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這版《隱形人》依然被稱為恐怖片,但電影中堆砌起來的恐怖元素其實很少,全程的鏡頭裡都鎖定著一個女人,一個拼命「逃亡」和「躲藏」的有夫之婦塞西莉亞。
她的「逃避」從凌晨開始:伴隨著一陣陣獨留存於深夜裡波濤洶湧的海浪拍岸聲,場景很快就定格在一間空曠奢華的豪宅臥室內,睡熟的塞西莉亞突然睜開眼睛,輕輕挪開了丈夫阿德裡安摟在自己腰上的手,赤著腳走到丈夫的床頭邊,先是往床頭柜上的水杯裡放入安定,又低低呼喚了幾聲丈夫的名字,確定阿德裡安繼續處於睡夢中才敢躡手躡腳地離開房間,匆匆打包起自己的行李物品來——固定鏡頭從空蕩蕩的走廊慢慢搖到在房間角落裡更換衣服的塞西莉亞的背面,利用遠處拍攝的方法將女人框在前景處的門框內,儘管畫面很快調整為女主正臉的特寫,但塞西莉亞時不時警覺地回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埋下了「背後有人」的內心疑雲,更在故事開場便烙下了女人在劇情中絕對弱勢的地位。
塞西莉亞熟練又小心翼翼地關掉臥室和地下室裡所有的監控和警報器,又再一次確定阿德裡安還在床上後,女主迅速拎著行禮包奔向大門——由於對塞西莉亞的特寫手法擋住了場景裡的大部分空間,也蒙住了旁觀者對女主身後情況了解的通道,所以熒幕外的眼睛只能跟著塞西莉亞的腳步狂奔,卻無從知曉四周是否會有危險在毫無防備地情況下降臨:快離開別墅時,驀地傳來一聲清脆的巨響,原來是塞西莉亞不小心踢到了擺在地上的金屬狗糧盆;到達門口的車庫時,塞西莉亞敏銳察覺到身後跟蹤的氣息,一回頭,原來是寵物狗宙斯;翻牆出了別墅的塞西莉亞沿著海邊的小路拼命狂奔,直到遇見一條大馬路才停止,卻又不斷左顧右盼,焦急地尋找,當看到一輛車駛來時,塞西莉亞才鬆了一口氣,但仍舊在上車後催著自己的姐姐艾米麗趕緊駛離原地。
來到好朋友詹姆斯家的塞西莉亞還是不敢出門,她說阿德裡安會隨時隨地出現在自己身邊,所以她連出門到門口的信箱取報紙信件的勇氣都沒有,唯一一次聽了詹姆斯的話走出去,卻在信箱旁看到一個戴著帽子跑步過來的男人時,嚇得連連後退;從丈夫的哥哥湯姆那裡聽到阿德裡安已經自殺過世的消息,塞西莉亞也抱著懷疑的態度遲遲不願相信;哪怕身邊所有人都確幸阿德裡安化成了灰並勸慰塞西莉亞要從心裡放下丈夫,放下這段失敗的婚姻。
但塞西莉亞仍舊覺得自己的丈夫成為了看不見的隱形人無處不在——影片創新採用「被丈夫霸道地控制著一切」的女主視角帶著大家身處無形的危險中,運用不同的鏡頭,營造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氛:塞西莉亞收拾衣服的時候,鏡頭平移至空無一人的角落裡長時間停留,留白的空間總讓人不得不去觀察、猜測,去空曠的環境中尋找那個可能存在卻又看不見摸不著的「隱形人」的痕跡,直到女主再次進入畫面中心;塞西莉亞做早餐時臨時去叫詹姆斯的女兒悉妮起床,人離開後鏡頭並沒有跟隨主角,而是將空鏡頭繼續停留在無人的廚房環境裡,逼迫觀眾去關注畫面裡的角角落落——好好放在檯面上的刀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灶臺上的鍋會倏然著起火來;塞西莉亞跟詹姆斯和悉妮在家裡溫馨歡快打鬧時,導演在長焦鏡頭的前景拍攝和偷窺視角的牆後拍攝兩種手法中來回切換,快速打破寧靜的畫面,製造出被窺視又無法找到源頭來擺脫的不安全感——「隱形人」是阿德裡安強加給塞西莉亞無處尋覓的慌張,也是給觀眾們如影隨形的壓迫感。
全片幾乎不見血腥暴力的畫面,卻利用空間、構圖和攝影技術,把隱形人塑造成像鬼魅一般的存在,令觀影過程全程提心弔膽。可縱觀全片,就越覺得這是一部家庭倫理劇情片——女主所有的恐懼都是來源於丈夫。
《隱形人》講述的是受夠了丈夫掌控的妻子,不堪精神以及肉體上的折磨,誓死要逃脫的經歷。
這是一個分裂的故事:塞西莉亞同阿德裡安的婚姻已經走到盡頭,但阿德裡安始終不同意放棄塞西莉亞,知道妻子一直想逃離自己,他利用自己光學的知識製造出隱形衣,暗地裡監視女主的一切,又「當眾」在飯店裡拿刀殺害塞西莉亞的姐姐,並嫁禍塞西莉亞,令她蒙冤入獄,當作對她的懲罰——劇情其實在特意放大家庭暴力裡的控制欲,女主曾哭著向姐姐和好友說,自己每日的安排、每個動作,甚至是自己的想法都要經過阿德裡安的同意,稍有不順對方的心意便會得到丈夫的懲罰,而丈夫強烈的控制欲已經讓塞西莉亞窒息到,她要靠偷偷吃避孕藥來拒絕懷孩子,試圖給自己的人生一個喘息的機會;她只能往阿德裡安的水裡加入安定才有機會逃離那個豪華的家,但即使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中,塞西莉亞還是被「看不見的丈夫」摧殘身心。
同樣受到阿德裡安折磨的還有湯姆,作為男主的哥哥,他從小就不曾脫離過弟弟的魔爪,最後還要受弟弟威脅穿上隱形衣去詹姆斯家行兇被塞西莉亞擊斃,背負一個殺人犯的罪名。
不止如此,故事同樣在影射父權背景下女權主義覺醒,以及弱小對強權的反抗:其實「隱形人」無處不在,它是父權的象徵,是強權的象徵,是父權社會乃至強權社會對弱小一方的控制和壓迫,而跟女主一樣的現代人,他們極力想擺脫身上的枷鎖和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