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
二狗子病了,三步一走兩步一喘,整日咳個不停;苦藥湯子一碗一碗的灌,蜜餞一把一把的塞,病不見得好,苦味兒也不見得少。二狗子佝僂的身子日漸消瘦,眼鄂深陷,臉色枯黃。如秋天掙扎的最後一隻黃葉,等那陣強風,落地。阿秀想著曾經的二狗子,望著眼前的二狗子,總是背過身子偷偷抹眼淚兒。阿秀以為掩藏的很好,二狗子雖是病了,但是心裡跟明鏡兒似的,看著阿秀紅著的眼睛,總是板著臉訓斥阿秀:「哭啥哭,我還沒死呢,算命的說了我是富貴命,富貴命哪那麼容易死。」阿秀是二狗子的老婆,也是算命的算來的,一輩子對二狗子唯命是從,因著算命的說二狗子只有對阿秀好這輩子才能安安穩穩,二狗子雖然呵斥阿秀卻是對阿秀極好極好的。
進入四月,天氣不冷不熱,阿秀看著二狗子整天悶在家裡也不是辦法,想著扶他出去透透氣。「今天天氣好,扶你出去透透氣,天氣暖和了,街上又熱鬧起來了。」阿秀一邊做著針線活兒一邊和二狗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外面有啥好看的,左鄰右舍的看見我這個熊樣子,不得笑話死我。」二狗子也是執拗的,死活不去,後來因阿秀說了一句:「你要啥面子,你是富貴命呢。」二狗子一聽高興了。
南回的燕子早已北歸,在屋簷上忙碌的築巢,早開的花透過空氣漫過街角帶著淡淡芳香,阿秀扶著二狗子到門前,搬了躺椅讓二狗子躺坐在上面。門口石獅子雄偉卻是沾染了一層厚厚的灰土,二狗子轉頭看著荒涼的院子,在望望街道上熱鬧的小販,一聲聲的嘆息。有認識的小商小販喊一聲「狗子爺,曬太陽呢?」也不知道二狗子是真沒聽見還是裝作沒聽見,小販也不在意,吆喝著遠去了。
「你嘆啥息,現在日子就挺好,富貴的日子咱們也沒有那個富貴命,想想曾經乞討的日子。」阿秀坐在二狗子旁邊頭沒有抬專注做著針線活。「我是富貴命,能跟你一樣?」二狗子睜開眼,深邃的眼眸,嚴肅的表情像是阿秀在多說一句不中聽的二狗子就會上去咬人。阿秀懶得搭理二狗子這個三句不離自己是富貴命的男人。
二狗子見阿秀不搭理自己也不再說話,看著兩個小乞丐讓阿秀去拿兩個白面膜來。家裡現在不如以前了,雖然住著大宅子,但是二狗子病了要喝藥,家裡全是靠著阿秀一手針線活勉強過日子。阿秀打心裡是不願意的,嘆聲氣還是放下針線活回家拿了兩個白面膜給了兩個小乞丐,小乞丐啃著白面膜喊著謝謝老爺跑遠了。
「阿秀,我知道你跟了我委屈你了」,二狗子看著做針線的阿秀嘴裡念叨著。阿秀眼睛紅了又紅,忍了又忍,想當作沒聽見,只是顫抖的手不小心戳破了手指,眼淚就這麼不爭氣的流了下來,阿秀不顧冒血的手抬起袖子要擦。二狗子心急的握住阿秀那隻冒血的手抬起另一隻手給阿秀擦眼淚,「咋不小心著點兒,阿秀你放心,我是富貴命,咱們以後差不了,肯定會好的。」
熱鬧的街道,一陣舞獅子的雜耍路過,淹沒了阿秀的啜泣聲,也淹沒了二狗子的承諾。二狗子曾經也是個小乞丐,吃了這頓沒有下頓。乞丐都有個屬於自己的乞丐窩,二狗子的乞丐窩旁邊有位算命先生,先生憐憫二狗子,總是在收攤兒的時候給二狗子扔一個銅板,因著先生每日一個銅板的施捨,乞丐的日子雖不好過,但二狗子日子過的也不算太差。因蝗災旱澇,百姓日子都不好過,二狗子也要不到什麼吃食,算命先生近日生意也不如從前,一連幾天無人卜卦,二狗子實在餓的慌,跑到算命先生跟前:「先生,您不是活神仙嗎,您給我卜一卦,我是不是會餓死?」
算命先生買了個包子給了二狗子,告訴二狗子:」剛剛為你卜算了一卦,卦相顯示,你是富貴命,別輕言死不死,以後好好活著,有命才能享福。」算命先生像是人間蒸發了,二狗子多方打聽也沒找到算命先生。一天二狗子突然意識到算命先生是不是窺視了天機,這麼想著二狗子更加相信自己是富貴命,也不再去找尋算命先生了。
從那以後二狗子有事無事在各家大戶門前晃悠,自己心裡琢磨著算命先生說自己是富貴命難道自己是哪家遺失在外的少爺。大戶人家看著二狗子可憐,總是施捨給他一碗飯,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二狗子都開始懷疑算命先生的話了。
