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松:利刃的鋒利與溫柔_媒體_澎湃新聞-The Paper

2020-12-04 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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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於《中國青年》雜誌2020年第7期

鐵血榮光,別樣青春

——記陸軍第二屆「四有」新時代革命軍人標兵

策劃、執行/本刊編輯部 陸軍政治工作部宣傳局

統籌/本刊記者 劉善偉

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戰役中,人民軍隊展現了值得信賴的強大力量。他們以無畏的勇氣、科學的嚴謹,再一次彰顯了人民軍隊始終如一的愛國主義精神,震撼著國人,感染著每一位同胞。

精神的力量不僅表現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戰役中,也展現在軍人的日常訓練與成長中。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把理想信念在全軍牢固立起來」,「著力培養有靈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的新一代革命軍人」。

日前,陸軍第二屆「四有」新時代革命軍人標兵揭曉。譚斌、楊建松、尼都塔生、巴興、顏鵬志、馬和帕麗(女)、劉茂、郝衛堅、韓.禮、朱武龍等10名同志獲此殊榮。

他們理想信念堅定、對黨絕對忠誠,矢志備戰打贏、苦練勝戰本領,自覺擔當作為、勇於攻堅克難,心繫家國、甘於犧牲奉獻。他們是在習近平強軍思想哺育下成長起來的時代先鋒,是在改革強軍偉大實踐中湧現出來的標兵模範,是陸軍近百萬官兵的傑出代表。

本期《中國青年》全面展現陸軍第二屆「四有」新時代革命軍人標兵風採,記錄他們別樣的鐵血青春——奮鬥與責任、拼搏與汗水、奉獻與付出交織的成長,深入感受在歲月靜好背後那些默默負重前行的人。

楊建松:利刃的鋒利與溫柔

@文/本刊記者 彭姝疑

通訊員 林思吉

極限體能訓練中

「六度出徵聯訓聯賽,勇奪二十五枚金牌稱雄國際賽場;十次領銜猛虎集訓,鍛造一百餘名精兵建功硝煙沙場。用血性搏殺擦亮勝戰刀鋒,靠絕對實力挺立軍人脊梁。強軍標兵為戰而生,特戰利刃逢堅必克!」

這是在陸軍第二屆「四有」新時代革命軍人標兵頒獎儀式上,授予獲獎標兵第75集團軍某旅副參謀長楊建松的頒獎詞。

兩次個人一等功、一次個人二等功加身;先後六次為國出徵,次次揚威國際賽場;先後擔任特戰尖子、狙擊爆破、新畢業排長等12項集訓隊隊長,培養出大批特戰骨幹——有人統計,全旅幾乎所有的小隊長和一半以上的士官骨幹都是他的「弟子」......

在「笑傲沙場兵中王」聚集的特種部隊,這個面容黢黑、身材精瘦的35歲雲南漢子,是名副其實的王中之王,無人質疑。

「黑旋風」與「黑教頭」

2008年7月,楊建松軍校畢業,選擇了素有「叢林猛虎、南疆長城」之稱的原14集團軍,來到最偏遠、最艱苦的一線邊防團——成為一名偵察排長。兩年以後,他以17分31秒的成績創造了集團軍5公裡武裝越野紀錄,至今無人打破。「咋跑的呢?」軍網上開始出現不少以此為標題的文章,以楊建松的經驗為戰士們普及五公裡越野的要訣。同年10月,他成為當時全團最年輕的連長。

2013年初,哈薩克斯坦「金鷹-2013」國際特種兵比武選拔隊員的消息傳來,正在家裡治療胃病的楊建松帶著沒吃完的十幾副中藥提前趕回部隊,打算參賽。而當時的他,被原四總部表彰為全軍愛軍精武標兵,在標兵連連長崗位上也即將任滿年限,職務的提升近在眼前。

「標兵連連長雖然是很好的平臺,但參加國際特種兵比武的機會一輩子可能就只有一次。」楊建松想起當初自己沒有留校、沒有答應機關借調、堅持一直留在野戰部隊的選擇,下定了決心,選擇了那條難走的路。「放棄艱苦,就意味著放棄自己堅持的選擇和初心。」

