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李亞
生物醫藥園的牆上有一張表,土狼團隊
村語
7月25日、26日,市委、市政府召開2011年上半年經濟形勢分析會,市委書記劉淇在講話中強調:要狠抓科技創新驅動,認真落實國務院支持中關村的「1+6」先行先試政策,充分發揮中關村創新平臺作用,加快推進中關村人才特區、中關村科學城和未來科技城建設,加快推動自主創新成果轉化,發揮中關村國家自主創新示範區的示範引領作用。
在中關村的各園區中,生物醫藥園大概是面積最小的一個。一個園區一座樓,幾十家企業在裡頭。別瞧園區不大,裡邊的故事卻不少。說是園區,其實更像個「消了音」的老北京大雜院兒——既安靜又熱鬧。說安靜,是因為這裡是科學家悶頭搞科研的地方,沒人大聲喧譁、追跑打鬧;說熱鬧,是因為這裡的公司都剛剛起步,誰家做實驗缺個材料,不用出樓就能借到,誰家有個環節不懂,隔壁就是這方面的專家。一大幫有志向有學識的年輕人聚在一起,互幫互學、相濡以沫,成了親親熱熱的一家人。
八年了,他們的公司還沒「賺」過一分錢。
一個從沒有過銷售收入的公司,一夜之間成了私募創投爭搶的投資對象,在「新三板」上市的兩年之後,市值已接近3億。
只有一棟樓的科技園區
「3973.2萬!」諾思蘭德副總經理聶李亞脫口而出的這個數字,是這家生物醫藥公司最新一輪融資的數額。這個成立八年,沒有銷售收入,在2010年上半年還虧損了110萬的小公司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巨大的問號驅使我們走進位於開拓路5號的中關村生物醫藥園。
從西二旗城鐵站出來,地面兒很熟的司機再三向我們確認目的地之後,說出了他對這個園區的唯一印象:「那兒就一棟樓。」接著,他開始跟我們念叨附近軟體園白領們打車的規律和故事,顯然,我們的目的地在他看來有些無趣。
一棟平淡的灰白色五層建築出現在我們眼前,果然是只有一棟樓的「園區」,陽光透過頂層的玻璃天花直射空曠的大廳,辦公區和實驗室分列四周,沒有人走動,也聽不到談笑喧譁的聲音,甚至看不到顯眼的企業LOGO和商業宣傳畫——儘管這裡有四十多家公司藏身其中。在工作日的上午九點半,這棟總建築面積三萬平方米的大樓方正、安靜、明亮,如同一個正在舉行考試的校園。
一樓入口處的牆壁上貼著一張畫滿分子式的表格,類似的圖表還出現在了不少公司的辦公室裡。我們剛一問起,園區投資事業部部長王華的聲音就突然變得有些激動,她走到表格跟前轉身靦腆一笑:「這是每個製藥人的夢啊!」原來這些表格裡的分子式,是每年全球銷量前200位的藥品,排在第一位的是美國輝瑞製藥公司的降膽固醇藥立普妥,而兩百個格子裡沒有一家中國公司。「我們國家唯一的原創新藥是1969年的青蒿素,後來就再也沒有了。」王華說:「要是我們園區裡將來能出一個,哪怕是最後一格呢……」
馬上,我們就要見到一群正在尋夢的人了。
「有個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
就很快活」
諾思蘭德佔據著四樓一間比兩個教室大不了多少的辦公室,當年,他們從河北大廠工業區的一個破工廠剛搬進這棟樓時,辦公室還不到現在的四分之一。
2003年,聶李亞和他的好哥們兒馬素勇遇見了從事醫藥行業多年的許松山。彼時,聶李亞在重慶一家生物醫藥公司做了兩年研發,公司主要靠做項目賣給大企業賺錢。「有個項目賣出去之後,分給我兩萬塊錢獎金,我還挺高興」聶李亞說。但很快他對這種商業模式開始失望:「光做研發沒出路,公司永遠做不大,必須想辦法生產,走產業化的路。」
創業的念頭開始浮現,但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實驗室的聶李亞很困惑:「我和素勇都會做項目,但是我們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我們對市場不了解,不知道市場需要什麼藥。」而許松山的出現,讓他看到了希望,同樣選擇自己創業的許松山以前是一家集團企業醫藥板塊負責人,「許總能告訴我們做什麼。」聶李亞說。
