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禮濤編劇、導演的《拆彈專家2》,是一部兼具作者性和娛樂性的商業電影。所謂作者性,是具有專門研究香港電影的博士學位的邱禮濤,再次「制度和個人的對抗」來塑造警匪片的內在衝突。作為香港電影節最高學歷擁有者的邱禮濤,這一次在他的電影裡體現的更多是薛丁格狀態下的行動意義,一個失憶的恐怖分子如何被重新塑造為城市英雄的母題,令本片獲得了深沉的哲學意義。
所謂娛樂性,《拆彈專家》系列作為警匪電影非常的自覺以火爆的場面迎合觀眾。本片開場便是小型原子彈核爆了香港機場,然後提示觀眾這是一個假設性場面,再帶出劉德華飾演的角色潘乘風是如何成為危險人物、又反轉人生的離奇故事。
在過往邱禮濤的電影裡,「這個社會能好嗎?」是母題之一,本片更是讓潘乘風直接說出。劉青雲飾演的搭檔、倪妮飾演的女友龐玲都為他的「任務」而服務。潘乘風的人生分為三個階段,首先是技術高超、膽大心細的拆彈專家,然而當他因為出任務意外成為殘障人士後、雖然奮發有為體能達標卻不得從事一線工作,他對文職工作的安排非常不滿,一怒之下又轉變為恐怖分子。再然後,當他在爆炸中失憶,忘記了自己的從前。龐玲有機會重新塑造一個潘乘風,《拆彈專家2》進入薛丁格的狀態。
一個城市,面臨最危險的爆恐襲擊,只能求助於犯罪嫌疑人的向善,唯有他能夠解除危機。從而構成了電影《拆彈專家2》高度的寓言化,本質上接近架空。《拆彈部隊2》與《聖戰風雲》《紫雨風暴》構成了遙遠的迴響,為香港電影的廣度和深度作為了貢獻。潘乘風從一個對自我要求過高的打工人,他與自我有著過火的對抗性,感情過於充沛的他行事刺激。當不願意接受工具人的安排,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這是Cult電影的常規。他的憤怒,在於體制對他的不滿足,拯救者變為加害者,他的邏輯便是反社會。龐玲對他的再造,就是以其專業本能不變的前提下,喚起他對美好、幸福、責任的追憶和重塑。一個人,之所以成為他自己,就是性格、道德和記憶的複合體。
謝君豪飾演的犯罪頭目說「天才不應該被社會打敗」,這個邪惡組織網絡的顯然都是對社會不滿的失意者、以及曾經的成功者、再加上一些步入歧途的高智商人士。編劇邱禮濤對本片最大的反套路,就是讓恐怖分子潘乘風的命運安排是解鈴還須繫鈴人,然而且不是尋常的「幡然醒悟」,而是接近《盜夢空間》般的催眠效果,即便最終他醒悟喚起記憶,他也在警方檔案中也是沒有「任務」,由此又可以叩問《無間道》中的劉德華,「我想做一個好人」。香港作為故事發生地,猶如《蝙蝠俠:黑暗騎士》的歌譚,這個社會(城市)能好嗎?英雄、小丑、騎士,都看到了城市已經病了,那麼誰來拯救呢?很明顯,原子彈爆炸是普通人能夠想到的最嚴重的災難,如果發生毀滅存在,那麼唯有阻止其實現,才能拯救自我的靈魂,潘乘風終於發揮了他夢寐以求的拆彈專家的人生任務。
香港是特別行政區,香港電影也尤其特別色彩,《拆彈部隊2》是典型的「我城」意義上的電影,與美國電影《小丑》,以及《寒戰》《赤道》等類似,都是將「我與城市」融為一體的有限性發揮,觀眾沒有必要去追問更宏觀的格局。潘乘風從遏制不住的英雄,到瘋癲到反人類的暴徒,再回到世俗意義上的自我救贖的浪子,邱禮濤撰寫的劇本讓觀眾目光凝視在他「超人」般的動作上,他的外在行動便是他的內在精神再次統一,導演的情緒宣洩也是向觀眾訴說積極向度的和解。假如我錯了,那麼我要去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