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可以變成人了。這真的讓人興奮。我想找到一份工作，就可以自己照顧自己。那個詞怎麼說呢?自力更生。茶館的老闆說，我可以幫著端端東西送送茶什麼的。他還送了我一身衣服。我記得他站在我面前時，說他想起了早夭的女兒，她若是活著，也像我這樣大了。唔，他的眼眶溼了。我見到那個人時，就是在茶館裡。那天陽光很好，你知道的，貓喜歡曬著太陽打盹——這是一種享受。我眯著眼睛打著哈欠把一壺茶水送到他面前。倒茶時，一個不注意水便撒在了他身上。我以為他會生氣的。上次那個姐姐就是，那個胖子大吼著要她賠什麼的。其實我更害怕老闆會開除我。我是不小了，可這副外表，能去哪裡?「無妨。」他抽出錦帕來擦水，「要是身體不舒服就請個假歇一歇，我想老闆不會怪罪。快去吧。」我急忙離去——更像是逃走，沒有道謝。
7，他最近來的很勤。但我也不敢搭話什麼的。他深不可測的眼眸和周身強大的氣場逼退了所有想和他說話的人——即使他美得京城最好的花魁都自愧不如——我沒有貶低的意思。最後一次給他端茶時，他按住了我的手，聲音低低沉沉的：「和我走吧。」我後來一直疑惑我是怎麼同意的他又是怎麼帶我走的，可清醒過來時我站在他身邊，他站在喧鬧的大街。「妖不要和人待在一起。」他已經知道了。「那你——」「我不是人。」「可你也不是妖。」我戳戳他的手，「你是鬼麼?」「我是神仙。」我睜大眼睛。他拽住我：「走。」
8，後來他帶我去的地方具體在哪又叫什麼我不大記得，隱約是那種世外桃源?像隱居高人居住的地方吧。那裡很好，有兩間房子供居住；有一小片湖，他喜歡在那裡釣魚；還有一塊花田，開起來好看的很，我喜歡在那裡睡午覺。雖然起來了以後身上不免有泥土，或是壓壞了一兩株花會挨罵，但我依舊樂此不疲。他教我法術，教我讀書，教我醫藥，教我怎麼分辨人性。那段時光真的很好啊，我如今想起，都不禁帶笑。我開始還是怕他的，不過後來，可以肆意妄為了。比如，放了他的魚。我一直奇怪他身為神仙為什麼這麼閒。他表示沒有人管他。我喜歡在夜裡靠在他的腿上數星星。我先在，正放下筆，看著外面的星空，再沒有那時的亮了。我想起，那年數著數著，竟以為可以永遠這樣下去。
9，唔，後來有一個人來了。我的離開，與她有關。那是個女神仙。她長得真的真的很好看。他對她很好。女人都有敏感的心思，你應該理解我的。我見過他帶她去看花田，一起釣魚，一起品茶，一起坐在黑夜裡聊天。也許這些我都做不到。可是遠遠看著，孤孤單單的，聽著風從身邊吹過的時候真的心酸到要掉眼淚。一山不容二虎，貓也這樣。這些也許我可以忍一時，可是……如果他可以對我好一點就不會有這個結果了。我記得，那天早晨我起得晚了些，因為晚上給他做夜宵。他第一次罵我。以前都不會的。他說，人家給你做了早膳等著，這麼晚才起，像什麼樣子。說罷便拂袖而去。我咬著唇，努力地把眼淚收回去。到那時候我才覺得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算。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回去收拾了包裹。今晚，走罷。把包裹放好，轉身卻瞧見了我第一次過生辰時他送給我的那個風鈴。終是捨不得，摘下來，收進了包裹裡。
10，深夜了。無星無月。他和她都睡下了。我拿起包裹來，考慮再三，沒有留下書信。站在他房門外看了一眼。模糊地瞧見了。滿意了，可以走了。我拿部分財物蓋了這間房子。剩下的時間，全部拿來回憶我的前半輩子。最近我覺得很累很累。我在桌前看書時，偶爾還會莫名其妙地睡過去。我是不是老了呢?其實我自己有時候也會很害怕，很孤單。不過那串風鈴還是讓我漸漸心安。我最近總是夢到他，他像那年一樣，在湖邊釣魚。我常常看見自己的小時候。我可能是要死了。人家不都說，死前會看見自己的一生麼？唔，我要去找千年了。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突然在看書時或者在夢鄉裡突然離開。也許會遺憾吧，一生沒有一份像樣的愛情。下輩子吧，我想有一個能照顧我的人。今天的星空很燦爛。我想睡了。再見。
11，我是千年。我獨佔了一張桌子，看完她的結局。我只能悠悠地嘆口氣：「靈玫真慘。」鄰桌的男子猛然轉過頭來：「你認識?」強大的氣場和深邃的眼眸。世界真奇妙。我不停點頭：「對啊對啊。」他盯著我手裡的紙。我趕緊遞給他，然後無比客套地笑：「我上樓去取風鈴。」為什麼這麼巴結人家?笨死了，神啊神啊，我單槍匹馬不好跟人家耍高冷啊。我把風鈴放在他面前，然後坐下，喘口氣。他的表情很奇怪：「她覺得我不在乎她?」我「驚恐」地表示：「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和子玦是老朋友了，把她叫來，不過是為了給靈玫準備生辰的禮物。」子玦應該就是那個女神仙了。他從懷裡取了支簪子出來。做工的精細精巧讓所有女人見到都會愛不釋手。我表示無比羨慕。「她從小不喜歡綰髮。但是我覺得她端莊一點很好看。」他又收起來，「其實都好看。她走的後天就是她生辰。只不過……我再沒有趕上。「我一直在找她，路過這裡歇歇，正準備再去找的。」我會意，速度地掏出紙筆把她的地址默寫了一遍，然後遞給他。他點點頭，走了。我歇了口氣。總算沒出什麼事。靈玫啊，其實你要的，「像樣的愛情和能照顧你的人」，一直都在。五年以後。他又來了。手裡牽著個玉雪可愛的小娃娃，蹦蹦跳跳的。他把她抱起來，眉眼裡的寵溺滿滿的。「我把她的魂魄又集起來了。」靈玫突然笑了，好看得像一抹陽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