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進攻劍氣長城第一戰,陳平安開門見紅,奇招迭出殺了離真,自身受傷跌境。在寧府昏睡了三天三夜後,陳平安醒來,第一件事是感受戰場氣象,沒有出現大的變故,這才安下心來,依照他斤斤計較的德行,自然是要盤點一下此戰的得失。
陳平安做人宗旨首先是「無錯」,然後才追求「對」,生意經則是先看損失再算收穫。陳平安心神沉浸到人身小天地,四座關鍵竅穴雖沒有傷到根本,但也都是靈氣枯竭。水府壁畫暗淡,彩繪剝落,水神畫像更是飄搖渙散,已經被點睛的水神,原本純粹的金光,也有些晦暗,整個水府暮氣沉沉。 山祠和木宅也是差不多的光景。陳平安的第一個損失,三處關鍵竅穴和本命物的受損,導致他下跌三個境界,現在已然是二境大修士。
戰場上最公平,每個人都可以用盡手段,沒有任何的底線和下限,如果說你放屁足夠臭,能夠燻死對手,你也一樣是勝者,而且勝者生敗者死。如果用實力來衡量,陳平安肯定是稍差一點,但結果卻是離真死了。
妖祖和那些大妖沒有輕視陳平安,正好相反,陳平安的算計和心智更讓妖忌諱。因為這意味著,你只有比他強太多時,才能憑藉境界和實力碾壓,一旦被陳平安從實力上追平,那就只剩下被虐了。所以,陳平安已經是妖族必殺對象,並且在必殺榜上的前三名。陳平安的第二個損失,引起了妖族的關注,今後對戰中會帶來更多的危險。
陳平安砍了離真的頭,城頭觀戰的劍仙不會多說,但與齊狩親近的毒舌顧見龍,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自然是添油加醋的大說特說。顧見龍的故事版本,殺妖的過程很簡單,突出的是陳平安的鬼鬼祟祟,重點還是在戰後的無恥上,陳平安一個人撅著屁股,在戰場上摸了半天,把所有的能夠摳出來的東西都打包了,就差拿出一把鋤頭,給蠻荒天下松鬆土了。陳平安的臉皮比城牆還厚,再次得到了驗證。陳平安的第三個損失,個人形象比境界下跌更嚴重。
好在陳平安倒不擔心個人形象,因為他賣酒和坐莊的事情,手黑心臟早就有了定論,這次不過是再次驗證而已。陳平安在抬升的雷池與下墜的雲海,天地接壤的過程中,陰神與真身在壓力之下已經混淆不清,並且在絕境內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大快意,好像人生就該如此。陳平安不希望自己的這一面,暴露在太多的劍氣長城人眼中,遇難而上,在絕境中快意,這是他隱藏的最大殺手鐧。
畢竟陳平安是勝者,雖然損失大,但收穫更大。陳平安的第一個收穫,觀看陳清都為他演示的那一劍,幫他終於衝破劍氣十八停最後關隘,等他消化掉那一劍後,就可以孕育出自己的本命飛劍。
陳平安的第二個收穫,是在雷池中煉體。上次隨駕城獨抗天劫,就好像重生了一次,再次對抗天劫,真身在雷池中淬鍊,陳平安的武夫體魄裨益更大。雷電是大兇之物,本是毀滅的象徵,但雷電又是生命之源。現在科學實驗已經證明,正是在雷電的作用下,無機物之間發生化學反應,最終生成了有機物的生命,可以說生命就是在雷電中來。只有在雷電天劫中活下來,才能得到其中的好處。曹慈資質高,眼光更絕,他說輸給陳平安一次,就再也贏不回來,包括他自己。鬱狷夫不服氣,今後「雁撞牆」的機會可就多了。
相對而言,從離真手中得到那些寶物,是身外之物,但一樣也是神仙錢,算是陳平安的第三大收穫。一顆再次恢復半仙兵的五雷法印,口氣很大,吞吐天機,希望威力不遜於言辭。陳平安準備把雷印掛到木宅門口。
另一件寶物是仿白玉京的青銅寶塔,法寶品質,得到此物是意外之喜,雖然只是個仿品,但造物之人定然熟悉白玉京,才能模擬白玉京的一些威力。陳平安能憑此仿品熟悉白玉京,並由此推導出相關的信息,白玉京的運轉、構造、特點。陳平安心中對自己有一個期待,那就是未來能夠問劍白玉京。
另一件寶物是蠻荒天下的頂尖劍仙畫軸,只可惜破損嚴重,幾乎沒有品相可言,本想送給金色小人,卻被人嫌棄了。陳平安改變主意,未來將畫軸與青銅寶塔一起放到山祠中。
陳平安還有一個最大的收穫,不可見也可能不自知,在將來確實生與死的差別。
離真最大的失誤,是高估了自己在妖祖心中的地位。妖族真正想要的是徹底該換道心,同時繼承全部劍意的「觀照」,離真不過是個實驗品。當離真被妖祖安排第一戰,就已經是棋盤上的棋子。棋手下棋,並不在意一個棋子的得失。
陳清都說,寧姚和陳平安當然重要,但也不是不能死,如果是為了整體的勝利,棋盤上所有棋子都可以放棄,包括寧姚和陳平安。離真對於妖祖來說,也是一樣可以放棄的。
棋子要有棋子的覺悟,落子如落地生根,棋手是被捨棄還是要力保,那是要看棋子在整體局勢中的地位。局勢除了棋手有意營造,也需要「棋子」自己去構建。在大天地大棋局的一角,「棋子」要構建出屬於自己的小天地,並在其中取得主動優勢,也就說需要自己「做活」。
當棋子自己做活以後,自然不需要別人來救,即使沒有徹底成活,如果成為決定勝負的「大龍」,大到不能死,棋手也會把這個「棋子」放到第一位,傾盡資源去幫助。無論是重要性,還是決定性,離真都不是不能死的棋子,他沒有這個覺悟,所以最後就死了。
關於棋子的覺悟,陳平安並不是首次想到,但離真和懷潛的死,還是讓陳平安深深警惕。總有一天,他還會被當作棋子拋出,甚至會成為孤子、棄子。如何在被放棄後,在孤立無援的環境中,努力的自我「做活」,並構建出自己的天地。
每個人都會面臨不利的局面,感覺自己是在孤軍奮戰,除了期待「妖祖」或者「陳清都」出現,我們自己也要努力「做活」,把自己想像成「孤子」,在被動中尋求主動。也許就是勝敗生死的關鍵所在。「孤子」求活的意識,這個意識地強化,對陳平安的未來會有決定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