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疇精神」形象片
《豬嗷嗷叫》連載四
◇李司平
《豬嗷嗷叫》連載一
《豬嗷嗷叫》連載二
《豬嗷嗷叫》連載三
七
入夜,發順家的人各自散去。
一天之中逐級傳遞的怒氣還沒有消除,從縣委書記唐松到鄉長蘭正義,從蘭正義到駐村幹部李發康,再從李發康到發順。這種逐級傳遞的怒氣在傳遞過程中不斷得到積累和加重,發順承受著這股巨大的怒氣。不過發順並不是開闊之人,他消受不了。
所以,玉旺成為這股怒氣的最終承受者。
兩個人的落魄家庭,發順充當著暴君。暴君必有暴行,首先發順得先喝點酒,酒勁上頭就趁著酒興挑玉旺的毛病,以便為想要實施的暴行尋找合理的依據。一曰批評教育和指正,二曰拳頭之下長記性。而玉旺最大的毛病在於一貫的示弱和一貫的隱忍,所以整日咔咔剁芭蕉餵豬成了發順挑出的毛病。
「憨婆娘,大事不做,整日只會剁芭蕉餵豬!」發順挑起。
剁芭蕉的玉旺受罵,無言之槓,往下剁的力度加大:「嗒嗒嗒。」今夜,發順家又不得安寧。
最先傳出發順的酒後沒有條理汙濁的叫罵聲,叫罵聲一直持續,越來越大聲。期間伴隨著鍋碗瓢盆落地,玻璃器皿破碎的聲音,玉旺隱忍不回應,發順獨角戲唱罷。緊接著就是拳頭擊打肉體的沉悶聲,頭顱撞擊門板的砰砰聲,且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兇狠。
鄰裡以及全村今夜又跟著不得安寧:「發順又發酒瘋打婆娘了!」「發順瘋了,打得這麼厲害,會不會打死人?」暴行愈演愈烈,從未有過的激烈,因為清楚的能聽到玉旺絕望的慘叫和求饒聲:「不要打了……啊……不要打了……」鄰裡乃至全村不由得為玉旺揪心:「去看看吧!勸勸,不然發順這畜生真把媳婦打死。」也有異議:「別人家的家事別去摻和,別去粘到發順。」
坐等,觀望,持續的慘叫和求饒。
「嘭!……啊!……砰」駐村未離開的李發康聞聲而來,暴行止於李發康破門而入。嘭!一腳踢開門。啊!一腳踢在發順屁股。砰!發順在地上狗啃。發順接著酒勁彈地而起欲反擊,再次被李發康一腳蹬倒,在地上借酒耍起賴:「管得真寬,管教自己婆娘也要摻和。」「砰!」又成功獲取李發康一腳:「你婆娘不是人啊!怎麼經得住這麼打!」李發康朝著地上的發順咆哮:「老子是幹部,但也是你哥!」
李發康曲蹲一把揪起發順的頭髮,厲聲斥責:「你看看,你婆娘被你打成什麼樣子了,狗雜種!」
房間角落,玉旺倚著牆柱,臉腫著,眼青著,流著鼻血用袖子揩著。哭失了聲,瑟瑟發抖抽噎著。地上散落著實施暴行的衣架,掃把和柴火棒子。
李發康指著牆角的玉旺:「打女人,一個大男人。滾過來!道歉。」
發順賴在地上:「怎麼可能跟一個女人道歉!」不容置疑,發順話還沒說完又再次獲得李發康以暴制暴的一擊。李發康揪著發順的頭髮在地上拖行,拖到玉旺跟前,厲令:「道歉。」
發順不得不屈服,嘴角流血,面部猙獰,朝著玉旺大聲:「對不起,以後我不打你了!」這不算道歉,抽噎中的玉旺再次被猙獰的發順刺激,渾身戰慄,雙手無力的向前揮舞:「啊……啊……別過來,別打我……」
清官難斷家務事,而現在李發康管了,最直接,以暴制暴的方式。平息好這場別人家的暴亂以後,李發康還要去村民小組長家,明天要組織全村的勞力上山找豬。