集訓隊初選,他意外受傷,在最後一個環節沒有成績的情況下排名第九,因為手槍射擊和軍事地形學兩項成績突出,免遭淘汰。不喜歡「僥倖」,他給自己制定了6個月的個人訓練計劃——別人負重越野以距離計,他以時間計,每次跑90分鐘雷打不動;別人據槍瞄準以時間計,他以重量計,槍上的沙袋從1斤、3斤到5斤、7斤;別人練力量以重量計,他以距離計,抓舉數十公斤槓鈴還衝刺幾百米......等到他和隊友們經過在卡拉幹達大草原5天4夜的披荊斬棘、斬獲16個第一、5個第二,作為副隊長拿著團體總冠軍、個人一等功載譽歸來,楊建松「黑旋風」的名號已正式打響。

2014年初,原成都軍區組建首支營級專業化藍軍,楊建松主動請纓出任模擬「藍軍營」營長——一項沒有任何現成經驗可以借鑑的工作,一旦失敗,這個年輕的營長無異於「自毀榮譽」。

他開始帶人赴朱日和訓練基地、某裝甲旅等單位觀摩取經,到院校請教專家、研讀書籍資料,率先在「藍軍營」推行「步兵特種化、多能化」訓練模式,牽頭編寫訓練與考核等資料,帶領「藍軍營」完成8類40多個課目100餘項訓練內容。

在隨後的兩年時間裡,在「紅軍」中廣為流傳的「活捉楊建松,榮立二等功」的「懸賞令」下,楊建松帶領「藍軍營」先後轉戰1萬多公裡,在69場實兵對抗中創下了「68勝1平0敗」的輝煌戰績。「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是自毀榮譽,要捍衛榮譽,必須創造新的榮譽。」他說。

機遇與挑戰再次降臨。2016年5月,楊建松率隊參加被譽為「特種兵奧運會」的巴西國際叢林巡邏比賽。除了在亞馬遜原始叢林裡對抗高溫和瘧疾、毒蟲和巨蟒,讓他印象最深的是「機上跳水」科目——要在12米高空急速飛行的直升機上攜帶20多公斤物資,毫無保護地跳入亞馬遜河中,再泅渡500米搶灘登陸。

楊建松(左一)在做觀偵裝備教學

楊建松還記得直升機第一次飛到亞馬遜河上空,俯視這條「手撕」南美大陸的寬闊湍急的河流,大家的第一反應是「哇......這叫河啊......」

為了幫助隊員們攻克難關,他一次次跳水示範,摔得渾身淤青。而面對世界上流量最大、至今沒有橋梁可以跨越的亞馬遜河,10餘支外軍特種兵隊伍都或多或少退縮了,比賽當天只有我軍代表隊全員參賽。一路過關斬將,他們斬獲7個單項第一、1個綜合第一,奪得團體總評第一。

2018年7月,陸軍組織首屆「特戰奇兵」比武考核,楊建松又主動挑起「總教頭」這份重擔,現場監督、親自示範。最終,這支參賽隊從15支參賽隊中以絕對優勢奪得團體總評第一、特戰小隊總分第一、女兵個人綜合第一等4個第一的優異成績。2019年,他又率隊參加陸軍「狙擊精英-2019」集訓,兩位隊員分別斬獲綜合第一和女子組第一、勇奪陸軍「槍王」稱號,楊建松完成了從特種兵到教官的身份轉變——「黑教頭」的名號也坐穩了。

在這次陸軍「四有」新時代革命軍人標兵頒獎儀式上,楊建松的妻子也在現場。集體用餐時,記者可以聽到楊建松每咀嚼一下,下頜關節都會發出「咔咔」的響聲。「不知是什麼訓練導致的。」他已經習慣了,說話的時候頭也不抬。

「他的鼻子也聞不到味道,從巴西回來之後就這樣了。」妻子在旁邊補充道,「還好目前對日常生活影響不大。但我看有文章說,嗅覺是最會激發幸福感的......」她的語氣裡滿是心疼。楊建松抬頭望向妻子,黑黢黢的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