於是,他把正在讀書的馬素勇從研究所拉了出來,為此馬素勇丟了博士學位,戶口也被打回老家。寡言少語的馬素勇現在是諾思蘭德的總工程師,但他依然記得八年前走進河北大廠那個破舊工廠的日子,那是他結婚的第二天。這個全都出自國產的「土狼」團隊初具雛形——沒有任何海外學術背景的團隊,在生物醫藥這個尖端行業並不多見。
他們的第一個「辦公室」在三河和燕郊之間的荒涼地界,有時候為了一個化學試劑,就得跑趟北京,往返一百多公裡,但沒人覺得辛苦,「反而很快活,就是覺得有一個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聶李亞說:「那種感覺就是我知道我要什麼,我要的東西來了!」那一年,他27歲,馬素勇29歲。
隨時可能倒閉的初創期
第二年6月,諾思蘭德搬到了北京,正式在中關村生物醫藥園成立。「如果不進園區,我們很難發展起來。」聶李亞說。
園區給諾思蘭德提供的不僅是租金低廉的房子,還有幾十塊錢就能租用一次的實驗設備,「研發新藥前期投入很大,創業型的研發企業一開始就那麼點錢,要是用來買設備,你就沒錢往後做試驗。」
在諾思蘭德研發的新藥裡,有一種用於治療糖尿病肢體缺血症的針劑,「這個病老年人很多,嚴重的話要截肢,我們就是用基因重組的一個幹細胞生長因子,注射到缺血部位,就能產生很多幹細胞向缺血部位聚集。只要給患者打八針,就不用截肢了!」在所有的話題裡,最讓聶李亞興奮的還是藥品本身。首都醫科大學宣武醫院血管外科主任谷湧泉曾經評價說:「這樣的方法應該說是血管外科發展的一個裡程碑。」
後來諾思蘭德在「新三板」上市時,券商的報告指出,如果這種產品年產100萬支,以8支/人的用量計算,則可用於治療12.50萬人,僅佔適用患者總數的3.29%,保守估算,如果本品定價為2000元/支,投產後年銷售額可達20億元人民幣。
但在此之前,將有一個漫長的過程,前景和現實之間,風險處處。
新藥的研發常常需要十年以上的時間,每種新藥面世之前都必須經過大量的動物實驗和人體實驗,沒有時間和數據的堆積,一切都是未知數。「研發過程中,一旦你的資金鍊斷了,那你的東西再好也只是你自己嘴上說,沒用!」最初幾年,許松山和他的創業團隊時時都會因為資金鍊而繃緊神經。聶李亞說,這是研發企業「隨時可能倒閉的初創期」。
儘管許松山和夥伴們創業的初衷是「不想賣項目」,但賣項目還是成了諾思蘭德最初獲取資金的主要方式。公司成立一年後,為了籌錢讓研發繼續下去,董事長許松山開始向國外機構推薦他們的項目,但卻始終沒有買家,「別人不信任我們,他們覺得這種技術怎麼能跟中國公司買呢?」
挨到2006年,公司的資金鍊真的緊張了。許松山一邊從家裡拿出一筆錢給員工們發工資,一邊打點行裝,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去了韓國。這個當過多年大企業老闆的人,像初入社會跑銷售的年輕人一樣,沒人接送,住便宜酒店,獨自挎著電腦包奔波在異國街頭。
在他們身邊,每年都有倒下去的企業。「這個行業,三分之二以上的企業都會被淘汰掉。」劉榮耀說。艱難的時候,聶李亞也會幹點「零活兒」,他指著公司業務裡「專利註冊服務」一項解釋:「本來沒有這個,只不過因為我們做過,熟悉流程,所以就幫著別的公司做一下,其實就是掙個飯錢。」
現金流、賣項目、股東利益……這些是給別人打工時完全不需要操心的事,「自己幹了才知道有多難!」現在聶李亞特別推崇「資本科學家」的概念:「你是搞科研的,但你同時也得對企業、對股東、對員工都有回報,兄弟們跟著你得能過日子!」
高峽/製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