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八年,泰勒·斯威夫特不僅成功地從鄉村女歌手登上流行巨星的山巔,還從一個謹小慎微的中立人士蛻變為彩虹之友和平權鬥士,向麥當娜、碧昂斯、Lady Gaga等有移風易俗氣魄的女性巨星看齊。
在某些領域她早已爐火純青。比如創作和演繹適宜電臺和體育館傳播的大流行歌,以第一人稱記錄段段情事,辛辣、準確、過癮,成為最擅長剖析和展示自我的巨星。形象經營方面,斯威夫特自成體系的完美—虛假、好心—偽善二元論毀譽參半,愛她的人和討厭她的人勢均力敵,可見體系成功。
泰勒·斯威夫特
娛樂圈對女性冥頑不靈的殘酷規則仍舊存在——三十歲是女星的一道坎,邁得好就能掙到明天,邁不過就過氣出局。
剛過三十的斯威夫特必須琢磨出新的玩法。多年以後,這張《Folklore》大概率會被視作她的跨越門檻之作,而且挺成功。
新玩法首先是,摒棄傳統唱片業冗長的宣傳周期,學習前輩空降新專。《Folklore》沒有任何宣傳直接上架,斯威夫特成為把這套程序掃進垃圾堆的最後一位大明星。
然後是風格和內容。《Folklore》的16首歌無一首適合打榜。氤氳的氛圍完全是indie的調子,推動斯威夫特大幅改變唱法,從清脆、鋒利、彈性,變為落寞、低沉、喑啞。
她剛剛在紀錄片《美利堅小姐》裡表明改變的決心,要拋棄田納西金髮甜心的陳舊形象,改穿「光明正大穿粉色,直抒政治觀點」的新裳,卻很聰明地沒有把立場和作品混為一談。
如果順勢把《美利堅小姐》裡的新形象貫徹到底,新專輯很可能政治立場濃厚,能量強勁,音樂只會比從前更大聲,並在特殊時期傳遞「我們一定可以」的信念。做個美國甜心,這樣的邏輯很順暢。
但斯威夫特很清楚,碧昂斯她們的所長非她所長。現在由她去做意見領袖、號召者和鼓勁者,只會被討厭她的人更加討厭,視之為投機取巧,逢迎時潮。
低調出街的《Folklore》,最終呈現誠實、睿智、細節豐富、值得玩味的樣貌。最大的突破還不是聲音與風格,而是斯威夫特的寫作方式。
她是天生優秀的詞曲作者,想像力豐富,擅切割細節納入情境,制勝武器恰是流行樂似要遺棄的詞曲咬合與流暢優美。第一人稱的敘述方式幫助泰勒成為不可替代的存在。在她之前,還沒有哪位流行明星如此熱衷曝光自己,並有這個自信:不用百變,自我已足夠百變。
《Folklore》使用斯威夫特的一系列黑白寫真作為各版本專輯的封面。
《Folklore》的突破在於,除了第一人稱,斯威夫特開始嘗試虛構寫作。青少年戀愛三部曲《Cardigan》《August》《Betty》以第三人稱視角創作,生動細膩;與Bon Iver合唱的《Exile》也用同樣技巧,讓站在感情盡頭的男女就同一件事各吐心聲。
很難被忽視的《The Last Great American Dynasty》是全專最佳,證明斯威夫特講故事的技巧又上了一層樓。故事的主人公Rebekah Harkness是斯威夫特羅德島莊園的前屋主、藝術贊助人、中產階級通過婚姻躋身金字塔頂端的名女人。她以Harkness紙醉金迷的泳池派對喻指自己人盡皆知的名流社交圈,不再委屈自白,而是坦然敘述。「大聲」與「瘋狂」連接前後兩任屋主,「毀滅」「孤獨」「黑暗」「海灘」「傳奇」像珠片,綴滿這則財富與名聲的故事。敘述的主體從「她」變成「我」時,真有時光凜然滑過的感覺。
音樂跟隨故事菲茲傑拉德式的氛圍,配器似有若無如同漂浮水面的蠟燭,填補長句子敘述間冷冷的空隙。
其餘的歌裡,有當前這段感情的自白,對這個夏天的留戀,都是最最正常的情感,保持對疫情中周圍世情的觸覺。巨星的命題作文——名聲,她也交出高分答卷。把自己比喻成鏡面球的斯威夫特,「能照出你的每一面」「也能千變萬化」,往名聲的榮譽牆上又添一個精彩比喻。
但斯威夫特真的適合這種音樂風格嗎?一半一半吧。有時候動人,有時候模糊惰怠,16首的長度擠一擠,把精彩濃縮一下會更好。但反正只是過渡,斯威夫特還是贏了,贏了口碑,也因為恰到好處的發行方式贏了人心。斯威夫特版圖,又添一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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