得被愛的人,想通了這一點,便是踏出了通往自由的第一步。
最後,遇到這種情感控制,第一時間察覺、及時脫離比什麼都強。
【來源:中信出版集團】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向原創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