「發順,你再打婆娘,我把你手腳卸下來。」李發康臨走之前警告。發順失了神,蔫在一邊抽著煙不做回應,算是一種妥協。玉旺在另一邊繼續抽泣,李發康的眼睛掃過來,看到她乾巴的咧嘴表示感謝。
「玉旺,這狗雜種以後還打你,你告訴我,過不下去就離婚!」聽到李發康建議離婚,發順瞪了李發康一眼。
絕不試圖去讚美,只需要真實的描述。單純的描述一個場景,從發順家出來李發康接著奔赴下一家,從一件事奔赴另一件與上一件毫無關聯的事。著重於時間,深夜,狗都不吠的深夜。基層幹部扮演著一個類似於父母的角色,喋喋不休,殫心竭慮,苦口婆心以換來民眾早就該具備的覺悟。基層幹部的工作類似於在瑣碎的河流中浮沉,這種瑣碎的處理,要麼細緻入微,要麼身敗名裂。
次日,天還未亮。發順的瘋叫聲又將整個村子喊得不得安寧。這種瘋喊還不同以往,是沿著村道瘋跑的瘋喊。仔細一聽發順瘋喊的內容:
「哇呀呀!李發康,我婆娘跑啦!不見啦!」
「哇呀呀,李發康,你個狗雜種,你促我婆娘跟我離婚!」
「李發康,你個憨雜種!」
發順的瘋喊一直持續到天亮,重複性的奔走叫喊以致於全村的人起來知道的第一件事情是這樣的:駐村幹部李發康建議玉旺和發順離婚,從而導致了玉旺現在不知所蹤。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傳統真理面前,村民一致認為發順打婆娘是自家的小事小惡,而李發康一舉則是大惡。這是大多數人的認為,可暫且成為正確。
瘋喊到天明的發順終在喊累的時候靜了下來,木訥,兩眼無神。現在他終於是一個人了,他從未想過會一個人。不過還想推脫責任或者是博取更多的同情,有氣無力的嘟囔著:「狗日的李發康!」
老巖勸解:「發順,怎麼了?」
發順捏著煙屁股:「狗日的李發康促玉旺和我離婚,玉旺就跑丟了。」
老巖:「那你婆娘到底跑哪裡了?」
發順:「昨晚那瘋婆娘揩乾淨鼻血就往外跑,跑進了林子裡,跑得太瘋,我追不上她。」
二黑附和:「嗯,真的狗日的李發康。」
再次將行動軌跡倒述到起初找豬的林子來,還是一樣的場景描寫:村北邊是森林,最外圍是退耕還林後村民種下的松林,往深處走,是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為什麼要舊景重提呢?因為據發順的描述,昨晚玉旺就是趁著月色跑向這個方向的,並最終音訊全無。
外圍的松林中,大規模的人群聚集。昨夜發順家的叫喊,成為今早眾人的談資。議論紛紛的眾人最終統一意見:「玉旺失蹤的原因可歸結為,由於李發康這個外人擅自插手發順家的家事。」
鄉長蘭正義一大早便聞訊趕來,貧困村特困戶的婆娘丟了,這是天大的事。此時蘭正義正訓斥著奔忙一夜的李發康:「豬的問題還沒解決好,現在你又弄出個丟人!太丟人了!」
李發康:「發順都快把他婆娘打死了,所以我就……」
蘭正義:「自己的事情都還沒處理好,還有心思管別人的家事。」
旁觀李發康被訓斥的發順這會又有了力氣,恨恨地:「蘭鄉長,就是他要管我教育我自己的婆娘,我婆娘才丟的。他還促我婆娘跟我離婚……」
蘭正義:「發順,你給老子閉嘴。」
太陽出來,林子中的濃霧散開。村莊裡的能動勞力組成的搜索隊伍進入森林,本來是要找豬,現在還要找人。因為要找人,驚動了蘭正義,蘭正義帶來的鄉派出所的全體警員和消防人員。當然,還有一隻警犬,以及若干只村民家中品種不純的攆山犬。