一天二狗子看著一堆小乞丐往一大戶人家跑,以為又是哪家大戶人家樂善好施,也想著去湊個熱鬧。「大少爺,大少爺。。。。。。可算是找到您了,老爺,老爺。。。。。。找到大少爺了。」一位看著像是管家的老僕人拉著二狗子往大堂裡走。原來這大戶人家從小丟了兒子,老爺思念成疾,越發把丟孩子成了執念,彌留之際一心想找到自己的兒子,老管家不忍心看著老爺帶著遺憾走,恰巧二狗子出現了。就這樣二狗子成了大戶人家的少爺。
二狗子有了老爺的財產,轉眼間到了婚娶的年紀,因著二狗子長得好看,現在又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說親的媒婆自是踏破門檻,人老管家磨破嘴皮子說這這家小姐溫柔賢淑,哪家小姐知書達理,二狗子統統不理非要找個算命先生算一下。
「您的意思是我們家少爺需要找個和他一樣富貴命的?那這家小姐是最合適的。」老管樂得合不攏嘴。算命先生說「少爺是從哪裡來的就去哪裡找,以後定會對你不離不棄。」
過了幾天二狗子娶親了,就是現在的阿秀。
二狗子娶了阿秀後,風調雨順,莊稼豐收,夫妻和和睦睦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恰好阿秀也懷孕了,二狗子每天嘴巴咧到了耳朵後,像中了邪逢人就說:「阿秀懷了,我要當爹了,我二狗子生來就是富貴命。」
這天,天氣格外的冷,零星的雪花已經開始飄散而下,一會兒的功夫白雪覆蓋了整座城,只有門口那株臘梅開著紅色的臘梅花點綴著整座城的白雪。「快點,快點,阿秀要生了,人怎麼還沒有到?」二狗子在院子裡面叫喊著,跌倒在雪裡,來不及吐出嘴裡的雪又爬起來喊人。阿秀從下午生到晚上,從晚上生到第二天早上。二狗子也在門前坐了一夜,身體已經凍的沒了知覺,鬍子上面已經結了冰渣。「大少爺,還是去歇息歇息吧,這麼熬著身體受不了。」二狗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好老管家眼疾手快,二狗子擺擺手走了,剛邁出步子又駐足手拍著大腿「我怎麼忘了呢,快去找個算命的先生來,快去。」
天寒地凍,開門就是一片茫茫的雪白,人影沒有一個去哪裡找算命先生。老管家為難了,突然又想起當年找到二狗子的情景。算命先生這一卦剛卜完,阿秀生了。「阿秀,我剛才找算命先生算了,咱們兒子跟我一樣,跟我一樣那就是富貴命,富貴命差不了。」
二狗子和阿秀的兒子生的好看,正值柳樹抽新二狗子閒下來就抱著兒子在那棵柳樹下逗兒子,小孩子咯咯笑聲總是引人駐足,有熟悉的總會跨上兩句「長得像二狗子,是個有福的。」「算命的算過了,隨我是個富貴命。」二狗子逢人就說,漸漸的就沒人在問了。
天下不太平,二狗子的兒子病了,二狗子和阿秀抱著兒子四處奔波了大半月,兒子的病也不見好。兩人回到家,哪成想家裡已經被洗劫一空,除了空蕩蕩的宅子,什麼也沒有了。這天晚上二狗子的兒子也去了,阿秀本就生孩子傷了身體,一病不起。
二狗子下地幹活,照顧阿秀,再也不是以前的大少爺了,阿秀看在眼裡,漸漸的也想開了,日子就是二狗子和阿秀,又是日復一日。
阿秀,你說我是不是快不行了,最近這苦藥湯子都沒味兒了,你說算命的說的準不準,我這是不是富貴命,阿秀你再去外面找個算命的來,我想在算一卦。阿秀沒聽見聲音,二狗子就這樣去。
二狗子家徹夜燈火通明。清晨天還未亮,有人敲門。阿秀打開門,一個手握卜算帷帳的先生出現在門前。算命先生和阿秀說了一會兒就走了,先生提起當年的往事,想著還是來見見二狗子,怎成想二狗子已經去了。
阿秀跪坐在二狗子靈堂前,二狗子你聽見了吧,這就是你算了一輩子的富貴命。
作者簡介:姓名:姜聰 喜歡讀書,喜歡寫作,喜歡用文字記錄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文字發表於網絡平臺以及《皖江文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