少年與詩意

如果說2013年哈薩克斯坦的那場國際特種兵比武是楊建松「兵王」之路的開端,那麼走向比武的路,也許還要追溯到他的大學時光。

他還清楚地記得,在哈薩克斯坦經歷近一周的「煉獄」後拿下總冠軍,中國參賽隊受到熱情招待和祝賀。回程的汽車奔馳在黃昏裡的卡拉幹達大草原上,「我突然想到另一幕場景,那是9年前的夏天。」他回憶起來。

2004年,楊建松還是解放軍理工大學的大一學員。軍校的生活和想像中並不相同,吃飯、睡覺、訓練......累了,他就躺在足球場上看頭頂的藍天。「我還記得天邊隱約可以看到一抹紅霞,一行大雁披著一襲紅霞,我感覺太美好了。那個時候已經是深秋時節,在遙遠的南方,很溫暖......」「黑教頭」的語氣和眼神絲毫不與他的意志和作風一樣堅硬,反而有一種互補的溫和。19歲少年渴望自由的心不安起來,他在QQ個性籤名裡寫下「改變現狀」四個字,開始醞釀一次「精神之旅」。

元旦那天,軍校生們照常上課。楊建松還記得當時教室裡的低氣壓和訓練之後的酸臭味道,這被走進來的心理老師捕捉到了,放下課本,讓大家即興做一個新年規劃。「我要一次流浪式的旅行。在冬天來的時候到北方去,去追尋『大雁』的痕跡。」楊建松寫道。

等不到冬天,他當年夏天就獨自出發了。

從陝西華山開啟第一站,一天爬上爬下,再到西安的古城牆下露宿。「那座斑駁的城牆一定沾染著無數將士的鮮血,我就在那裡裹著一件黑色的軍用雨衣睡了一晚。」接著到了延安寶塔山、榆林神木,然後穿過鄂爾多斯沙漠,走過包頭、呼和浩特,在草原上一路往東,再一路南下,歷時一個月,回到南京。

他吟誦起當年在內蒙古草原上寫的一首散文詩,目光投向沒有阻擋的方向。

「我曾在清風吹拂下追尋遠去的似血夕陽,最後在晚風中靜靜佇立,望著天邊那抹朱唇般的晚霞,感受天地雙唇留給我的餘溫。當我驀然回首的時候,心中一股暖流激蕩起來,一輪皓月靜靜凝視著我,我想她是否也發現了那樣一種美,卻不忍心看我獨自在寒風中撐起整個天幕,於是在天邊與我等高的地方,靜靜等待與我對視的永恆瞬間。」

「原來做過文藝青年,後面就變成『三黑子』了。」聽他說完,坐在一旁的妻子笑道。

楊建松也笑。「因為我就是一個人走著,只拿一個指北針,天快黑的時候,我不想失去那個夕陽,就沿著起伏的緩坡一直奔跑......」

楊建松(上)組織三人協作攀登訓練

這個場景與哈薩克斯坦比武結束後的黃昏重疊起來,「那時候同行的人都睡了,我如夢初醒。」楊建松突然意識到,「十年,我實現了自己最初的夢想,2004年的我都不認為這是可以實現的,但現在的我是國際特種兵。」

「我想那就是艱難之路上的無限風光。每個人生命的表現形式不同,但我不希望我每一天畫的都是同心圓。」他想起最初在草原過夜的晚上,被狼嚎聲驚醒後看到流星時的驚喜。「所以我就要選擇一條最難的路、最苦的路去走,這條路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磨礪。你要是堅持從頭到尾走通了,你就已經成功了,不管你通向何方。」

生活與戰場

《中國青年》:您怎樣看軍人的責任?

楊建松:有的人在享受生活,有的人在感受生命,用生命扛起肩上的職責使命。我入伍宣誓是在南京雨花臺革命烈士紀念碑前,我在南京讀了4年書,始終不願意面對南京大屠殺紀念館,這是民族的悲劇,更是軍人的恥辱。如果要用父老的頭顱、姐妹的身體、嬰兒的屍體做蒼白無力的抵抗,那麼我們軍人存在的意義何在?我們軍人要做的就是防止歷史的悲劇重演!

《中國青年》:特種兵的身份會賦予一個軍人很多重量,您覺得這三個字對您來說意味著什麼?