「找豬和找人兩件事碰在一起,開幹!」蘭正義一聲令下。
山大了,再多的人也自然就少了。本來計劃的地毯式搜索不奏效,所有參與此次搜尋的人員在林中鋪撒開來,往森林深處找。邊走邊喊,這邊的人喊著玉旺,那邊的人學著豬叫。
「玉旺這個小女子怎麼這麼能跑呢!這麼多人找都還找不到。」
「都快找了一天了,怎麼還找不到?」
發順,老巖和二黑又聚在一起,跟在隊伍的最後面,他們三人又一樣了。漫不經心。
「發順,婆娘跑丟了,你怎麼一點都不心焦?」
發順:「死了最好,這瘋婆娘!」
「發順,我勸你還是好好找找,沒了婆娘怎麼過日子。
發順:「那瘋婆娘是李發康弄丟的,他要負責。」發順將責任推脫得一乾二淨。此時李發康正帶著人在林子深處找,聽不到。
「發順,你是個畜生。」李發康在心裡說。
進山搜尋的隊伍在山中一直搜尋到傍晚依舊是毫無頭緒,唯一的收穫便只是越往深處走,地上散落的豬糞越多。村民跟蘭正義打趣:「蘭鄉長,派出所該發槍了,不然這野豬又要下山禍害人了。」蘭正義:「莫要扯卵,找人要緊。」「不過要說玉旺這小女子進山也應該走不了多遠,怎麼就找不到呢?」警犬在嗅了玉旺的衣服氣味汪汪汪撒出數裡後也在山中喪失了氣味的方向,眾人不禁為玉旺的安危擔憂起來。
村民甲:「林子裡有豺狗和豹子!」
村民乙:「林子裡有吃人的狗熊!」
村民丙:「林子裡還有大黑野豬,也吃人!」
村民甲乙丙代表群眾的聲音,代表群眾的猜測裡,玉旺的死因。因為找了一天了,絲毫不見玉旺的蹤跡。
蘭正義中斷眾議論:「幹部留下連夜找,村民回家,今晚找不到,明天接著找。」
村民回村,山中入夜。蘭正義,李發康等一眾幹部繼續留守山中,人命關天。消防和民警打著大電筒在前,蘭正義和李發康打著小手電跟在後面。山中的夜裡幽冷,林中的每一絲向響動都會被放大得詭異。
「嗷嗷嗷!」豬叫聲在夜裡響起。
「你們聽,豬在嗷嗷叫!」
「果然有豬在嗷嗷叫!」
眾人聞聲,手電筒齊刷刷朝著嗷嗷叫聲的地方照,眾人朝著手電筒照到的地方奔跑。約估摸半小時後,離嗷嗷的叫聲越來越近。手電筒所照的灌木叢中因為反射亮起數十雙小燈泡:「是野豬,很多的野豬!」有人驚喊。嗯,是的!灌木叢中亮起的小燈泡正是野豬群的眼睛反射著手電筒。與野豬在夜裡不期而遇,眾人愕然。野豬在夜裡被強光所照,怔住三秒。待野豬回過神來嗷嗷往漆黑中逃的時候,眾人還在愕然中。
「還愣著幹嘛?追上去。」李發康喊,眾人打著手電筒追上去。
森林,尤其是夜裡的森林,那絕對是屬於野物的領地。野豬群往山頂上竄,眾人跟在後頭追。野豬群至山頂,野豬群向下翻下了山梁子後不見了蹤影。蘭正義和李發康跟在最後,氣喘籲籲跟上來
蘭正義:「大半夜的跟著野豬瞎追什麼?萬一野豬轉過頭來咬人怎麼整!」
李發康穿著粗氣:「你看見了沒?野豬群裡夾著一頭白豬?」
蘭正義:「亂逼麻麻的!誰顧得上去看黑的白的?」
李發康喊住一個民警問:「那你看見了沒,有一頭白豬?」
民警:「沒有,光看豬眼睛了!」
「你……唉……」李發康問不出個結果。
「野豬群裡夾進了家豬,家豬還不得被咬死!」
李發康把手電夾在腋下,雙手揉了揉眼睛:「應該沒看錯啊!我就看見一頭白豬夾在黑野豬中間。」李發康再揉揉眼睛,一拍腦門:「我敢肯定有一頭白豬夾在裡面!」李發康自我拍板,確定看見一頭白豬,此豬極有可能就是發順家跑丟的那頭建檔立卡豬。
