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宇宙的末日。
「歸零者」們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在現實社會裡，把時針撥過12點會從零開始——然而宇宙中卻不是。
「你這麼做是在自掘墳墓！」我在空中藐視著他們，然而「歸零者」絲毫沒有理會我，圍繞在一顆懸浮在冰與火之上不停自轉的金屬球旁邊祈禱。
「卑微的蟲子！」
其中一具山體般碩大的身軀終於注意到了我，緩慢地向我靠近，「憑你們的覺悟根本不能理解我們正在做的偉大壯舉，我們終將載入宇宙文明史冊，而你們只能像卑微的蟲子一樣腐朽為泥！」
他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綁在我身上的發光的套索越來越緊了，有一部分陷入了身體裡，藍色的血液順著我的軀體滴落下來，我才發現，我漂浮之處的正下方正在繪成一灘藍色的海洋……
「說我們是蟲子，我們崇尚的科學比你們低俗的禱告不止高尚萬倍！」
「請別用你們銀河系蟲子的陳舊眼光衡量我們的文明，古老並不代表低等，相反，你們才是最落後的文明！」
山一般的身軀對著我冷笑著伸出了他們三個手指中的兩個——我記得之前在做高維宇宙文明遺蹟考古超膜取樣分析時專門解讀過這個手勢，這代表最高的鄙視。
「請看好了，這不是禱告，我們就快要成功了！睜眼看看吧，卑微的蟲子！」
「你們在做什麼？」我衝他們大喊。
「我們在創造歷史——不，我們在重塑宇宙偉大的歷史！」
我變得越來越輕，輕盈地忘記了我正在像一個壞了的水龍頭不斷漏出血液，我感到我的視野變得越來越開闊，我甚至可以看到我身上滴下來的血液裡的每一個細胞——這是缺氧和低血糖導致的幻覺？
然而瞬間我明白了：光速在增加？
「你們做了什麼？」
「不用害怕，你感受到的是5維宇宙，如果我們的模擬結果正確的話，不止這個球，很快整個宇宙就會重新變為10維——啊！久違的田園時代！」
經過他的提醒，我才發現整個行星都是置身在一個大透明球裡，外層星空的輻射狀折射進一步證明了我的猜測。
「理論上來說不可能，你們打算怎麼恢復10維宇宙？用光速飛船航跡？」我虛弱地提出質疑，聲音小到幾乎只有我自己才能聽見。
「『死線』？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低效率做法了」，那個山一樣的軀體說話了，「我們找到了宇宙的核心，只要破壞宇宙的核心的漩渦平衡，讓零維隨整個核心爆炸開來並以超距傳播，核心將逆轉，整個宇宙都將瞬間降為零維」
「怎麼可能？宇宙假如有核心，你應該知道質量會有多巨大？」
「可笑，攪動一個核心，並不需要多大的能量，經過我們的測算，只需要100個左右銀河系質量的能量就可以了」
「那你們怎麼辦得到……？」
「哈哈哈……」我的話被冷酷的嘲笑打斷了，「你看看這個足球一樣大的小球，它其實是一顆紅巨星，我們的技術甚至可以把你們的太陽系裝進一個更小的玻璃彈珠裡——只可惜你們的星系早已經被二維化，不然可以讓你開開眼……哈哈哈……」
「既然你們技術那麼高等，應該知道宇宙降維是不可逆的基本常識吧？」
「常識可信嗎？」
是啊，常識可信嗎？我甚至都開始懷疑我自己了，他們是最古老同時也是最先進的文明，他們的文明曾經歷過十維宇宙的輝煌時期。也許我早該相信他們，現在也不至於成為一個被嘲笑的祭品。
「實驗成功，啟動宇宙核心逆轉，極限降維」
……
莫名的緊張感襲來，雖然他們說的好有道理，總覺得哪裡有問題。
「看吶，啟動了，啟動了！」一群如山般的龐然大物高興地手舞足蹈，場面滑稽而可笑。
在他們的慶祝聲中，我的世界逐漸暗淡，我已經聽不到血液滴下的聲音，因為血液已經快流幹了吧？
我感覺自己即將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中，與漆黑的宇宙融為一體，我感到了宇宙的寒冷。
突然一瞬間我想通了什麼，我睜開了雙眼，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出了真相：「你們錯了，降到零維的宇宙不會像時鐘一樣輪迴……降到零維意味著宇宙的『大凍結』——所有一切都凍結，絕對零度以下的最徹底的凍結……」
在最後的意識中，我看到了那些身軀像山一樣高大的古老文明倖存者一個個在我變成了漂浮的雕像，他們有些碰撞到一起瞬間變得粉碎，然而粉碎的塵埃也被瞬間凍住，被縮成足球大小的紅巨星被凍住了，整個行星被凍住了，連時間也被凍住了，所有一切都凍住了，包括我自己……
最後是一段長久的黑色。
黑色之後就是一段母世界語言系統的文字：
「第646號大宇宙在『歸零者』自負的『宇宙重啟試驗』中毀滅，最終得到的結論是——宇宙的降維不可逆，通過幹擾宇宙核心強行降維將導致宇宙大凍結，新宇宙將會在136億地球年後重啟。」
……
我取下了「V視膜」，結束了這個遊戲，卻久久沉浸在其中，溼潤的眼睛仿佛哭過一般。
「Dx3677！該你去檢查倉庫了」
我對這個總是不合時宜打擾別人的新搭檔做了個鄙視的手勢，走向倉庫——當然，一邊走必須一邊唱歌，只要唱著歌，是否身為最下層的身份已經不重要了。
「你的笑容像藍色的海洋，在我手心流淌……」
「Dx3677，這個新遊戲怎樣？感覺挺好玩的？」他又再次打擾了我的雅興，「誰做的這個遊戲？」
我頭也不回地回答：「一個俘虜。」
「誰？」
「雲天明，上次被我們捉到的三體艦隊裡一個叫雲天明的地球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