楊建松:我們這個集體一定是最先走向戰場的,一定是最殘酷的、戰鬥最激烈的一個群體,特種兵在於它使命的特殊,在於它戰鬥方式的特殊、對戰爭關切的特殊,因為它隨時都是要跟敵人血拼的。

國慶70周年那天我有幸在天安門廣場觀禮,閱兵當然振奮人心,軍隊強大,人民自信,我也感覺無比光榮和自豪。再到那天聯歡晚會的煙火,現場非常熱鬧,對面就是人民英雄紀念碑,我當時想的是,這都是無數革命先烈用生命換來的和平盛世,他們都化作了滿天的煙花,燃放後的煙火灰燼落下來,落在我的肩膀上、帽子上,我就感覺到這是一個沉甸甸的責任,是前人的殷殷囑託,我們不能懈怠,我們必須要捍衛這種成果,而且要把這種成果擴大,不是以前敵人想來就來,想切割就切割,想瓜分就瓜分,想竊取就竊取的。這是最近的感受,是感覺職責和使命最強烈的一次。所以那天在天安門廣場的氛圍裡,我感覺到責任更重。

《中國青年》:和平年代軍人的價值在哪裡?您會怎樣回應這個問題?

楊建松:之前也有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當時我用了一個比喻。我問他,你走過天橋沒有?他說走過。我又問,你有沒有關注過天橋上有護欄?他說好像有。我說你扶過一次沒有?一次都沒有,是吧?好,我們軍人就是那個天橋上的護欄,不管是和平年代還是戰爭年代,它就在那裡。如果沒有天橋上的護欄,平時你敢不敢走天橋?如果沒有天橋上的護欄,在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中,你能否安然前行?這,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也許有一天你看到天橋上的護欄落滿灰塵,你都不曾想靠近它,但是在風雨之中,只有護欄保護著你。

楊建松(左二)組織軍事地形學訓練

《中國青年》:您覺得當兵之後的軍營生活,對您最大的改變是什麼?

楊建松:變得堅韌、變得剛強、變得勇敢,變得可以承受別人認為無法承受之痛,也變得在最艱難的時候可以去承擔常人無法完成的任務,而這個任務對你來說就是你的終極目標,你的終極光榮。現在組織給我的榮譽不少,別人問我,獲得這麼多榮譽高不高興?我說,我只是在盡一個軍人的職責,我的終極目標是在戰場上打得贏,這才是軍人最大的榮譽。

《中國青年》:但是戰場在哪裡呢?

楊建松:戰場無處不在。正如那首軍歌裡唱的:「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鴿哨聲伴著起床號音,但是這世界並不安寧,和平年代也有激蕩的風雲。」從來都有有形的戰場、無形的戰場存在,對於特種兵,不管是和平年代還是戰爭年代,我們都是第一個走向戰場的,甚至在戰爭爆發前就已經深入敵後,去戰場上活動了。所以這種緊迫感、這種危機意識一直存在。

掃雷英雄杜富國受傷那天,我聽到之後痛心疾首,當時在筆記本裡寫了一句話——軍人,永遠站立在戰爭與和平之間,你必須隨時做好向前一步走向戰爭的準備。但是,你絕不可能、永遠也不會有後退半步、退到和平裡面的可能性,你要麼往前,要麼站在那裡,不可能後退。我們就站在戰爭與和平之間,非常沉重,我覺得穿著這身軍裝也非常沉重。

《中國青年》:「青春是用來奮鬥的」,您有什麼心得想要分享給青年讀者?

楊建松:我曾經說,青春不迷茫,歲月不蹉跎,夢想可及。對於我們很多年輕人來說,總是被別人的成功歷程嚇到了。很多人認定自己是平凡之人,不可能鑄就不平凡,所以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自然就放棄了。但是這就錯了,要接受平凡,但是不能甘於平凡。每個人都有權利,應該嘗試去突破環境、周遭給你的所有限制,你可以創造屬於自己的奇蹟。但是要有寬廣的胸懷,堅毅的內心,高遠的追求,實幹的精神。別人說,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我不這麼說,我說:不到既成事實,絕不放棄。最後一刻和既成事實是不是還有個臨界點?在臨界點上放棄的人非常多。所謂的成功與不成功就在這個臨界點之間,這是我的理解。

監製:皮鈞

終審:藺玉紅

審校:陳敏 劉曉

原標題:《楊建松:利刃的鋒利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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