「那豬呢?」蘭正義打斷李發康。其實眾人與野豬群只不過在慌亂中照過一面而已。
山中搜尋人員在夜遇野豬群的消息成為第二天早上人們的談資,議論紛紛的一致結論:發順跑丟的媳婦玉旺有極大的可能已經死在了山上,根據玉旺蹤跡全無以及野豬成群的事實可以正面得出悲慘的推測,玉旺死了,肉已經被野豬吃了,骨頭也被嚼碎。同時也得出一致的同情和憤慨:把發順這個畜生也丟到山上讓野豬嚼碎,李發康這個多管閒事的間接殺人犯也丟到山裡。
發順在玉旺走丟次日,又夥同著老巖二黑,呼呼大醉。仿佛丟了的不是她的媳婦。呼呼大醉時堅持的醉話:「玉旺,是李發康弄丟的!必須由李發康負責。」
李發康領著人在山中繼續找,他走在最前面,背後是千夫所指。
一天一夜的山中引亢,留守山中一天一夜的搜尋人員累得夠嗆。鄉長蘭正義糊弄個理由一大早就回了鄉上,其餘搜尋人員散在地上,橫著,倚著,側躺著。玉旺山中走失,誰都沒法安寧。
隨著玉旺走丟的時間拖長,這支搜尋隊伍的規模不斷擴大。第二天,相鄰的幾個村的勞力加入進來。第三天,縣上派來一支專業的消防隊員。地毯式的搜尋在玉旺走失後第三天正式形成,林中已撒出去千餘人。可是在千餘雙眼睛之下,絲毫不見任何一絲有關玉旺的蹤跡。縣上每天的指示大相逕庭——設法減小這事的影響。但是這事沒法不大,這種類似於人間蒸發的音訊全無讓這場千餘人找一人的事件無邊擴大,一直寂靜冷清的山林在大規模的人群介入之後變得熱鬧又沸騰。
不斷加長的失蹤時間消耗著李發康的耐性,在山中堅持三天三夜的李發康灰心喪氣,心裡打著突,腦子發著木。眼前一黑,累暈之前仍然不屈從:「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搜尋的第一天是人和豬一起找,第二天就是單純的找人,第三天第四天就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而第五天,千餘人期望著在林中張大鼻孔單純的尋找一具發臭的遺體,以告結這件費時費力的搜尋。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人們認為的玉旺的死訊滿天飛的時候,發順不得不接受玉旺已死的現實。酒越喝越發酸,接受死訊就意味著不得不悲傷,發順不敢再扯著嗓子喊一個死人瘋婆娘了。
所以發順從村子一路哭喊著上山去:「狗日的李發康,你還我玉旺。」
發順的這種哭喊來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是可以的走走過場,在散落著千餘人的林中哭嚎一氣後,被老巖和二黑鉗下山去。把悲傷哭喊出來不一定有緩釋功能,不過能博取同情,這是發順的目的。暈倒被抬走的李發康自然而言成為發順這個可憐之人可憐的可恨製造者,這是一致認為,不可說服。
無所謂始,也無所謂終。發順,老巖二黑三人又繼續成為一體,喝上了酒。
老巖:「給玉旺立個牌位供一下吧?」
發順又開始醉話:「不弄,浪費香火。明天去告狗日的李發康。」發順又開始盤算著。
二黑:「嗯嗯,人命,賠死狗日的李發康。」
八
玉旺走丟的第十天。
縣委書記唐松的辦公室熱鬧非凡,名為接待失蹤者家屬,實則是發順率領著老巖和二黑在這裡賴作一團。發順的小盤算,以一條人命為籌碼,肯定能在這裡吃到一些甜頭。唐松冷著臉,尋找著解決之法。辦公室的皮沙發上,二黑穿著汙兮兮的襪子蹲在上面,老巖靠著。抽菸,吐痰。發順翹著二郎腿,假裝喪妻之痛。對,是假裝。
發順:「唐書記,都是李發康弄的鬼,我要一個說法,我家媳婦死的不明不白。」
唐松冷著臉:「你媳婦不是沒死嗎?」
發順:「那麼多人找了十天都找不到,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發順繼續一臉哭相:「唐書記,建檔立卡豬是李發康發到我家的,換豬迎檢的豬也是李發康買的,我那可憐的媳婦也是因為李發康才弄丟的……」
二黑和老巖附和:「是啊,是啊,我們可以作證,都是因為狗日的李發康。」
唐松好言細語:「我們縣裡會仔細研究這個事情,儘快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發順無賴:「我們好不容易來一次縣裡,今天必須要一個說法,不然就不走了!」
唐松無奈,也只得繼續見證三人的無恥:「那說說吧!你們的意見。」
發順憤憤:「李發康促我媳婦和我離婚,我媳婦才跑丟的,一定要處理他。而且李發康買到我家迎接檢查的豬,我希望政府可以幫我變成錢……以後……政府再有什麼發豬崽發雞兒的,直接幫我變成錢發給我……還有就是……我媳婦死了,政府方面多少給點賠償……」
唐松一聽發順一口氣說出一系列無理的要求,冷著的臉轉黑。「啪!」一拍桌子:「死了婆娘還狂了小鬼?李發康的事情我們縣裡會處理,你們的意見我們也會開會討論。現在,請你們出去,我們要開會了!」唐松對三人下著逐客令,不過三人絲毫不見要走的意思。唐松無奈,打通鄉長蘭正義的電話憤憤:「蘭鄉長,快來把發順他們帶回去。」轉而對坐在沙發上的三人說道:「你們喜歡待就待著吧!我要開會去了。」
「唐書記,唐書記!」三人看著唐松的背影。
還是唐松辦公室內,二黑:「發順,你狗日的不會說話!」
發順:「要怎麼說,我說的都是實話嘛!」
老巖:「本來可以弄點補償款的,現在完蛋了。」
三人又開始百無聊賴沒有結果的內鬥。
玉旺走丟後的搜尋工作在搜尋十二天無果後宣告結束,玉旺成為失蹤人口。李發康是躺在病床上被當做問題處理的,扶貧的母豬丟了,是工作的錯誤。處理基層問題的時候用不當的手段造成嚴重的後果,這是嚴重的工作錯誤。數錯加在一起,發順成為特別嚴重的,可以作為其他幹部引以為戒的反面典型。革去公職——當李發康聽到縣上給自己的處理意見的時候,李發康瞬間釋然:「唉!」長抒一氣:「就這樣吧!」期間,發順率領的老巖和二黑三人的無賴隊伍從鄉上到縣上再到市上,鬧遍了所有他們認為可以管到這件事情的部門。以至於從鄉上到縣上再到市上的各個部門都一致認為——此人,無賴。避之不及。
卸去公職之後的李發康倍感輕鬆,他要離開這個地方。插手別人的家事從而導致被人媳婦跑丟了,他已背負著千夫所指的罪名。解釋不清,不可說服。當李發康身無一物坐上離開的客車的時候,那個消失數月音訊全無的玉旺從山裡回來了。
嗯,沒說錯!那個跑進山林裡失蹤數月的玉旺,那個千餘人搜尋而不見的玉旺回來了。一同和玉旺回來的還有那頭所謂的建檔立卡母豬種以及母豬身後跟著的一群小豬崽。母豬嗷嗷嗷,小豬呀呀呀,被玉旺趕著穿村而過。這一天,村裡的人打開大門,玉旺和豬回來,像戰士凱旋。
「玉旺不是死在山上了嗎?怎麼回來了?」
「怎麼還趕著豬回來了?還有一群小豬崽子。」
「那群小豬崽是小野豬呢!」
「肯定是小野豬,大概是那母豬跑到山上跟野公豬配的種!」
「不是,玉旺不是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問題又回到原點。
玉旺和豬繼續在村中穿行,一路走,背後跟著的人越來越多,都想看一看這個失蹤在林中數月的女人。
玉旺趕著豬回到家中的時候,發順剛打包好行李,他準備到省裡去上訪。大門開,見玉旺進門,發順一愣,接著一驚:「啊!你他媽不是死了嗎?」趕進院子裡的豬嗷嗷,見玉旺不回話,發順大聲吼道:「你他媽不是死了嗎?怎麼回來了,沒死成?」玉旺的嘴嘟囔了幾下,發聲:「李……李發康……在哪?」見玉旺回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李發康,發順憤憤:「李發康都他媽差點把你害死了,你還跟我提他?」發順揮手欲打玉旺。
不過這次發順失算了。「啪!」玉旺響亮的一耳光抽在發順臉上。挨了一巴掌的發順發著懵捂著臉向後退卻:「這瘋婆娘,真的瘋了!」天旋地轉,天旋地轉,這裡的天旋地轉指的是發順在捂著臉的瞬間看到門外奚笑的人群。這當然很讓人沒面,發順在此時酸軟,攤在地上。世界仿佛倒置,然後變了個色。
「李……發康……」
從山中歸來的玉旺變得強硬,但是依舊痴傻。不過人們改變的說法,玉旺這是淳樸的無害。玉旺吆喝著從山中帶回來的豬群,沿著山路走,最終被林海淹沒。
列車向東走,駛出南高原,革去職務的李發康在車上。換個環境也許是種逃離,而逃離偶爾是逃命。列車向東走,李發康的電話響,接通,鄉長蘭正義的聲音:「發康啊!誤會啊!誤會,發順家媳婦回來了,建檔立卡豬也回來了!」
李發康並不驚訝:「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蘭正義:「我們鄉裡和縣上已經更正了對你的處理,你可以回來了!」
「……」電話那頭李發康不作聲。
蘭正義接著說:「發順媳婦回來,帶回來建檔立卡豬,還領回來一窩野豬的雜交崽子。鄉上準備在村裡建立一個野豬雜交的示範基地。」
「……」李發康還是不作聲。
蘭正義接著說:「回來吧!村裡的工作需要你!」
「嘟……嘟……嘟……」電話忙音,李發康掛斷電話,列車駛出高原。
「唉,累了!結束了!」李發康自言自語,倚著車窗,睡去。
九
現在,我經常在電話裡喊李發康:「嘿,倒黴蛋!」
他回:「滾球!說人話!」
我:「爸!」
他現在在沿海的某個城市的建築工地,有時候扎鋼筋,多數時候扛水泥。
我:「爸,村裡的野豬養殖場弄起來了!村裡的人都順利脫貧了。」
我爸李發康:「那就好,現在國家政策那麼好,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我接著:「玉旺養殖場的每一頭豬,都是我爸!」
玉旺管養殖場的每一頭豬,都叫做李發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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